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焰
钢铁都市废墟之间，绿云调整着情绪，望向面前的高挑男子。
确实如眼前之人所说，他在被“幼崽”吞下的那一瞬，曾做了一个噩梦。
在那个梦里，他就是幼崽，他感受着幼崽在那个混乱的梦境中，所体会到的一切恐怖与惧怕，因为一时之间的情绪感染，竟流下泪来。
可被从怪物腹中剖出，还在苏醒后、立刻得知自己被来去无踪的人偶盯上了，这给他带来的冲击力，超过了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高挑玩家，所刚刚吐露的副本秘密——
就算先前的烟火惩罚，不是游戏方的手笔，而实际上是这名冷漠的玩家实施的任务，这也无法掩盖过，他们如今正面临着生命威胁这一事实。
绿云终于开口道：“好，我会与你合作的，首先，你先说……”
忽然，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让清澜说明巨型人偶的攻击特性，地面毫无征兆地开始震动起来。
在场还清醒着的绿云、清澜和另一名海妖族玩家，立刻绷紧了精神，马上做出了迎敌的准备。
他们都是听过这脚步声的，当时在星轨出现之前，都市之间，就凭空出现了这样剧烈的脚步声，一瞬之间，人狼族的那些玩家，都被扫尽了。
绿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但听见这样剧烈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清澜所说的巨型人偶。
清澜眉头紧锁，仰头发出暗号后，立刻提起了绿云后颈的防护服，对一旁醒着的海妖族道：“走了，巨型人偶的目的地一定是这里，我们留在此处的话，太过被动。”
“先找地方埋伏，如果摸清了情况，再看是迎击还是撤退。”
绿云猛地被人腾空提起，愣了一瞬过后，立刻想起来道：“如果梦境之主的本体和人偶在一起的话，我们必须要抢来梦境之主，才能破解噩梦！”
清澜疑问道：“本体？”
绿云解释：“如果按照我在梦中见到的情形，那人偶的外观，和梦境之主本体是一样的。只不过，人偶的体型比梦境之主大多了。”
“要想破解噩梦，我们必须把梦境之主，带到死者居住的荒原’墓地’，才能解开对方的心结。”
清澜的脑海之中，一下子闪过先前听闻的其他玩家任务内容，无数的碎片拼在一起，他忽然看清了那条一直联系着剧情的线。
“‘墓地’！我们最初来到副本的时候，就是集中在一片荒原之上的。”他立刻开口道。
“那个时候天空之上笼罩的火焰，和我所施行的火焰惩罚，是一样的颜色。”
“火焰就是那扇门，连通两个世界。”
清澜想通了这点，一向清冷的神情也染上了一丝暴躁，无奈地叹气道：“梦境之主的本体被人偶保护着，要把那幼崽带走，就不得不和人偶正面刚了。”
“我手上还有一些人，你的能力是什么，有没有主意？”
他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军团长的口中，听说过这位“亚蛇族”的少年，自称带了一把自动枪械，却在逃命的时候被毛茸茸破坏了。
于是，他改口道：“我不是指自动枪械，我是说，你真正带进副本的东西，是什么？”
绿云愣愣地看着海妖皇，眨了眨眼，对于这人毫无犹豫地自爆曾偷听自己说的话，感到了些许震惊。
最后，他终于妥协道：“一种流体能源，可燃。”
清澜微微眯起眼，饶有兴致地道：“能源，不错。这样的话，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
海妖族之皇伸出手，郑重道：“亚蛇族·绿云，借我一些那种’能源’，在试验过后，我与我的同伴会从人偶手中抢来幼崽。”
“但接下去，人偶的反扑必然会十分激烈，而在副本之中，怪物的数量是无限的，你需要把整个都市都毁去，让它们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的这名……同伴，就是地上刚刚苏醒的那位，会负责保护你，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在我放出信号后，你就释放能源。”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他微笑道。
