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背水之战
楚铭月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睁开有些干涩的眼，看到一个黑衣青年的背影。
他支起身子，被子发出些声响，那人转过身来。
“师尊！”他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墨羽啊。”楚铭月应了声，唇角自然的微微扬起，刚要下床，便被墨羽拦住。
“师尊，掌门师伯说了，你身体还有些虚弱，应当静养。掌门师伯还说，一切顺利，师尊勿要忧心。”虽然墨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猜是很重要的机密，便只是将原话传达，并不多问。
“为师昏迷时，魔族没闹事吧？”楚铭月被墨羽搀着靠在软垫上，声音有些嘶哑。
墨羽摇了摇头，递给楚铭月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罗汉果泡的，润喉。”他看着楚铭月接过那茶放在一旁，便说到。
楚铭月看向窗外，觉得往日里正午那燥热的阳光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毕竟也是下过地狱的人了。
“知秋呢？”楚铭月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墨羽笑笑，道：“师尊，他最近挺好的，该修炼修炼，很少发呆了。”
楚铭月心里好受了些，墨羽又道：“师尊，其实……他就是有些……他挺关心你的，昨晚就是他在这儿守了一夜，今早我才来的。”楚铭月拍了拍墨羽的肩膀，没说什么，心里五味杂陈，他理解那孩子，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为师既已醒了，你便回去吧。”楚铭月道。墨羽有些犹豫。
“最近魔族虽未挑衅，但战争尚未结束，一切以大局为重。”楚铭月意味深长的看着墨羽，“在保证身体无碍的前提下，修炼为重。”墨羽知道自家师尊的脾气，也懂他的担当信仰，便不再犹豫，起身离去，临出门还不住的嘱咐楚铭月先休息至少半天。
楚铭月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嘟囔着说：“这倒像是他成师尊了。”
“那可不是！谁叫你只要还剩一口气就死撑着不肯说呢！”熟悉的声音响起，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华铭芳提着两袋子药走来。
楚铭月有些尴尬的笑了，看着那两袋子药，眉头不经意间皱起，口中仿佛已充斥草药的苦味。
“砰！”袋子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昭示着它的分量，楚铭月下意识的抖了下身子。
“华师弟，这……都要喝？”楚铭月试探着问。
“你要还想当你的第一宗师，就赶紧喝了。”华师弟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气喝完。转而盯着楚铭月。
楚铭月被他盯得有些发怵，问道：“师弟，你……有话就说。”华铭芳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楚铭月，我是真不知道，您老人家是觉得自己命太硬呢，还是觉得我的疗愈术能起死回生呢？”
华铭芳从未直接叫过他的名字，以往再生气的时候也没有。楚铭月心道，这回是真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你也是血肉之躯，灵力再高也不代表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华师弟重重的把杯子放到桌上，几乎是吼着说。
楚铭月一时有些委屈，有些气闷，心里知道华铭芳关心他，就只是在心里憋着，沉默几秒，将一口气，并着心里的各种情绪一起咽下。
他轻笑一声，低声重复着：“对，我也会受伤，会死。”
华铭芳正在气头上，没人想象得到当他看到楚铭月又一次面白如纸时心里有多慌，强大的无与伦比的宗师躺在一方小小的床榻上，气若游丝。然后被他灌汤药，输灵力，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一碰到三个徒弟受了伤，这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但是我没有选择。”楚铭月淡淡的说，垂着的眼睫簌簌颤动，指尖在广袖下微微蜷起。“我总不能看着自己徒弟出事。”他唇边依旧挂着一丝笑意，衬得几乎毫无血色的面庞愈发脆弱。
华铭芳没再说什么，只是留下沓纸，上面写着用药时间，药量。临走前还十分担忧的问楚铭月：“要不，我再跟墨羽交代一下吧。”楚铭月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说道：“不至于，孩子们最近都挺忙的，别再让他们担心了。”
华铭芳仍是生着闷气，冷哼一声：“您老人家还知道少让别人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楚铭月虽然有点莫名委屈，但觉得华铭芳说的也是事实。他喝了杯茶，起身收拾那堆药，不到一会儿便捂着脑袋在一桌子的药旁无声哀嚎。
墨羽都是怎么做到的啊！他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把这些都交给墨羽还心安理得，算不算虐待未成年人。
头疼是头疼，但楚铭月宁可自己头疼，也不想再麻烦自己的徒弟了，到了日薄西山之际，楚铭月忍着在鼻腔中冲撞的药材“芳香”，终于把桌上的东西归了类，收拾起来。
外面日落的场景很美，楚铭月想出去走一圈，却走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
