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群芳妒 仙姿何辜
众人从店老板的口中得知，他们所处的这个小镇叫“桑榆镇”，桑榆镇风景优美，僻静安宁，这几年来一直有行走天下的旅人在这里驻足游玩。
桑榆镇的本土居民热情好客，长久起来都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即使是对待慕名前来投宿的陌生人，也有好酒好菜招待。
直到一年前，有一个演话本戏的戏团来到了小镇，一切都变了。
团中有一美貌女子，名唤百里纤云，是戏团的中流砥柱。
百里纤云的容貌是一等一的美艳，据见过她的人回忆道，百里纤云常着一袭鹅黄色的半长宽袖连体薄纱裙，内着雪绸衣衬，腰间系着一条缀着迎春花的细带，一头墨发梳成了垂鬟分肖髻，在分髻的两侧各缀了数朵黄玉梨花，脑后的圆鬟上佩着一支金梨点翠梨花钉，长长的金箔流苏简约而大气，可见其主人绝妙独特的审美。
百里纤云不仅容貌靓丽，她的才华更是出众。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她独创的“回风登仙舞”堪称一绝，飘逸唯美，舞曲高潮处，百里纤云会凌空而舞，行过之处，香风阵阵。致使人感觉如临仙境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百里纤云的到来，让小镇上的人们都为之沸腾，可人们没有料到，在繁华满目的背后，灾祸也随之降临。
百里纤云等人来到桑榆镇不足半月，镇上就有人开始陆续失踪，失踪者多半为容貌靓丽的女子。
一个可怕的传言在小镇流传开来。
那天，百里纤云上街采买胭脂水粉，她感到身后有人悄悄地跟踪她，她心下紧张，走到一家饰品铺前，用镜子一照，只见三五个妇人面色阴沉地向她步步逼近。
她大惊失色，丢下镜子，快步向戏团所在的客栈跑去，身后跟踪她的女人也跟着小跑起来，百里纤云手提裙摆，飞速狂奔，一不小心跑错了路，跑到了一条封闭的小巷子里。
她想跑出巷子，可是那几个女人已经堵住了巷子口，她四下环顾，可是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出口。
百里纤云喘着气，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有事吗？”
其中一个满头珠翠，一脸油腻的中年妇人走上前，用一种如狼似虎的目光将百里纤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阴阴地一声冷笑，露出了油腻的双下巴，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一瓣薄薄的点绛唇一开一合：“有事，没事儿我们怎么会来打扫你呢？”
她说话的当口，细长的柳叶眉微微倒竖起，眉心出现一道小小的褶痕，她整个人显得愈发刻薄。
百里纤云心下惶恐，但她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一双玉手交叠置于上腹，脊背挺直，从侧面看去，周身线条玲珑有致。
她的优美姿态在那群妇人看来甚是做作，另一个站在后侧的瘦妇人说道：“琼姐，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她弄丢了我们春华楼那么多姐妹，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瘦妇人说着，撸起了袖子，往前迈了一步。
百里纤云望着她们，眼神中满是惊恐：“小女不知何处冒犯了几位夫人，还请夫人明示。”
双下巴妇人一抬手，轻轻地“嗯？”了一声，瘦妇人诚惶诚恐地退回了原位。双下巴妇人开口道：“百里纤云，这桑榆镇的传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大家都说那些美貌女子的失踪，与你有关。你是为了维持容貌，所以捉了她们炼药，以保容颜不衰，是么？”
百里纤云依然保持着姿态，一脸委屈地摇头否认：“我没有。”
“是么？”双下巴妇人一步迈到百里纤云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去勾她的下巴，百里纤云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双下巴妇人身后的跟班开始掩楼讪笑着看热闹，两个瘦妇人在交头接耳地轻声议论。
“她竟然敢躲，真是不识抬举。”
“你没听她刚才还敢反驳琼姐的话吗？真够胆肥的。”
“看来不给她吃点苦头，她就不知道琼字去京是什么道。”
“等着看吧，琼姐要收拾她了。”
她们口中的“琼姐”正是这个双下巴妇人。
双下巴妇人名唤吴琼思，是桑榆镇最大的烟花之地“春华楼”的老板。在吴琼思身后的两名瘦妇人一个叫婀娜，一个叫多姿，是很碎她多年的姐妹。
三个人虽然以姐妹相称，但吴琼思是不折不扣的老大，说一不二，打个比方，她说这是提子，婀娜和多姿绝不敢说那是葡萄。
近日，春华楼由多名身价不菲的名妓离奇失踪，春华楼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三人一致怀疑，名妓的失踪和百里纤云有关，于是今日来一探究竟。
吴琼思原本以为百里纤云身怀异术，对她有所忌惮，所以一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只不过她的样貌的确超凡脱俗。