绿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打开了空间按钮，将一团凝固了的液块放下。
副本中温度很低，比防护服中的温度低多了，胶石矿一触碰到外界，就凝固成块状。
他眼看着海妖皇接过胶石矿，飞速地摩擦点燃后，将胶石丢进了那团怪物尸体之中，一阵爆炸声响起，整片街道都燃起了烈火。
海妖皇放下绿云，腾空而起，身体形态变化，仰头不知发出了什么暗号，森冷的钢铁都市四面，冒出数名外观相似的身影，呈现规则的阵型，面对着前方出现的庞然大物。
浑身冒着血的巨型人偶，不知是从什么角落冒出来的，此时已经有数栋高楼那么巨大，正迈着诡异的步伐，迅速地向前奔跑着，顺手撞倒了无数建筑物。
而在巨型人偶的身后，还奔跑着三名体型较小的瓷质人偶。
规则的飞空阵型之中，为首的海妖皇，以多方位的扫描，确认了梦境之主本体藏匿的位置——
果然，在巨大血人偶后方的三名小人偶之中，幼崽被捧在其中一名小人偶的衣领处，和一名飞鱼族玩家待在一起。
确认了目标，那接下去就容易了。
天空之中，闪过一阵寒光，血人偶的双腿忽然僵住，随后如同被利器切断一般，斜斜地坍塌下来。
借着地面上的些许光亮，绿云看清了天际的一抹暗色，是一块削薄了如同利刃一般的巨大岩石片，有数百层楼的高度，却被轻易地举起，用作武器，切去了巨大血人偶的一双腿。
随后，无数尖刺般的石锥，从海妖族的阵型中降下，在不伤害到幼崽和飞鱼族的情况下，将四名瓷人偶击倒在地——被穿刺而过的破洞中，漫出无数迅速增殖的毛茸茸玩偶，填补着瓷人偶的伤处。
趁着人偶失去重心、尚未站起来之际，血最厚的海妖皇一个猛地俯冲而下，从混乱之中一手一个，提着幼崽和飞鱼族少女向上飞去。
幼崽离开人偶怀里的瞬间，两边同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伴随着人偶的尖啸，毛茸茸玩偶构成的“假肢”，越发地膨胀开来，撑破了原本的瓷质身体，向着天际猛地扩大着身躯。
绿云一下子被身后的海妖族军团长拦腰抱起，一边躲避着波及到此处的爆炸和坍塌，他耳边一边传来了急促的声音：“绿云、绿云，我会把你送到清澜的附近，在到达人偶正上方之时，你就放出那种能源块，越大越好，清澜会负责将它完全燃起的！”
他忽然被抱着飞上副本上空，还来不及思考“清澜”到底是谁，就看到原本遮蔽着天际的毛茸茸包围圈，被笔直向上冲去的海妖皇切开一个口子，随后，所有海妖族都从那口子中飞速离开。
海妖皇逃离着人偶越来越长的手臂，沿着星轨，向着高空处不断飞升。
绿云按住空间按钮，在自己刚好离开包围圈，冲出黑夜的一瞬间，释放出一颗与整个包围圈等量体积的巨大胶石——
海妖皇手中的幼崽与飞鱼族被他的属下接走，一柄比方才更大的岩石之刃，从昏暗的天际凭空生出，一刀劈下整颗胶石，摩擦生热迅速点燃了火苗，热量融化了胶石矿，烈火落在毛茸茸怪物上，液态燃料爆开，带着火星子洒落在整片钢铁都市之上。
绿云悬在半空之中，俯览着整片都市，被赤红的火舌吞噬，直到看不清的天际线处，都因火光而显得异常明亮。
热度隔着防护服，都让人仿佛被烫到似的，只想远离这座大熔炉。
方才的一场大战，结束得令人几乎措手不及，转瞬之间，胜负已定，再没有任何反转的余地——这对于他而言，力量的差距显得太过巨大了。
无法飞行的亚蛇族，既没有办法在身体能力上战胜对手，也缺乏蛟人族士兵的那份疯狂嗜血。
虽然今天是他第一次目睹这种作战方式，但在见到了这样的景象之后，他只觉得，自己想要真正达成复仇，如今做的还远远不够。
绿云抿起唇，抬头望向天空的方向，在正中央，是海妖皇远到只有一个小点的身影。
“汪汪！？”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吠声。
他困惑地看去，发现和幼崽一同被抢过来的飞鱼族玩家，正惊恐地看着众人，张开口，说出的却不是任何一种语言，而是这种无意义的叫声。
再环视一圈四周，原来，和自己一同行动的那六人，除了早已恢复清醒的海妖族玩家之外，其余五个人形团子，都被救出了火场。