算了，就算自己没事，碰到墨羽他们也是让他们担忧。还是消停会儿吧。
楚铭月坐到石凳上，拿了根竹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地图。七大宗门剩了四个——清华宗、月辉宗、浮寒宗和玉真宗。而魔族的具体领土十分保密，无人知晓魔族究竟在何方。
敌暗我明，才最为致命。楚铭月额头沁出了点点冷汗。又研究了半天的符咒和退敌阵法，之前大战失败，主要因为魔族将仙门子弟逐个击破，如果能研究出一种阵法，将万剑合一，力量集中，与魔族正面对决应是不成问题。
再说也只能正面对决，仙侠世界里还能巷战不成？这里可没有游击队的设定。楚铭月轻叹了口气，用左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右手仍是笔耕不辍，不知何时一阵冷风吹过，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夜空。
楚铭月愣了下，看着周围昏黄的灯光，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刚开口想叫墨羽，却静止了般没发出声来。
背后，一个身形挺拔的蓝衣少年提着一盏灯，静静的立在他身后，视线与楚铭月交汇，没说什么。
那眼神很复杂，楚铭月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沈知秋也看着面前的师尊，昨夜天黑没注意，现在在灯光下细看，他又瘦了不少，脸上仍没多少血色，沈知秋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昨夜的画面——楚铭月躺在雪白的床榻上，那脸竟比床榻还要白上几分，除去繁复的外袍只着一件里衣，更显瘦了。
其实那天墨羽说，师尊受了伤，情况不太好，自己没太在意，还是墨羽亲自去把他从弟子房拽到竹居。
看到楚铭月那一刻，他怕极了，怕榻上那看起来脆弱的一阵风都能撕碎的白衣仙君再也醒不过来，他想说的话，也再说不出来了。
此时楚铭月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楚铭月没多久便回过神来，唇角揉出一抹浅淡笑意。
“知秋啊，近来可还顺利。”楚铭月语气平静，仿佛徒弟之前的赌气与不理不睬都不过是沈知秋单方面的一场梦。
“让师尊担心了，都好。”沈知秋恭敬的答道。楚铭月愣了一声，忽然感到一阵寒风刮过，起身拍拍沈知秋。
“外面冷，进屋说吧，为师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楚铭月不经意间说道。沈知秋更觉羞愧。
当看到蓝瑾遗体时，他慌的几乎失去理智，他之前请求过楚铭月，怕蓝瑾旧伤复发，不想让蓝瑾去前线，但楚铭月没答应，安慰他说自己会跟在蓝瑾身边。
所以他一下推开楚铭月，上前抱住蓝瑾，丝毫没注意到楚铭月也受了不少伤，更没注意到楚铭月脸色惨白，竟摔到地上，喉结滚动咽下了什么。
当时他一眼没看楚铭月，之后也是避着他，自己生闷气。
当看到楚铭月几乎是吊着一口气的模样，他心里的那些怨意立刻消失不见，师尊，只要你没事，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烛光刺破了黑暗，为寒夜增添几许暖意，楚铭月站在烛火前，细细挑着灯花，半张脸映在昏黄的光下。
“幸好。”沈知秋喃喃到。楚铭月停了手，看了眼沈知秋，仿佛没听到他的呢喃，招呼沈知秋过来。
“最近为师诸事繁忙，疏忽了你们，是为师的不是。”楚铭月看着跳跃的烛火，声音有些落寞。沈知秋愣在原地，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天下第一的宗师，会向自己的弟子道歉，而且这并不是楚铭月的错。
“师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沈知秋结结巴巴的回道。说完自己便也觉得这话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别的意思怎会处处躲着人家。
“都……都是我的错。”
沈知秋说完这句话后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楚铭月苦笑一声。
“你很优秀，你……”楚铭月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轻叹了口气，道：“蓝瑾的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沈知秋看到楚铭月眼底的神色，突然有些害怕，又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都沉默着。
这孩子心里还是怨我的，正常，毕竟蓝瑾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还是未来的爱人，虽是系统要求蓝瑾去的，可没护好蓝瑾终究是自己的错。楚铭月心想。
“为师理解你，但一切还是要向前看，最近事务繁忙，注意身体。”楚铭月温声道。接着他摆摆手，示意沈知秋可以离开了，沈知秋如往常一样行了礼，推门离开。
楚铭月望着沈知秋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交代会有的，他拼尽全力，也要带蓝瑾回来。只盼望一切顺利吧。
楚铭月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正欲除了衣袍歇息，一只灵蝶忽然穿过竹墙，在楚铭月身边绕来绕去，显得分外焦急。
楚铭月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有些愣——灵蝶还会着急吗？
