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穆淇初七就回了单位。
穆霖希和凌霁云是初八回学校，临走前一晚两个人陪两位老人出门散散步说说闲话。
沿着河岸逛出了街道，两个人还买了宵夜回去。老人家不吃容易上火的东西，他们走在后面吃着鸡翅包饭，啃着烤肉串。
“你尝尝这个。”凌霁云把手上的鸡翅包饭给穆霖希咬一口，是香菇味的，芝士夹在里面，很香。
“好吃。”穆霖希咬了一口下去。
“嘶，你咬到手指了。”凌霁云的声音惹得爷爷奶奶回头，笑着看他俩。
凌霁云赶紧对他们说:“不疼。”
穆霖希踹了他一脚，“奥斯卡没你不看。”
他躲过去。
往回走的路上人不多，只偶尔有车飞啸而过。
“你油蹭衣服上了。”穆霖希看着凌霁云在餐盒里拿烤串，刚拿出来油就蹭上了衣袖。
他扯着凌霁云的袖子，给他挽上去，嘴里唠叨着，“注意好吗？”
穆霖希话音未落，就听见前面奶奶惊呼说话。
“啊哟！”奶奶在前面喊着，“弟弟你们快来，这有人摔了。”
他们听见之后就跑到前面去，是个染了黄色头发的小青年，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手机碎了飞了很远。
旁边有一辆和主人一起躺着的摩托车，这是在人行道里，隔着的绿化丛挡住了视线，车道的人看不见。
爷爷弯着腰问他:“你没事儿吧？”
那人如梦初醒，猛地坐起来，说:“没事。”
他裤子擦破了，露出来的腿肉模糊，翻出来的皮黏着细碎的沙石。
他看着围着自己的人，是穆霖希和凌霁云，他们也认出他了，是廖宁。
他转移视线，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扶车起来。
凌霁云说:“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
“不用，多管闲事。”他用尽力气把车扶起来，腿还抖着，但明显还想撑着。
经历过撞击的人，一般都会带着惊慌恐惧，余悸未定。
奶奶看着说:“你要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廖宁坚持说:“不用。”
他拧着车把，但车已经撞坏了，没什么反应。他踹了一脚车，又把车挪到路边上。
空气中有一股酒味，他喝了酒，但现在看着还算清醒。
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了。
穆霖希说:“你怎么回去？”
“关你什么事。”他看了眼自己的腿，把晃着的破布撕了下来扔在旁边。
捡起旁边的手机，他看没反应就在地上敲了敲，碎掉的屏幕玻璃掉下来。
有点僵持，一边看着这残破且带着落寞的画面想伸个手，另一边嫌着面前几个瞎操心的人碍眼。后者或许更多一分复杂，被自己讨厌的人看到了狼狈的模样。
爷爷奶奶看着他腿上直流血，就说:“弟弟，要不你回去开个车，霖希在这守着。”
凌霁云看了眼穆霖希，穆霖希说:“嗯，去吧，你们先回去。”
不算是帮忙，就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能过得去的举动而已。
“嗯，那你有事打电话给我，我快点。”
“行。”
晚上有点冷，还吹起了风，穆霖希看着廖宁嘴唇发黑，脸上都带着紫，表情阴郁暴躁。
穆霖希把手上还带着余热的烧烤递给他，“吃不吃？”
“不吃。”拒绝得冷硬，穆霖希没有继续管他。
没过十分钟，凌霁云就来了。
凌霁云看着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上来。”凌霁云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喊他，“别冻死在这吓人。”
“操。”廖宁拽里拽气地拐着腿上车，电瓶车坐不下三个人。
“你先回去吧。”凌霁云对穆霖希说，“我先带他去个医院。”
穆霖希点头说:“行，你慢点。”
“不去医院，直接回家行不行？”廖宁在后座抗议。
凌霁云没有理他，直接扭动车出去了。
凌霁云带着他进了医院，给医生看了腿，还拍了片子。没什么大事，给他消毒上药打了个破伤风就回去了。
穆霖希一直在巷子口等着，看见凌霁云就跟着车拐进去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没什么人家点着灯，巷子安安静静的，刹车踩下车撑的声音都能听见。
穆霖希给他们开了门，凌霁云扶着廖宁下车。
家里大门还没锁上，穆霖希打开手电开了门，就看见个老人站在楼梯口。
“你是谁啊？”老人问他。
凌霁云把顾佳平扶进去，老人家大概是看见廖宁了，就开了嗓子骂人:“你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不睡在外面！死外面算了。”
老人一激动，说话声音就不稳了，颤着声音。穆霖希看到灯的开关，给他打开了。
房子比较陈旧，带着一股废弃的味道。
廖宁不示弱地冲老人喊:“睡你的觉，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两个人看着很不对付，语气带着冷漠生硬。
“摔到了？叫你一天到晚不要骑个车瞎晃，我说摔得好！”
老人披着衣服走近，看着廖宁腿上的伤。老人年纪很大了，牙齿都掉完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凹陷着。
