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融魂禁术
柳铭昕焦急的在山口徘徊，本来他是等在雨霖殿中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放心不下，便来到了山口等。
远远的，他看到了青霜的光芒，正想上前迎接，却顿住了脚步。
青霜上向来一尘不染，打完必换衣的谪仙降落红尘，怀中仍然抱着一名身着战甲的少女。
楚铭月一步一步，走向柳铭昕。柳铭昕看到他满脸的泪痕，整个人怔在原地，如果刚才他还有一丝侥幸心理，那么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掌门师兄，魔尊走了，我……我带着蓝瑾先回来了。”楚铭月垂着眸，语气平静，仿佛他怀中的蓝瑾只是睡着了。
“走吧。”柳铭昕想接过蓝瑾，楚铭月却并未理他，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柳铭昕看着那个孤寂的身影，心里叹了口气，并未跟了上去。
沈知秋和墨羽还没回来，而且他感觉，最后的时刻，楚铭月想独自和蓝瑾待会儿。
楚铭月一步一步登上再熟悉不过的台阶，不敢去看怀中人的脸庞，也不敢去看周围的景致。
他记得在那片荷塘旁，蓝瑾摘了莲子扔给自己，他从未吃过新鲜摘出来的带皮莲子，一时愣在原地。她看着一脸无措的自己，噗的笑出声，轻功飞到岸边，灵巧的帮自己剥开莲子。
当时若不是自己拒绝，那孩子准会直接喂给自己。
他走过三生桥，下面仍有不少游鱼嬉戏，当时蓝瑾与自己同行过桥时，还曾开玩笑说想烤了这些鱼，被自己说了两句。
他路过登天塔，当时她行了三拜，奉上茶，从此便为师徒。有次他看着红了的枫叶，思念故人故乡，不由驻足，彼时她还是个孩子，一脸天真的问他在看什么。
当时自己无奈，边说看着枫叶很美，女孩看着满树火红愣了会儿，鬼使神差的说：“没有师尊好看呀。”
当时自己的离情别绪全都被蓝瑾给扫兴没了。
他走到了一片竹林前，蓝瑾常在这里习剑，说是喜欢竹子的清香气味。恍惚间，那人还在眼前，笑着对自己说：
“师尊，这一招我不会，你教教我吧。”
“师尊，我想去山下看花灯。”
“师尊，这式剑法我学会了。”
哪里都是她的身影，活泼的，调皮的，欢笑的，哭泣的。楚铭月受不了了，逃似的回了竹居，将冰冷的躯体放在榻上，愣住了。
蓝瑾已经死了，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到底……还能干什么？楚铭月失了魂般的跌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喃喃道：“如果是他，是不是你没事了？”
自己继承了原主的修为和皮囊，却没能继承对方的记忆和脑子，若是原主，怎会被调虎离山给骗了？
半刻后，楚铭月用了净身诀清理了二人身上的污血，背着蓝瑾到了静虚洞天的冰室，柳铭昕在那里等着。
“师弟，节哀……”他看着楚铭月红肿的眼眶，再也说不出“入土为安”之类的话。
“掌门师兄，能不能……先把蓝瑾放在冰棺？”
冰棺能暂时锁住亡者的魂魄，使其不能离体。
柳铭昕道：“自然能，只是魂魄若在三旬内到不了地府，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楚铭月将蓝瑾放进冰棺，道：“我会抓紧时间的，蓝瑾的这一半魂魄并未受损，还能救回来。”
柳铭昕想问楚铭月蓝瑾是怎么死的，毕竟以楚铭月现在的性子，就算灵力尽失也会去给蓝瑾挡刀。
但他问不出来。楚铭月缓缓吐出口气，站起身，踉跄了一下。
柳铭昕立刻扶住他。
“你自己也受了不少伤吧？先去华师弟那看看。”
楚铭月摇摇头，轻轻把柳铭昕的手从自己手臂上移下，坚持先把具体情况给柳铭昕讲了一遍。
“蓝瑾可以控制那具身体，这是好事，但她第一次觉醒时让你走，这次为何会主动进攻？”
“会不会她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控？”楚铭月问道。
“那她认出你的那段时间足够命令撤兵了。”
楚铭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乌木鬼珠确实会催化人内心的戾气，可自蓝瑾拜师以来到掉下裂缝，他对蓝瑾的好是无可置疑的。
柳铭昕叹了口气，道：“走吧，赶紧去疗伤。”
楚铭月却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蓝瑾的尸体轻声说：“掌门师兄，待会儿我自己去便好，现下诸事繁忙，你也应休息休息。”
沈知秋和墨羽听闻楚铭月背着蓝瑾来了静虚洞天，以为是疗伤，便也找华铭芳要了些药送过来，沈知秋进入冰室时，就见到楚铭月眼眶红肿，面色悲痛，而蓝瑾面无血色的静静躺在冰棺里。
手中的药掉到了地上，他腿都软了，连跪带爬的跑过去。
是蓝瑾，不会有错。
“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他问。
楚铭月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蓝瑾的死确实是自己造成的。
可这沉默到了沈知秋眼里却变了味。
“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他双眼血红，抓着楚铭月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都说了我可以去，我可以去，她连本命灵剑都没有，你……她明明那么喜欢你……”他哭喊着，楚铭月的心被撕扯的生疼，像是要碎了。
