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步
祁温被童彻的话惊了下。
“没有……”她略显僵硬地偏了偏头，躲过他的视线，心虚地眨了下眼，声音微若蚊呐。
然后谁都没有说话。
祁温也没能看见童彻轻挑眉梢，眼里透着些许探究的目光。
陈叔适时搭话：“小彻，头盔是感冒了，不算太严重，养几天就好。”
童彻回头应好。
祁温也随着看了过去，恰恰见到陈叔朝向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眼光在童彻和她身上来回转了一圈。
“我带她去隔壁房喂点药，你们先聊啊。”陈叔说罢，正要抱起头盔，动作却被童彻的声音生生阻住。
“陈叔，药柜在你身后。”
陈叔：“”
尔后，童彻补了一句，“隔壁那里的药没有这里的齐全。”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陈叔睨他一眼，嘴角抽搐一下，语气稍稍拖长。
童彻莫名，盯着陈叔看了会儿才回话，“这几天我抽不出太多时间，帮我照顾一下头盔？”
陈叔过了几秒才接上话：“行了行了。”然后就抱着头盔往门外走。
童彻叫住他：“不是说喂药吗？”
陈叔头也不回，直接离开诊室。
这间诊室的规模并不小，但少了一人以后，祁温总觉得这个四方的空间越显逼仄。
童彻继续和三月玩闹。
祁温有注意到，三月时不时会朝着童彻发出呼噜声。
“前几个月很忙吗？”童彻忽然问她。
闻声，祁温回想起自己前面三四个月，除了找工作实习的那段时间，她自认不算是忙。反正肯定不会是到忙到不可开交的那种程度。
她隐约猜到童彻会问她什么，索性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好。”
她以为童彻会问那几个月里，她单方面有意减少联系的原因，或是有关于赵然的一些事，然则，童彻的问题出于她意料之外。
童彻：“工作应该适应了吧？”
祁温：“……”
听不见祁温的回答，童彻手里动作不停，抬头看她，半似惊讶：“还没找工作？”
祁温咬了下舌尖，脸上顿时发热，眼光又不敢到处瞟，只直直盯着三月倚靠在童彻掌心里的脑袋。
偏偏在这时候出了神。
三月轻轻打着呼噜声，舒适地闭上眼睛，歪着脑袋在他的掌心里蹭。两只耳尖微微折起，四只粗短的腿朝天，能看见粉红的肉垫。
再将视线往旁边移一些，将将看到童彻掌心上的掌纹。可三月的脑袋时不时会有动作。
“祁温。”童彻一言唤醒她。
以至于祁温会猛地抬头，落入他的眼光里。这纯属是反射性动作。
“你还没找工作？”童彻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不是……”祁温声音很小，刚要偏过头，童彻及时“嗯”了一声。
示意她继续说。
“我有找工作的。”祁温像被他瞳孔里点点碎碎的小光点吸引，想要揣摩到他眼底是不是藏着一星半点她不知道的情绪。
这时候竟然不愿意移开眼。
“我……”祁温稍有纠结，可回想起童彻前后几分钟和她说的话，心神一漾，有好些闷在心里的话争先恐后般涌向喉间。
她按耐下心来，“我有找工作的。前两个月，我做的是一家公司的档案员。”她想了想，又说：“薪水还算可以，也不是很累。但我做完两个月以后辞职了……”
后面几个字，她几乎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童彻问她。
祁温终于低着头：“规矩太多了。”
童彻一时接不上话。
看着祁温低着的脑袋，眼神微动，不久又将心中几不可察的起伏压下，“那你现在闲在家？”
祁温哪敢承认。
可她还是点了一下头，两秒过后又点了第二下，最后轻轻“嗯”一声。
童彻看着她几秒，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
声音很轻，但祁温明显能听见。
她迫切要结束这个话题。
“赵然。”
真是怕什么提什么。
祁温一直怕童彻会和她提起赵然，现下倒好，他没提，她自己反倒突然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着实是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
“怎么？”童彻也意外她会提赵然。
祁温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赵然和你一起实习啊。”
“嗯。”童彻答，“你也认识她？对了，上次在医院都碰过面。”话至此，他想起当时那个场面，顿住没说话了。
仔细回想，他们上一次见面也是在那一天，而他和祁温的联系慢慢减少也是在那之后。
像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般感觉，童彻眼里蕴着的光更亮了些，时刻注意着祁温各种细微的动作。