“你们带他出去的？都是你们这些崽种带坏他。”老人看着凌霁云和穆霖希一通骂，扯下身上的衣服抽他们。
凌霁云和穆霖希被抽得不知所措，廖宁拉着老人甩过来的衣袖，制止了他。
顾佳平开口说:“行了，人家只是路上遇见的，回去睡觉吧。”
老人骂骂咧咧地往房里走，“整天往外混，真是有什么爸就有什么种。”
廖宁父亲，前两年因为诈骗判了刑，母亲也因此离婚再嫁。
廖宁闭上眼睛，懒得听他念叨。
“除了骂我他没事干。”廖宁站起来说。
他看着他们说:“谢谢，你们快走吧。”
他们没说什么就往外走，顾佳平突然喊住他们，“等一下。”
顾佳平跳着往房间里走，寂静中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过了几分钟又跳出来。
他把手里的表递给穆霖希，说:“之前捡到的，不想要但也不想还给你。”
那块表是穆淇在他初中买的那块，针盘已经有了红色的锈斑，指针已经停止，在下午的三点十七分。
穆霖希伸手接过来，“嗯”了一声。
“以前挺幼稚的，觉得同样过得不怎么样，看你那样就想对你撒气。对不起。”他说得诚恳，像是轻笑着当初的自己。
谁都在抗争着这糟糕的世界，有人静默无声的、有人虚张声势的。但穆霖希并不打算说没关系，也说不出口，他可以理解，但这不应该成为他欺凌别人的理由。
可以没那么善良，但邪恶加诸行动就错了。
“知道了。”穆霖希说，“谢谢你，捡到了手表。”
表不值钱，可能不认识的人会早就扔掉了吧。
穆霖希和凌霁云推着车往外走，巷子里空无一人，凌霁云拉着他的手，沉默地往回走，只有脚下的脚步声。
大概是不需要说什么的，那些尘封了很久的记忆，再次打开被装进了新的东西。
“其实以前还挺爱自我怀疑的。”穆霖希说。
凌霁云大概知道，还是问了他，“为什么？”
穆霖希轻松地给他分析说:“你看啊，我好像和这里不太像，融入不了同辈的小孩中，成绩好那段时间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
凌霁云想了一小段路，套着他的句式，“你看啊，每个人出生，就活在那个地方所创造的世俗当中，那只是他们的规定，不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你可以活成你，不一定参照这里的标准。你一没发疯，二没害别人，怀疑什么自我？”
只是缺少了人爱你，那也不是你的错，有时候理所当然的规则也需要反思自我。
穆霖希笑着说:“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真的不这么想了。”
“念书这么聪明，怎么想不通这些？”凌霁云抱怨着说。
“想过，但总是两边在打架。”穆霖希笑着说。他复杂矛盾，两边都想活。
凌霁云啧了一声，“真理一开始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这样的穆霖希让凌霁云变得柔软，就像是摸索路摔倒的孩子，总让人想拍一拍他鼓励他，但现在的他很强大。
敏感的、怯懦的穆霖希，都是穆霖希在曾经踩过的路走出来的，当跳出去找到另一条路的时候，可以少了些自我的内耗，找到了自我，超越了自我。
那些体会，是凌霁云无法感同身受的。
走到他家围墙的时候，凌霁云抱了抱他，“明天见。”
穆霖希环住他说:“明天见。”
凌霁云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也是有一堵墙，旁边也是房子，他抱着一个人。
“我怎么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小时候好像也这样抱过一个人。”
穆霖希松开他，问:“谁啊？”
凌霁云听到他语气都变了，补着说:“好像很小的时候玩捉迷藏，一堆人谁也不认谁，当时好像拉着一个小孩一起躲墙角里。”
“怎么抱的啊？”穆霖希笑着问他。
“我就是，那个时候小，把人堵在墙角围着他，像刚刚那样抱的。”凌霁云补了句，“那时候真的还小。”
穆霖希把他拽去了另一边的围墙，站在墙角里，抱着他，“这样吗？”
凌霁云说:“应该是吧。”
确实是这样。
“我也这样抱过别人，不知道是谁拖住了我让我不要出声，堵在墙角里。”穆霖希笑着说。
他当时出门找小宝回家，喊了一声，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拽进来不许说话，说什么等下被发现就输了，他当时看着人着急就陪了一会，但游戏还是输了。
“这么巧吗？”凌霁云看着在墙角的穆霖希，好像映出了当年那个小孩的样子。
“确实巧。”穆霖希也觉得奇妙，当时片区很多小孩子，在小巷里吵吵闹闹的。
穆霖希拽着凌霁云的衣服，触碰着他。
这个角落两边有着房间凸出来，挡住前后的视线，对着穆霖希家的围墙，平时白天没人会走，晚上更是不会。
隐蔽且昏暗，只靠着夜色才有的视景。安静的，暗色的，是神秘的培养基地，也是暧昧最适合隐藏的秘境。
他们在儿时就亲近过的地方起了当时不曾有的情，带着无声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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