“抱歉……”沉默过后，他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你抱歉有什么用！我妹妹她能回来吗？”沈知秋几乎失去了理智，一把将楚铭月推倒在地，自己哭着跑了出去。
在灵泉养伤的墨羽听到沈知秋单方面的争吵声第一时间向声源跑去，正好看到楚铭月神色落寞被沈知秋推到在地的画面。
接着沈知秋从自己身旁跑过，他看到楚铭月唇角渗出鲜血，接着咽下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扶起楚铭月。
“师尊，您……您别太难过，师兄他只是一时……”
楚铭月轻轻移下墨羽扶着自己的手，说道：“为师明白，毕竟知秋就这一个妹妹，而且这次……”楚铭月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多劝劝他。”
“师尊，您还不走吗？至少先去百草堂……”
“你先去吧，为师立刻就去。”
墨羽也只好自己离去，他在冰室门口转身行了一礼，留下一句话。
“师尊，您一定要保重自己，斯人已逝，师妹在天之灵也见不得您如此伤心。”
楚铭月在蓝瑾棺前停了片刻，便去百草堂疗伤，不出意外的又被华铭芳数落了一顿。
傍晚，有人来报玉真宗一城失守。楚铭月伤还没好透，又出了山门。
楚铭月这几日都四处救援，每次带着一身伤胜利而归，修真界的士气比以前强了不少，但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这几日，魔尊未曾露面，以往每次自己出现，她是少不了来打压一番的，可能是身受重伤，可能是养精蓄锐，也可能是等着楚铭月他们在拉锯战中耗尽气力再一举击垮。
但楚铭月没有办法，既使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拖着，除非找出魔尊，否则他也只能像风筝一样被人牵着走。楚铭月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魔尊，去曾经的那个小镇？可是朝颜不知所踪。这几日楚铭月投身于四处救援，寻找魔尊，仿佛这样就能忘记冰棺里的那具尸体。
偏偏他从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的脆弱之处暴露出来，在别人看来，楚铭月仍是一派风轻云淡，有不少人私底下说，曾经的师慈徒孝也不过如此。柳铭昕听了只是叹气——哪可能不伤心，只是强撑着罢了。
时至今日，他若倒下了，魔族占领人间也就之日可待了。
几天了，沈知秋眼前一直回放着看到蓝瑾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看到她被放入冰棺，看到师尊头也不回的离去。
沈知秋知道战事为先，但那次楚铭月分明不必去的。修真界传闻遍布，他有些看不懂师尊了。
直到那一天，他路过竹居，在角落里捡到了一个废纸团，鬼使神差的打开了。字迹缭乱，沈知秋想了半天，认出是楚铭月的字迹，看完信，心里五谷杂陈。
他从那些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中得知，楚铭月想找到魔尊，擒贼先擒王，不然再这样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
所以他这几日参与了所有的援救，只是想以自己为饵，引出魔尊。
寒风猎猎，地裂的旁边站着两位仙君，白衣仙君的广袖随风飘舞，面色晦暗。黑衣青年则站在他身旁，眉眼深邃。
“宗师决定了？”黑衣青年问道。
白衣仙君点了点头，平静的说：“若是两个时辰后我还未归来，就给掌门传讯吧。”
楚铭月来到地裂旁，这是他唯一能想到，能来到的地方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试一试，来时便看到明溪在一旁守着。
“宗师的事，我自然不过问，不过如此险境，您为何不告知柳掌门？”明溪看向楚铭月，问道。楚铭月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明溪也知自己拦不住楚铭月，今日楚铭月下去之前跟他知会一声，已是足够客气了。
明溪犹豫几秒，还是缓缓打开了结界。
“宗师，望您平安归来。”
楚铭月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御剑飞入结界内，看着明溪把裂口补好，才深入深渊。深处依旧是黑雾缭绕，却并无攻击性，且裂缝越往下越宽，楚铭月没过多久便降到地面上。这里如溶洞一般，只不过飞流而下的瀑布中流的是鲜红的液体，楚铭月走近几步，发现瀑布下的水池底绘着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他看着有些熟悉，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旁边的一处瀑布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瀑布并非血红色，而比一般泉水还清澈些，隐隐带着些彩虹的色彩，楚铭月透过薄薄的水帘，隐隐看到后面并非石壁，便掐了个避水诀飞身前往瀑布内。
避过水帘，里面果真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凳，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和一盏灯，而灯却是人的头骨做的，楚铭月眉头微微一簇——这种场景，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带字纸张，却意外的看到“融魂术”三字，乌木鬼珠将蓝瑾的魂魄分了一半，才险险控制住她，若是将蓝瑾原身保留的魂魄注入乌木鬼珠为蓝瑾制造的躯体，那她的魂识是不是能拜托乌木鬼珠的控制？
