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酒市里，有鬼声
风锦来用布认真擦拭着从渭水底带出来的那把木剑，之后整理了衣衫，犹豫了片刻，最后拿起了那把红色油布伞，打开了房门。
夜已深沉，他自锦衣夜行。
他脚步略显沉重，向酒市里走去。
风锦来要买的丹药，叫做续灵丹，这种丹药能激发身体蕴藏的灵力，对于他现在的处境，这个丹药他志在必得。
所以，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带着剑，穿着锦衣，朝着鬼市中走去。
没错，酒市亦是鬼市。
白日里它是醉生梦死的极乐之地，深夜里它却是非法交易的鬼徒之所。
即使在法纪严苛的幽都，鬼市也有其生存之道，在黑夜的庇护下，延续了几百年。
深夜里，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随着距离酒市越来越近，茫茫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任何人影。
然而，在风锦来后方的不远处，却有一道身着黑袍的苗条身影，小心翼翼的跟着他。
此人便是秦王府的下人琴儿，自从领了王妃的命令后，就一直暗随风锦来，试图找机会杀之，向来处事谨慎的她，认为此地僻静幽深，最适合动手。
虽然风锦来还未到启灵境，根本无法运转灵力感知外物，但这条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不经意间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琴儿很不解，自己如此小心，难道还是被对方发现了？不容她多想，王妃的命令是今夜让这个少年必须死，那么她只能继续跟随，找机会下手。
进入酒市里，远远还能看见几家灯火通明的酒馆，但越往里走去，道路越是昏暗，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巷子，竟是另一番天地。
这条街道的灯已熄灭，一个个酒馆的门前都点燃一支烛火，在寂静的雪夜里，他们忽明忽灭，像是传说中行走在夜间的鬼神之火。
这里便是鬼市！
街道的一角，摆放着几张古木桌子，周围密密麻麻至少挤下了上百人。
人多本该嘈杂，这里却很安静，上百个买家显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深懂这鬼市里的规矩。
前方的古木桌子旁，站着三四个黑袍人，他们的打扮明显比不远处琴儿身上那件黑袍肃穆，再配带上一张张鬼脸面具，很是吓人。
挤入人群中，风锦来看着这一景象，深邃的眸子不自觉的微微一缩。
倒不是因为周围武者修士投来的不善目光，也不是害怕桌边那几个黑袍鬼面人，而是此时古木桌子上摆放着一颗散灵丹。
风锦来所求的续灵丹已是珍贵，面前的散灵丹更是难求。
与续灵丹相比，散灵丹是真正的极品丹药，它能最大程度地激发身体蕴藏的灵力，即便是世间那些大能大逆，都将其视作珍宝。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等着，很快，随着为首的黑袍鬼面人示意，一场紧张的拍卖拉开。
“起价，五十两黄金。”
众人皆是一惊，虽说这散灵丹稀有，却没想到起价就达五十两黄金之高，这些钱足以养活幽都寻常百姓半辈子。
“五十五两黄金。”一道声音传来，这些都不是普通人，深知这丹药的作用，那是足以保命的东西。
“六十两黄金。”
“六十五两黄金。”
……
此刻对于这颗散灵丹的争夺近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已经叫到了一百两黄金，居然还有数家在争夺。
忽然，“一百五十两黄金。”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这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剑客，脸上却留有一道刀巴，像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亡命之徒。
众人一时不语，这个价格给的已经很高，很多人便放弃了。
只是，又有一道声音传来：“一百五十一两。”
这是一个贵气年轻人，身边搂着一个妖娆丰满的女子，不难猜出年轻人应该是幽都哪个贵族人家的纨绔子弟。
风锦来见到两人，微微讶然。这贵气年轻人叫做王潮，是镇南候的独生子，如今也是书院里新生的天才之辈，是这次武者考核热门之一。他身边的女子叫做柳凤，家境一般，武道天赋一般，翩翩天生媚骨，是书院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女人。
这青衣剑客眉头微皱，这颗丹药对他极其重要，甚至关乎他今夜的生死，于是连忙还价。
然而，王潮却一直加价，每一次只加一两黄金，有些戏弄对方之意。
青衣剑客下意识摸了摸衣间的金票，终是喊道：“二百两黄金。”这是他能出到的最高价。
“二百零一两黄金。”王潮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
满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两人的身上，即便对于幽都的豪门来说，用二百两黄金来买散灵丹也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
风锦来不禁暗暗惊叹，幽都的鬼市果然名不虚传，同时暗道，那王潮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衣剑客的表情变得很凝重，冰冷的目光不禁看向眼前贵气的年轻人。
面对冰冷的目光，王潮不自觉向后退去，他正在被一股子浑厚灵力压迫。
“咳咳。”古木桌边的黑袍鬼面人轻咳了两声，似是警告。
青衣剑客立即收回目光，神色变得有些痛苦，他真的很需要这颗丹药，所以咬着风雪厉声道：“两百五十两。”