吴琼思动了将百里纤云据为己有的想法，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纤云姑娘，你可愿加入我春华楼？从此锦衣玉食，再也不用走南闯北，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百里纤云微微一俯身，回答道：“多谢夫人美意，小女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生活。”
吴琼思收起假笑，横眉冷对道：“是么？你可知，拒绝我吴琼思的邀约，后果你可承担不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
百里纤云回想了一下在戏团的日子，虽然清苦辛劳，但戏团里的人们都待她极好，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感情亲厚得如同家人一般。
百里纤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戏团的，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吴琼思。
吴琼思的脸上明显有了一丝阴鸷，她长叹一声，向前一摆手，婀娜和多姿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来。
吴琼思转身走到后方，薄唇一张：“老规矩，不打脸。”
婀娜和多姿应了一声，向百里纤云走去，她们的脸上挂着冷笑，百里纤云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婀娜和多姿一个健步冲上前，婀娜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反扣住，百里纤云扭动着身子不断挣扎，多姿抡起拳头，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
百里纤云一声痛呼，垂首喘息，多姿看不惯她那我见犹怜的样子，用力捏住她的肩膀，又打了一拳。
多姿一边打一边还讥笑道：“百里纤云，你不是仙女吗？你不是会那什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吗？怎么不飞了，你倒是飞个给我看看呐！”
多姿边愤恨地破口大骂，边使出全力殴打百里纤云，连扣着百里纤云手腕的婀娜都吓了一跳：这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当多姿再一拳挥过去的时候，吴琼思勒令道：“好了，住手吧。”
她的话音未落，多姿挥出去的拳头又一下结结实实得落在了百里纤云的肩胛骨处，百里纤云身子向前一栽，吐出一口血来。
吴琼思上前两步，抬手给了多姿一记响亮的耳光，喂怒道：“我说住手你没听见？”
多姿被她一巴掌呼地向墙根倒去，她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多姿扶着墙站直身子，一只手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她转过身放下手，百里纤云瞧见她的嘴角青紫一片，还渗着血迹。
多姿突然手抚脖子，弯下腰吐出一大口血，她抬起头来，张口告饶，露出一口血牙，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百里纤云微微抬头瞄了吴琼思一眼，这个女人掌力大得惊人，看来是个练家子，自己更要小心应付。
吴琼思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吹了两口气，仿佛掌掴多姿会脏了她的手一般，眼中透露出一丝鄙夷。
她回过头看着百里纤云，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冷声道：“若是今儿你不答应，明儿被收拾的可就是你戏团里的那些家人了。”
百里纤云经过她们的一番殴打，已经没了方才的神采，她小脸儿煞白，从太阳穴渗出的汗珠浸湿了鬓边的碎发，发髻蓬松，垂鬟边的梨花发饰摇摇欲坠。
百里纤云抬起脸来靠着吴琼思，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她不能连累戏团的家人，这些年来他们给了她许多温暖，虽然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可在她的心里，就如同俩人一般亲切得存在。
“不……不要伤害他们，我答应……”她的声音很轻，似乎透着一股不情愿。
吴琼思又“嗯？”了一声，手轻抚着她的秀发，接住了从她眼眶中扩展到泪滴，放轻了声调，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再大声地说一遍。”
百里纤云轻声啜泣着，清晰地说道：“我答应。”
吴琼思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去抚她的脸颊，百里纤云下意识得侧过脸，吴琼思又轻哼了一声，百里纤云不敢再动弹，任由她的大肉手在她的脸颊抚过。
吴琼思轻声道：“乖女儿，为娘今后一定会好生栽培你。”
百里纤云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她应付着点了点头。
吴琼思吩咐婀娜和多姿将百里纤云带回春华楼，并勒令她们好生照顾，从此人人都知道宛若天仙的百里纤云去了春华楼，可却没有人再见到过她。