楚铭月兴奋的看了下去，可纸张中却只提到分裂的魂魄能在冰玉的辅助下相容到一具躯体里面，至于具体怎样操作，并未提及。而且这里明确提到融魂术为禁术，危险性极高，且早已失传，如今传下来的也不过是残缺的孤本。
但蓝瑾已经死了，融魂？魂都没了去哪融？楚铭月叹了口气，听到有脚步声，连忙画了个隐身符暂时躲起。
脚步声渐近，楚铭月忙屏息，几秒后便有两个年轻男子走进水帘，其中一人正是白淮，他看起来有些面色不虞，另一人则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有些病态的苍白，更衬得唇部血红，又身着血红色衣袍，看起来竟有些妖艳。
白淮似受了重伤般一下跌坐在石凳上，那红衣人在旁边无动于衷，翻了翻桌上的纸张，楚铭月额角冒出几点冷汗。
他知道，最上面的纸张比起之前稍微歪了一点，但愿那人没看出来。
红衣人放下纸张，转头看着石凳上抽搐着的白淮，声音冷的像哈尔滨的冬天。
“要死了？”
楚铭月打了个寒颤。
白淮竟笑了下，点了点头，说道：“若不是你，大业难成，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红衣人默不作声，白淮直接说道：“融魂之术，定不能让楚铭月完成，鬼珠好不容易有了合适的寄主，可不能让他坏了我魔族大计。”
楚铭月已看出，白淮有些气力不支了，红衣人嗤笑一声：“你倒是看得起他，他那小徒弟早就魂归九幽了，还能去地府把人找出来不成？”白淮也不答话，或者是根本答不出来了。
“我要去血池。”一股血红色漫上了白淮的眼睛，红衣人却退了一步，鲜红的唇角微扬，白淮的眼睛瞪的滚圆。
“你自毁盟约？”他声音嘶哑，满是难以置信。红衣人笑吟吟的看着他。“乌木鬼珠的寄主，我替你找到了，她没死，我们的盟约便已结束。”
白淮的神色渐渐暗淡下去，看似要认命等死，但楚铭月却难以相信，他虽没跟白淮打过几次交道，但看那人的剑法便知他绝非等闲之辈，既是如此，又怎会坐以待毙？
一团黑雾从白淮的身体中爆出，果真是自爆了魔心，这东西跟修士的灵核相似，若是自爆，自然条件下会为旁人带来极大伤害，楚铭月连忙开了个防御结界，却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飞出十几米，在看红衣人站的地方，只剩一堆碎肉碎骨。而白淮站的地方，也有一堆碎血肉。
就这么死了？！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楚铭月绝对会毫不手软的把白淮狠揍一顿，然后弄死——谁叫他坑自己徒弟？他心里叹个不停。
红衣人呢？想到这点，楚铭月有些惊诧，死到临头的白淮选择自爆再正常不过，那红衣人看着也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可能毫无准备？他抬头，看到一股股红雾从碎肉堆里缓慢升起，四散离去，看来这只是对方寄居的一个躯体，或者只是一个□□。
那些纸上的内容楚铭月早已记清，看四周再无可疑之物，又担心白淮自爆发出的动静会引来魔族之人，便出了“溶洞”，顺着裂缝向上攀升。
他倒不是怕魔族，他甚至巴不得遇上魔尊，好活捉了看看还有没有救，能不能将蓝瑾的魂魄和乌木鬼珠分离开来。
楚铭月出了结界，看到明溪仍在一旁守着，唇角挤出一丝客气意味的笑容，明溪看楚铭月毫发无伤的出来，自是满心欢喜，笑着应了一句，便开始修补结界，楚铭月见过他的本事，自是相信，派中事务繁多，他本应转身就走，却停下了脚步，看着明溪把结界补完。
楚铭月挺欣赏这个行事稳重，知书达礼的晚辈，自是不希望他出什么问题。
光芒汇入结界，裂口越来越小，楚铭月的眉头却渐渐蹙起。方才补结界是明溪分明毫不费力，这次脚步明显虚浮，灵力更是时强时弱，像是受了突然攻击般。
楚铭月叹了口气，终是上前三两下帮他补完了剩下的部分。
“我看你方才灵力平稳，这次为何如此？”楚铭月温声问，想去探明溪的灵脉，对方却一下缩回了手，楚铭月有些疑惑不爽的看着他。
明溪垂着眸温声道：“之前外出云游一直有的隐疾，方才又复发了，就不烦劳宗师了。”楚铭月叹了口气，说道：“这般年纪外出云游的确大有裨益，但也要顾好自己。”明溪连忙点头称是。楚铭月也只是欣赏他才说了这么两句，也不欲多管——毕竟是别人家的弟子，关于修炼的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楚铭月转身离去，却觉得背后有一小股刺骨的寒意，似是回答一般，空中飘起微小的雪花，楚铭月有些奇怪——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来的格外早，他本就不是多疑之人，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在细细雪花离去。
其实也不算完全白来，至少知道自己这个世界还有地府的存在，那既然如此，找到死去的蓝瑾，将魂魄引入灯中，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楚铭月打了个喷嚏，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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