“我和她以前是同学。”祁温回答。
“那你是文科生吧，我们同班两年都没见过你。”童彻说话前有回想过，可脑里确实没有在高中时关于祁温的记忆。
理科班女生不多，虽记忆不深，但他多少还是会有模糊的印象。而若没有，那祁温多半是文科生。
祁温听见“我们”两个人，心里泛酸，也不乏有些失落，只点了头。
他和赵然同班两年，可她也和他同班了一年啊。他能记住那么多人，怎么没有记住高一三班的祁温？
开学那一天，她明明和他当了几个小时的同桌啊。
见祁温没有继续的意思，童彻话锋一转，问她：“你想好要找什么工作没？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
祁温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的问话。
“不想工作？”童彻皱眉。
“没有不想。”祁温缓缓吁着气，脑海里一片空白。
话落片刻，童彻凝目看她一阵，决定一步步引着她：“那怎么了？”
他的声音本就是既低既沉，此时又放轻了声音，语末的尾音扯出若有若无的暗哑。
这似乎给了祁温一点勇气。
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目光，卯足了劲儿，“童彻，你怎么看待歌手这个职业。”
“歌手？”
童彻虽有自己心悦的歌手，却也止在关注他们的歌曲，至于歌手这一行业，从未了解过。
“是。”祁温仍看向他，略些紧张地点点头。
童彻看出了她眼里透着的期许。
难免奇怪，他并未涉及此行，祁温却询问他的想法，并且十分期待。
一时之间他很难说出什么，即使他花了心思去想，可到底没能想到相关联的专业性名词。
于是，他干脆放弃想好措词，直言：“歌手和其他职业都一样，看自己兴趣爱好而已。”
“可歌手有分类的，主要是线上和线下。”祁温像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线上线下？”童彻说，“讲通俗点。”
“线下歌手相当于进了娱乐圈，有点名气了，在公共场所差不多都是在镜头之下。线上歌手可以选择不在网络露面，隔着屏幕，完成任务就行。”祁温简单说。
童彻：“真要我说，我认为这两种没有多大的区别。线上线下，不外乎想把自己对唱歌的喜欢发挥为特长，获取舞台上的认可和掌声，得到更多的支持者。”
说完，他反问祁温：“那你怎么想？”
祁温自是知道童彻不了解歌手的行业，可旁观者清不是吗。她难以抉择的两个方向，恰是需要舵手掌舵，需要风力来鼓动船帆。
于她而言，若想转型，最大的障碍莫过于要过自己心里那一关。当她选择要向线下歌手发展时，代表着她将要刻苦努力，一步步迈向舞台，同时踏足娱乐圈。
那时候，他们知道的不仅是三点二里在网络上的人设，还是祁温这个真实的人。
娱乐圈有多少是是非非，她不会不知道。在通往这条路上，要么在沉没深海，或在海面浮浮沉沉，可这终将会被人所遗忘。要么腾跃而上，翱翔于云间，可这不仅需要努力，也需要天赋和运气。
诚然，如果足够幸运，她可以站在那个光辉耀眼的舞台上，获得更多的支持声和喝彩声。待日后培养好能力，她或许能有更好发展。比如，她会有一首自己的歌。
谁知道呢。
但如果她继续当一名网络歌手，她依旧能保持她现有的。可她自己是知道的。
在网络上，她披着一张名为网络歌手的皮囊，听见了粉丝为她的鼓掌声，在填补自己在现实生活里的空缺的同时，也让自己暗暗养成遇事可避则避的习惯。
在现实里，不论遇见什么事，她的身后都会有一个可以避风避雨的洞穴。待雨过天晴再出来便是。
而现在，让她离开那个洞穴，独立而坚强地走向更远更阔的地方，她既盼既畏。
是祁温思考太久了，童彻叫她名字，才将她从思绪中抽离。
祁温敛敛心神，眼光重新投入他漆黑的瞳孔里，微能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声。她提了一口气，小声期盼：“如果我以后遇事不能解决，可以请你帮忙吗？”
说话间，她始终看着他，不敢错过他脸上似有若无的情绪。
然对于童彻来说，祁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说了句缺头缺尾的话。他平心静气，却也藏不住眼中的细微波动，“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不但让祁温充满勇气和信心，往更加辽阔的方向走，也让她明确了另外一个避风港湾的所在地。
你看我多喜欢你。
一点点回应，我就有了前进的动力，努力向上，与你并肩。
之前那些畏缩和退避，都将翻页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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