第37章 少年意气
始皇三十五年
“蹭！”，空中寒光一闪，随着一声刺破长空的清脆剑鸣，一场比武终于分出胜负。
“王离，这次我可终于赢你了。你服不服？”，演武场中的那少年手中之剑闪着凛凛寒光搭在对面年纪稍长之人的脖颈旁，微微昂头轻喘着得意道。
“公子勇武，在下佩服。”，王离笑着抱拳，虽说自己是武将世家，不过此刻也心甘情愿在这小公子面前认输。
“公子神武！”，周围士卒也皆鼓掌呼声叫好，演武场中一时热闹非凡，皆瞩目胡亥。
闻此，胡亥满意地收剑入鞘，玄色盔甲之下的纯白衣衫因为适才的比武微微有些湿，随着少年的呼吸起伏着。薄薄的汗在阳光底下泛着亮光，就连长而微翘的睫毛上也带着汗珠，剑眉之下的一双丹凤眼里是遮不住的少年意气。
“到时等你去边关驻守回来，我们再比。”，胡亥笑着在王离身上轻锤道，“只可惜你在边关太久，不然和你日日比试，我肯定长进得更快。”他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碰撞之声。
“公子如此善战，秦之幸也。不过，更要多看经书啊。”，王离点头应着，不忘叮嘱。
胡亥似是不以为意，只挥挥手，笑道：“我不是那块料。可惜今日我不能陪你了，还有其他约要赴。”
“无妨，公子随意就好。”，王离拱手笑着相送。
胡亥便回房招手让旁边士卒为自己脱下盔甲，轻笑一声，心情快意地望着一旁递上巾帕的赵安道：“怎么样？我刚才还不错吧？”
“确实潇洒自如，不过每次都弄得这般灰头土脸，待会儿如何见人？”，赵安看着面前人鼻尖带灰的模样笑道。
“安儿。”，胡亥遣退旁人道，“明明是你要我如此与王离交好，现在你倒埋怨我了？”
“并非埋怨，只是扶苏公子今日邀你赴约，恐怕今日朝中有所异动，还得抓紧时间。”，赵安见胡亥差开侍者，便无奈亲手替人换衣，抬手整理衣领又为人腰间挂上佩剑，一边嘱咐。
如今距扶苏在朝中成势已有五年，虽始皇仍未立其为太子，偶尔也有所打压，但未曾有一公子可与其较量。赵安也难以找到打压之法，只能等待扶苏举动之中的疏漏处，以破其势。可他不知那日何时到来，每每与其交锋便精神紧绷。对此，胡亥也心知肚明
胡亥抬手任人整理，仰头看着他微蹙的眉间，打趣道：“别忧思过度了，还是想想到时候我十九岁生辰送一份什么礼吧。”
他知道胡亥正宽慰自己，笑着低头为人系好最后一枚玉佩，道：“好，一定让亥儿眼前一亮。”
随即两人便赶向此前时常约定的酒肆之中，雅间内已有两人入座，便是扶苏与其侍役夏焉。
“皇兄！”，胡亥快步迎上，熟捻地微提衣摆落座道，“来迟了，还望皇兄勿怪。”
“亥儿，此时就不必客套了。”，扶苏浅笑眉眼之间却尽显疲态，望向胡亥身旁的赵安道，“安先生可知今日朝上父皇又提出了什么……”
见赵安不解，扶苏便继续说道：“父皇欲大兴土木，征数十万子民修路建筑宫殿。我觉得不妥，如今天下百姓税收繁重，已有怨言，然朝中大臣无一人敢言……我不知如何是好，才欲向先生讨教。”
“公子抬举了”，赵安连忙起身拱手道谢，转而沉思道，“陛下此举也并非一朝一夕，朝中大臣未体察民情者对此早已麻木，而略知一二之人也因陛下如今的性子不敢谏言。众人明哲保身，只因无论如何谏言对己有害无益，陛下也必然不会听取。公子如今尚未被立为太子，还当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这几年，我确实都如先生所说，可父皇也依然未曾动过立我为太子的心思……我真的有些不明白，焚书之事我忍了，征兵讨伐我也忍了，可无穷无尽究竟要忍到何时？只怕未到那时，天下已然动乱……还请先生解惑。”
“动乱？”，胡亥听此不解道，“父皇铁腕治国，如何会有动乱？皇兄这是杞人忧天。”
扶苏轻叹着气，无力与胡亥争辩，只静静看着赵安。赵安听出扶苏言中责备不满之意，抿唇道：“陛下如今最为关注之事，已不是国事，而是侯生石生等人求仙问药之事，自然没有心思思虑储君之事，这般隐秘忌讳如此旁人便也无从提起。至于动乱……陛下还仍是那个令六国之人胆寒的始皇，只要他在一日，便没有人敢反。公子有何担忧？”