楚铭月伸出手碰触灵蝶，一道声音响起。
——情况有异，速来静虚天地。
楚铭月脸色一滞，静虚天地的灵池下镇压着怨气极为强盛的魔灵，万一出了事……他甩出青霜就飞往静虚天地，看到沿途并无异常，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但当他接近静虚天地的那刻，那口气又被提了上来——洞口附近浓烈的魔气强烈可感。灵池有师尊亲自下的法印，不可能镇不住那东西啊。楚铭月召出一念，飞速入洞，看到柳铭昕以及其他师兄弟们绕着灵池站了一圈。
楚铭月走进了看，发现他们在结阵镇压池里的东西，淡蓝澄澈的池水已是血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众人皆是满头大汗，紧急时刻楚铭月也顾不得问事情的始末，抬手结印，强盛的灵力立刻将满池血色镇压下去，池水恢复了以往的清澈。
楚铭月从青霜上落下，师兄弟们都松了口气，他环视一圈，皱着眉问柳铭昕：“怎么回事？”
柳铭昕道：“一个时辰前池水的灵力消减，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楚铭月还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他再晚来一点……
“为何不早些叫我。”楚铭月怒道，这么重要的地方有了异常柳铭昕都不叫自己，这家伙的脑袋是抽筋了吗？！
柳铭昕无言以对，楚铭月自然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了眼池底的法阵，并无变动，心里稍微平静了点。
他回过身，想问问具体情况，却发现师兄弟们面色惨白，周身灵力隐隐不稳，同时，华铭芳也注意到了这点，给楚铭月递了个眼色，楚铭月立刻将更多的灵力注入法阵，华铭芳也从乾坤囊里拿出灵药，给几人服下。
池中冒出水泡，这是要开吗？楚铭月腹谤。他走进了看，一股淡淡的血色在水中氤氲，朦胧的白雾也从水面上升起。他刚抬起手，便被华铭芳止住。
楚铭月皱着眉头看向华铭芳，对方神色凝重，沉声道：“雾气有毒。”楚铭月连忙屏住呼吸，下意识的看向周围的师兄弟们，发觉他们唇色发白，额头冒汗，但目前也只能先把泉水清了，清华宗炼药都是用静虚天地灵池里的水，若是这水出了问题，事情就严重了。
“好些了吗？可感到身体不适？”华铭芳忙问。顾铭玖抬起手，试着燃起一团掌心焰，焰火却慢慢灭了。
“怎么回事？”顾铭玖额角沁出冷汗，努力压抑住语气中的慌张。华铭芳探了脉，道：“灵力滞涩，两个时辰后应该能恢复。华铭芳又给其余几人检查了灵脉，除了楚铭月外均有灵力滞涩，最短也要一个半时辰。
“为何楚师兄无事？”柳铭昕问道。
“他体内毒素太多，可能与之相克。”华铭芳道。
几人松了口气，两个时辰不算久，就算池中禁锢着魔灵封印不稳，楚铭月一人也能压制。
柳铭昕的眉头却依旧皱着，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华铭芳：“近日可用池水炼过灵丹？”
华铭芳道：“并未。”柳铭昕的神色才缓和些许。
池中的水依旧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又渐渐混浊。静虚天地的洞口突然传来呼喊声。
“师尊，魔族来犯！”
华铭芳认出来了祁帆的声音，神色一变，忙开了洞口的禁制，没几秒身着弟子服的祁帆就到了几人面前。
“师尊，掌门师伯，方才魔族来犯，所有的高阶弟子都在山门前顶着，快坚持不住了！还有……还有那个戴面具的魔头也来了。”他气喘吁吁的说完，柳铭昕脸色煞白。
好巧不巧，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你先去告知他们，我们立刻就到！”楚铭月道，祁帆不敢耽搁半秒，立刻走了。
“这……”
楚铭月道：“掌门师兄，我先为你疏通灵脉，群龙不可无首！”说着楚铭月便开始运功。
“你先去！”
“这灵池不大对劲！一切不可能这么巧，若灵池出了什么事，到时定会腹背受敌！”楚铭月急道。
柳铭昕知道楚铭月说的在理，也不再反对。
“顾师弟，过来！”楚铭月将一只手放到顾铭玖背部，同时为二人梳理灵脉。
精纯强盛的灵力从楚铭月掌中涌出，没多久二人的灵力便暂时恢复，二人忙赶去山门御敌。
楚铭月又将双手放置于华铭芳和段铭恩背上，华铭芳担心到：“你还坚持得住吗？”
“废话！”楚铭月骂了句，手上的灵力仍源源不断的流入二人体内，没多久二人便恢复了灵力。
华铭芳去探楚铭月的脉，被楚铭月躲过。
“快去啊！”他急到。
“可你……”
楚铭月此时脸色不怎么好，强行疏通灵脉对灵力的损耗极大。
“我们先走，若是真的让魔头得逞，楚师兄的灵力就白费了！”段铭恩拉着华铭芳向外奔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楚铭月咳出口血沫，再看向灵池，一团黑雾在水面上升起。
他祭出断崖，泠泠琴声响起，黑雾渐渐消散，躲回水面下，可没多久便又升起。
“拖延时间？”楚铭月自言自语。
当黑雾再一次升起，楚铭月一挥一念将其扇到一旁，随即给灵池下了结界。黑雾无法再回到池中，便冲楚铭月冲过来。
魔灵无形无体，缠”人得很，况且眼前的魔灵竟是强到连一念都扇不散，楚铭月心急又无他法，当魔灵再次攻来时便不再用一念挡住。
他竟是将那魔灵直接封在了自己体内。
“你疯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楚铭月嗤笑一声，将那魔灵彻底封印。
以自身为容器封印邪物极其危险，若是不及时取出或者封印破灭，都会造成反噬，轻则灵力受损，重则走火入魔。
这也是楚铭月实在没办法后的权宜之计。
他最后看了眼灵池确保再无意外，便赶去山门。谁知刚到静虚天地洞口，他便看到了带着面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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