百里纤云被吴琼思安置在春华楼里新建的“碾香阁”中，吴琼思不允许她和春华楼里其他的庸脂俗粉打交道，更不许她见外人，也不让强迫她接客，将她当作大小姐般供养着，她的生活起居皆派遣了专人打理。
碾香阁是一座独立的吊脚楼，一条狭窄的楼梯从平地通往二楼。二楼共有两间房间，一间宽敞的是主卧，里面的布置与大户人家小姐的绣楼相似。小的一间是下人房，里面空间不大，却也收拾得整洁明亮。
百里纤云端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眼神茫然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美丽真的是一种罪过吗？
此刻她的心里无时不刻挂念着她戏团的家人，她看着镜中貌若天仙的自己，悲伤得叹了口气。
她正想着心事，突然从外头进来了一个丫鬟，她提着一个很大的水桶，一声不吭地走到绘着红梅傲雪图的屏风后面，紧接着传来倒水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丫鬟从屏风后走出，远远地向百里纤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百里纤云起身，向那丫鬟走去，她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丫鬟也不说话，伸手指了指屏风后面，咿咿呀呀地用手比划了几下。
原来是个哑女，百里纤云仔细打量了一下哑女，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细绸衣裳，却面黄肌瘦，眼窝微微向内凹陷，似乎精神不佳。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百里纤云望着哑女，对她生出了几丝怜惜。
她跟着哑女走到屏风后，屏风后摆了一个很大的金丝楠木浴盆，盆中撒了厚厚一层玫瑰花瓣，浴盆旁边有一方小桌，桌子上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还放了几卷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巾。
百里纤云问道：“你是想叫我沐浴？”
哑女点点头，用一种祈求的目光望着百里纤云。
百里纤云被她的目光触动，心中有些不忍，宽慰道：“好，听你的。”
哑女感激地向她双手合掌，低着头倒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百里纤云褪下了衣衫，她的肩胛和小腹出依稀可见一片淤青。
她抬起玉足，踏上了浴盆边的踏板，一双美腿伸入水中，水温刚刚好，她转了个身，将身子也浸入水里。
突然肩胛和小腹一阵刺痛，她想站起身，却发现身子瘫软，一点儿劲都使不出来。她感到一阵恐慌，大声地呼喊，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哑女刚走下楼梯，只听得从主卧传来一阵阵惨呼，她的双肩打了个哆嗦，却不敢上去查看，她快步离开了碾香阁。
她因为心里不安，不自觉地佝偻起背，闷头走着，迎面撞到了一坨肉，她抬起脸来，突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不住地叩首，吴琼思皱了一下眉，多姿忙上前，从袖中抽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被撞到的那块衣裳。
吴琼思暼了多姿一眼，多姿会意，厉声朝哑女呵斥道：“没眼力见儿的混账东西，还不快滚！”
哑女连忙起身，向吴琼思行了一礼，倒退到距离王琼思五步开外的地方，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
多姿谄媚得凑到吴琼思跟前，壮起胆子问道：“琼姐，这百里纤云可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您为何不让她接客呢？她可是比美颜还美颜的摇钱树呐。”
多姿没怎么念过书，所以她的话里存在语病是常有的事。她口中提到的美颜是春华楼的花魁，才色双绝，尤其擅长留存客人的心，许多恩客慕名而来，不惜一掷千金，都只为与美颜春宵一刻。
吴琼思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她遥望着碾香阁，嘴角微斜，一双丹凤眼射出凛凛寒光，对于百里纤云，她的心中另有盘算。
她没有理会多姿，多姿识趣地闭口退回了她的身后。
百里纤云颤抖着伸出双手，握住了浴盆的边缘，她努力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可尝试多次无果，水雾将她包围，她肩胛处和小腹的淤青正渐渐褪去。
百里纤云并没有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她只想从浴盆中站起来，她反复尝试多次，最终筋疲力尽地瘫软在浴盆中，脖子一歪，失去了知觉。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托在了她的后肩和大腿膝关节处，她的右侧身体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左侧身体却有些冷。
百里纤云吃力地微微睁开眼，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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