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病骨支离，悲不自胜
好不容易杨岱婚事落定，却不知咸阳城内风云四起，变故屡生。
将闾手下大将又失一人，王绾以年事已高请辞，李斯得丞相之位。扶苏势头正盛，天下之人皆知长公子宅心仁厚，皆言太子之位非他莫属。扶苏此时只需警惕将闾等人不再东山再起，其他秦公子一时再无与其斗争之力，只待始皇将他封为太子，便可坐等继位。
公子扶苏得了他一直想要的，便开始投身于各地政策，难得再传信给赵安。赵安于是假借刘毅之手将府上暗线一一除去，只留下马显一人，也算是对得起当初两人交好的情谊，府中所进之人从此都经由他手。
胡亥此刻则整日整日地往宫里跑着，原本红润面色这几日也担忧过度而有些发白，只因胡美人之病愈重，日夜咳嗽不断，偶尔咳血，浑身无力只能卧病在床。众人心中似乎已有预感，或许不久之后，就能听见胡美人撒手人寰的消息了。但赵安不愿放弃，今日便是携着卫姜所荐之人，与胡亥一同进宫看望。
这医者不苟言笑，未曾多说过一字一句，赵安曾私下嘱咐为胡美人看病一定要言辞谨慎，如今他看着身侧这医者毫不在意的神情，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他轻叹一口气跟在胡亥身后，这几日两人都心事重重，各自奔波，不知有几日未曾说过些打闹话了，只希望今日这人能消除些烦恼才好。
同样的宫中美景，这次，却没有胡美人亲自相迎。
“母妃今日如何？”，胡亥朝苏九问道。
“回公子，陛下今日探望适才离开，胡美人心情愉悦，面色好了不少，只是顽疾没有缓解之兆。”
“嗯。”，胡亥加快了步子前去寝宫。苏九则帮医者背起药箱，走在赵安身侧一同前去。
“你们都退下”胡亥挥手屏退旁人，望着医者道，“还烦请先生上前为我母妃诊治。”一双凤眼不见喜怒，站在殿中倒也已经有几分王者风范。
胡美人见此也是躺在床上轻笑道：“咳咳……如今我的亥儿当真优秀，要是哪一天我无力照料，也可以放心了呢……”
“母妃说这种话做什么？”，胡亥佯怒地皱眉坐在一旁，说，“无论亥儿优不优秀，都需要母妃啊。”
胡美人有些疲惫地勉力扯出一个笑容，一只手伸出帷帐外给医者诊脉，一只手轻抬示意赵安上前。
赵安心中一惊，快步走到胡亥身后站定，轻声道：“胡美人……”
“嗯…”，胡美人握住他的手，笑道，“亥儿如今身边友人最信任你一人，若我殒命，安儿可要替我好好照顾亥儿啊！”
那只手柔软冰凉，只是微微抬起便脱力得轻颤，他急忙伸出一只手握住，正准备开口，便听见胡亥说：“母妃，我说了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先生，我母妃如何？”
那医者听了询问，未开口，只是深深地望了赵安一眼随即垂下眼眸来。他心中顿觉不安，一时无力，竟连胡美人的手也无法握住。他深吸一口气，浅笑着将胡美人的手放回被褥之上，起身道：“我先与先生在外商谈吧。”
胡亥神情微动，紧咬牙关，片刻后也只得打起精神，笑着安慰胡美人。
“胡美人之疾，可有医治之法？”
医者摇摇头，说道：“气息亏损，数年累计而成。一朝发病，其实病根早已深入骨髓，如何能治？”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赵安追问着。
“没有了”，医者已有些不耐烦，说道，“早则数日，晚则还有月余，你们可以早做准备。当然，你既嘱咐我不能言辞随意，那这些话便都由你斟酌告知吧。”说着便拱手离开，此时他也无力挽留，心思杂乱，不知要不要告诉胡亥，只能呆站原地。
“他走了？”，胡亥此刻从房内出来，声音疲惫地轻问，大抵也明白结果了。
“亥儿……”，赵安一时语塞，只能轻唤胡亥名讳。只见胡亥再也忍不住悲伤之情，双眸含泪地抱住他，一如徐生去世时一般，浑身止不住地颤栗。他紧紧搂着胡亥，一只手扶着后颈，试图缓解。但抽噎之声仍从怀里不断传出，他心生怜惜，却实在无能为力……
胡亥还以为，只要他有决心，这世上便不会有自己不能做到之事……可如今，他意识到母妃的离去自己没有半点方法可以阻止。他已忘了那日自己是如何假装笑意从宫中离开的了，回到府中只觉浑身乏力，他所能做的只有心如死灰般倒在床上，闭门掩面而泣。
赵安轻声推门，跪坐床沿，望着悲戚的小公子，他安慰的话几次欲要脱口而出又几次咽下。他想说“还有我”，却又想着自己如何能与胡美人相提并论，他也想许诺，却发现自己受制于人，什么承诺也给不了……
“安儿……”，胡亥哽咽着开口，声音带着哭腔，一时没有下文。
“我在这。”，他起身握住胡亥的手，轻声道，“我在这呢……”
“你会一直……站在我身边吗？”
“会的……我会一直在亥儿身侧。”，他一字一句地恳切说道，“无论亥儿日后是王是臣，只要安有一息尚存，就一定会与亥儿同行。”
“可若你有一天也……也要先我一步走上黄泉路呢？”，胡亥眼眶泛红，因为哭泣已微微肿起，如今泪水又夺眶而出，难掩悲伤。
若是其他，他大可以随便应下，可是生死之事……他蓦然会想起卫姜曾屡次说过自己是短命之人，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讷讷答道：“那时……我会托他人照顾好亥儿，以含笑九泉……”
“你滚！”，胡亥猛地起身拿起枕头往他身上砸去，“你滚出去……谁要你含笑九泉，谁要你托人……你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胡亥的力气本就不小，这次没有收力，他没有防备地被砸中，只怕身上已青紫一块。他不知道这问题如何回答会让人满意，只知道此刻就算胡亥再生气，他也不能离开。
“亥儿……”，他顾不上身上疼痛，起身轻搂住胡亥道，“放心，我几次从鬼门关走来，不会如此轻易就弃你于不顾的。你信不信我……”
“你出去……”，胡亥抽泣着靠在他肩头，嘴里仍念叨着这几字，任凭他轻抚背脊。
他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陪胡亥度过这段艰难时日，却不料几日之后自己就被义父派遣，被迫出府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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