“依先生之意，公子当保持缄默直至继位？”，夏焉微挑着眉头说道，“这话听着，可不像是一个为民着想之人所说出的。”
“不可无礼。”，扶苏不悦地制止道，却并未反驳。
“在下只是势利之徒，便只以利害相论。”，赵安不以为意地浅笑颔首。
扶苏闻此轻叹一口气，不再开口。他心中很是明白赵安并非是置天下人于不顾的那类人，却也不甘，不信自己的谏言真的会毫无用处。
一阵沉默之后，胡亥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便放下手中夹食小吃的筷子，起身告辞道：“既然皇兄已谈完，那我便同赵安回府了。”
十八公子府中，胡亥气冲冲拉着他回府，还未来得及与刘毅打声招呼，便被拉进房间，随着房门关上，胡亥脸上怒气尽显。
胡亥一把将案几上的竹简扫落在地，难以自抑地愤怒道：“赵安，你也告诉我该忍到什么时候吧！你看看今日扶苏他那假惺惺的模样，他竟然还由着身边的夏焉那样辱你！他忍不下去，哈哈，我也一日都要忍不下去了！我只盼着哪一日他谏言之后惹父皇发怒，把他杀了就好！哪里还需要这样虚与委蛇，被他低看！”
赵安看着胡亥这怒极反笑来回踱步的样子，浅笑着弯腰将竹简一一捡起，道：“今日你也要怨我？”
“哪里是在怨你！”，胡亥委屈道，“我明明是在为你鸣不平……”
“不用担心，这些算不了什么。”，他将竹简放好，轻声安慰着，“扶苏之事不必心急，我心中有数。要知一人愈是压抑，待到难以忍受之时便愈是无法理智。扶苏今日一番话，已经有些急躁。”
他看着胡亥垂头靠在墙边强忍怒气的样子觉得可爱，便凑上前看人神情，谁知一靠近，胡亥又向另一边望去。
“亥儿……”，他轻唤着胡亥，心里却惋惜着如今这少年已经不像从前那粉玉团子，能靠握住手腕来讨好了。
“我只怕安儿忘了我心中欲杀扶苏之意，也是越忍越烈。”
五年……胡亥心中对扶苏的仇恨没有一丝减灭。可对于与自己政治理念如此相似，又欲拜自己为客卿的君主，赵安如何忍心看他赴死……但胡亥对扶苏之恨，不杀不足以平，只怕终了时，扶苏不得不死。
他轻轻将胡亥搂入怀中，道：“亥儿……我明白，我知道的。如今之计，处处需你忍让，确实委屈你了。但等到亥儿崭露锋芒之时，便可势如破竹，直指太子之位。”
“只是抱怨一会儿罢了。”，胡亥不满地捏住他腰间软肉泄愤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孩儿，哪里会如此不明事理。”
怎么被养得越来越凶……他低头靠在胡亥肩上连声呼痛道：“嘶，疼……好好好，不是小孩，亥儿先松开……”
“细皮嫩肉……”，胡亥见他讨饶，终于笑出声来，道，“只用了万分之一的力气，安儿就这么疼了？”
胡亥一松手，他便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站远了些，心想明日早晨醒来腰间恐怕就被人印上青紫一块了。
面上仍神色镇定，启唇说道：“亥儿今日先好好翻阅经书，明日我们还要去见一见卫姜，向他探讨一番求仙问药之术。”
“转移话题的技术倒是炉火纯青。”，胡亥揶揄着，“若你以后你还将我看做不谙世事的顽童来叮嘱，下次安儿便会”
小孩有什么不好，多可爱……他腹诽着，不明白为何胡亥这段时间愈发讨厌被当做小孩，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
“年龄尚小时还会贴着我撒娇，如今一口一个赵安，动不动就上手…唉。”，他垂眸叹息道。
胡亥见他这副扼腕痛惜的模样，一时耳尖泛红，把他往屋外推去，道：“以前那些你怎么还记着…不作数了行不行？现在我要看书了，安儿忙自己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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