“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救他们吗？”绿云的身后，响起了清冷如玉石相击般的话语声，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清澜落在了同一高度，注视着绿云的双眼，微笑道：“守则第二，绝对不可互相残杀，杀死副本中生命体的情况，视为死亡。”
“燃料是你提供的，火是我点燃的，如果他们被烧死了，那你猜，究竟游戏会不会判我们违规？”
绿云一瞬间收敛起情绪，低头道：“我并不是要……”
他确实曾幻想过，如果蛟人玩家全都死于副本游戏之中、或是永远被困在轮回里，是不是自己胸口的恨意就能消去一些？
但他也明白，这不过是侥幸的心理而已。
杀死他家人的蛟人族、帝国士兵，并不在这些玩家之中。而他的复仇，如果只是这么幼稚的过家家，那么，谁都无法真正安眠。
想清楚了这些，绿云不禁用复杂的神情望向海妖皇，克制道：“你知道游戏方是如何判断违规的吗？我总觉得，在副本内的时候，有一种被谁注视着的感觉。”
这个世界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清澜挑起眉，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支小小的圆珠笔，冷淡道：“不是，不是我们海妖族监视的你。我们只利用听觉收集情报，探听副本内的一切动向，不会做出监视其它玩家这种没有效率的事情。”
海妖之皇毫不在意地向前一步，迈入火焰的漩涡之中，声音依旧传了出来：
“快些走。在火焰的另一侧，就是所谓的’墓地’了。”
伴随着轻微的火焰爆裂声，清澜的身影被彻底吞没。
剩余的十一名海妖族，提着五个人形团子、一名飞鱼族少女、一个哭累了睡着的幼崽、一名亚蛇族玩家，紧随着飞入了火之门。
没有人注意到，在门几乎要消失前的一刻，从挤满了天空的星轨之上，两名人狼族玩家驾驶着急救舱，冲破了星轨的舱门和已经燃烧起来的毛茸茸碎块，撞进了火焰的漩涡中，一同失去了踪影。
∞∞∞
[31001年，时空坐标p1，小行星带武装基地α]
在这处蛟人第八帝国所属，守护四颗主星之一的武装基地中，变故发生得极其轻巧，而又微不足道。
一间空旷、且只开了一半照明灯的预备武器库中，时空微小地抖动了一瞬。
在时空波动发生的附近，一座工作台上，斜靠着几件穿刺型武器，正等待着被维修。
不过，它们等不到了。
因为，基地正被一种难以理解、但前所未有的混乱击中——
不只是基地，它所守护的银厄星、另外三颗主星，无数附属的矿产开采星、农牧星，全都陷入了一种比异种入侵更无解的恐慌之中。
四颗主星之上，首先引发蛟人族权贵们骚乱的是，私人飞船的燃料被盗，数千吨燃料凭空消失于仓库之中。更有甚者，正在天空中飞行的飞船，竟然也被偷走了燃料，一下子迫降在别人家的后花园里。
太空穿梭站的所有航班，均宣布因意外而无限期延迟起跳，各个星球之间，彻底交通断绝。
随后，是媒体压不住的疯狂阴谋论。
第八帝国的实际最高首领，在意识到问题无法再强压下去之后，进行了公开新闻发布会——
“我们的帝国，正在遭遇未知敌人的攻击。”
“他们的手段不明，人数不明，更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这片广袤宇宙之中的哪一方文明，又或是来自于宇宙之外更高等级的对手。”
“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所有蛟人第八帝国的光荣之民，在这场侵袭之中，我们收到的损伤究竟是什么。”
“截止31001年6月47日下午，经四大主星、六大矿产开采星确认，我们的帝国联盟中，消耗量最巨大、也是最重要的星之宝石——”
“胶石矿，已经从这片星域之中，完全消失。”
最高首领激昂的声音再度从话筒之中传来，带着些许撕心裂肺般的亢奋：
“但是，失去了胶石矿，我们就燃烧黑木、燃烧腐土！”
“失去了火器的起爆源、飞船的提纯燃料，”
“我们就用钢刺、用这副身经百战的铁之躯体，将所有胆敢窥伺的敌人撕碎、以鲜血染成他们通向死域之路，”
“在我所领导下的光荣第八帝国，不会向任何强敌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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