满场寂静！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
王潮的脸色也是青白相间，并没有再次加价。但嘴上不服道：“先生好胆识，只是不知你能拿得出两百五十两黄金么？”
青衣剑客神色如冰，带着沉重的脚步向古木桌子走去。
他的确拿不出两百五十两黄金，喊出这个价格，倒不是因为他冲动，只是没有办法。
看着他放在古木桌子上的二百两金票，黑袍鬼面人眉头微皱，场下更是投来道道蔑视的目光。
鬼市里有鬼的规矩，惩罚极其残酷。
这青衣剑客却神色未改，忽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剑，一把厚重锋利的宝剑。
看着他手间的宝剑，大家之前的轻蔑目光瞬间转为敬佩，这里都是行家，都能看出这把剑价值千金。
欠了债，用自己的剑抵，这是一件说得过去的事，但对于一个剑修而言，剑重于生命。
青衣剑客把剑高高举起，欲要砍下自己的小指，来偿还欠下的钱。
这是鬼市的规矩，欠五十两黄金，就用一根手指来偿还，欠一千两黄金，就留下你的命来还，古往今来，一直如此。
剑是每一个剑修的命，但没了手指的剑修，更是一种残忍。
这一刻所有人神色紧张，直直的盯着前方的青衣剑客。
也就是在这时，人群中的琴儿一步一步的向风锦来靠近，她很会抓准时机，此时动手，定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她手中的锋利匕首要刺入风锦来胸间之时，就在那青衣剑客将要砍下小指之刻，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慢着。”
发出清亮声音的不是别人，是风锦来。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只见在一把红色油布伞下，走来一位锦衣少年。
“他欠下的五十两黄金，我给了。”说着，他从衣间拽出金票，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声音清亮，但气息很平静，动作迅速，但不浮夸，丝毫没有任何炫耀，或是同情青衣剑客的情绪在里面。
青衣剑客回过头来，在鬼火散发的幽光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并没有急着道谢。
而是举起宝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发出一道剑气。
这道剑气似乎蕴含着强大的灵力与玄机，瞬间越过风锦来的身边，击向他身后的黑袍女子。
琴儿如临大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重伤在地，一口鲜血吐在了雪地上。
风锦来回过头来，心中了然。淡淡的看着她说道：“我不去招惹你，为什么你一定要来惹我？”他自然知道此女是谁的爪牙，他口中的你指的便是秦王府。
“告诉你的主人，我会去找她。”风锦来又说道，他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那么就要坦然面对。
见到这一幕，周围人对那青衣剑客更是充满敬畏，同时也猜测起来面前这个锦衣少年的身份。
“风锦来，你敢坏我的好事？”王潮一眼便认出了他，冷眼相向，厉声喝道。
风锦来没有说话，他一向不招惹这些纨绔子弟，但是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家伙，你越是沉默，他越是显摆。
“哑巴了？你这废物就是欠收拾，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早就教训你了。”王潮一手搂着柳凤，一手指着风锦来大骂。
风锦来的拳头微微攥起，书中教他忍一时风平浪静，但也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之类的道理。
然而，就在风锦来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道剑气自风锦来身边散开，直奔王潮和柳凤。
这剑气自然是青衣剑客所发，那道剑气瞬间把王潮和柳凤震慑开来，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这只是一个警告。
王潮连爬带滚站了起来，眼里充满了恐惧，带着柳凤灰溜溜的逃跑，兴许是被吓坏了。
风锦来走到青衣剑客身前，行了一礼，郑重的说了声：“谢谢。”
青衣剑客微愣，片刻后，也回了一礼，同样说了声：“谢谢。”
之后，他便收起那颗散灵丹，不再言语，朝着鬼市黑暗中走去，那沧桑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
……
就在此刻，在鬼市的一处阁楼上，隐约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她的身边站着数个黑袍鬼面人，她的手边温了一壶酒。
之前拍卖会上的一幕尽在她的眼里，当琴儿欲要杀风锦来的时候，她险些出手，因为风锦来一直叫她影姨。
微弱的灯火下，虽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却能断定这是一位大美人，绝不是头发花白的中年妇人。
她一直隐匿在让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像一缕不灭的鬼火，掌控着幽都的地下世界，甚至整个大秦帝国的黑夜。
但是，今夜她有太多的无奈，比如那个相识的青衣剑客自己却不能给予帮助，比如即将发生的事，她只能袖手旁观，心里默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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