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安解玉连环 > 尾章:解玉连环 开局(完)

尾章:解玉连环 开局(完)


  盛夏天时,暴雨如注,声如仙人撒豆,雨滴一粒粒汪在树杈上,压弯枝头。及待劲风吹卷,好似雾里扬尘,水滴绚烂成花。

  男孩坐在岸边,脚趾勾着藤鞋,下巴垫在怀里那只空鱼篓上,望着涨溢的河水发呆,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少年见到这一幕,从不远处走来,一脸倦容坐在男孩身边。

  “怎么了?”他拍怕男孩肩膀,侧头问他。

  “小玉说我骗她!可我明明看见那条鱼有三只眼睛的……”

  “鱼还在吗?”

  “被小玉扔了。”

  “我也有一只三只眼睛的鱼,可以送给你吗?”

  “可…可以!”男孩眼角含泪,抽了抽鼻子,伸手抹一把脸,满心期待看着少年。他认识他,他许多次见过他。这些日子里,每天驱船和爷爷送菜,早出晚归,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凌征翻手,取出那只从平川一路带到北冥的鱼篓,里面那条鲤鱼的额头被黄雀啄伤,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只眼睛。

  “要对小玉好,不要惹她生气。”凌征把鱼篓递给男孩。

  “它好漂亮!”男孩抱着鱼篓,对他笑笑,又拍拍胸口说:“其实小玉也没有生气,就是会耍耍小脾气~我是男孩子嘛,会让着她的!”

  凌征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目光沉静安然。男孩觉得哥哥在看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

  “上次下雨那天——”凌征顿了顿,“傍晚的雨,我在桥上听你唱歌,你唱的是什么?”

  “安解玉连环。”男孩回答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自己抓了一条三只眼睛的鱼。

  “上次没有听完,可以再唱一遍给我听吗?”凌征淡淡一笑,说话同时,已将红妆放在身侧,两手压着青砖,身体前倾,前发垂落,已过眉眼。

  “嗯!”男孩挪了挪屁股,挺直腰板,就唱起来:

  玉连环,连环玉,玉连环里双心语。

  语相思,相思意,相思语下思成疾。

  疾,恨极在天涯,相思不可解。

  问,公子可知,陌上人如玉,安解玉连环?

  男孩儿唱歌的时候,凌征偏头望向对岸那扇窗子。雨后初晴,阳光正好,悠然洒落在那方街头。屋檐下铜铃叮咚——南人也管它们叫铁马;一线虹光浮散,窗子在风中摇动。

  凌征看到,一只手,很轻很轻地伸出来,五指张开,好像拖着彩虹。

  『“离别时,他想再看江雪一眼,他没有见到她,他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她。”段子晌停笔,想了一会儿,还是把第二句划掉,又在《彩铃摇》边上记下这首歌谣。

  “也许还有机会,只要他想。”段子晌看着未干的字迹说。

  残阳隐没,天已经暗了,距离凌征给他们讲述这段百年前的岁月,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傍晚。

  “他们都想,只是你也知道,人生只有一次,错过不能重来。”

  “至少人还在。”

  “机会渺茫。”

  “但不是没有!”

  “但不是没有。”段子晌又重复一遍这句话,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你该知道,只要人还在,一切就有希望。”

  李墨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视线眺望天际:“就像我一样。”

  于是,段子晌翻开身前那摞故纸堆,将这些琐碎往事一句句读下去,一直读到方才写下的文字,终于停顿下来,“也许我该把这句话杠掉,好像过早给他们判了死刑。”只是又转念想了想,其实写的也没错,索性丢下手中笔,了无兴致:“就这样了,反正也没人看。”』

  ——(注:

  在凌征与男孩聊天的时候,郑阁正在洛水岸边的一颗柳树旁乘凉。他已处理完琐事,此时手握寒魄,正犹豫着要走既定三条路线中的哪一条。

  他带着一个想法,来见离恨天。

  “老祖宗,我要做的事情,是要和你说的。”

  老翁看出他的来意,笑道:“不是商量,是通知?”

  “也是商量。”他顿了一下,说:“我总要听听你的建议。”离开柳树,来到光下,看着地上的影子,“本来我已脱离家族,按说发生什么事也与我无关,但是江雪受伤,又逃到我这里,那我总要给她讨一个说法。您也知道的,她的手是被人用‘研磨’所伤,此术凶险,我很难袖手旁观。”

  郑阁转身看着老翁。

  “如果还年轻,何必由你这晚辈出手,我早就该把他们收拾了。”老翁叹一口气,“终究是老了,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折腾吧。管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管一辈子吗?”他站起身,走到川前,弱水涓涓不息,左右秋毫无犯。

  郑阁也来到他身边,默默望着对面。

  “按怀锋所愿,你在拔出寒魄以后,就该离开羽界,照那白老爷的《山川图》残卷走遍界外六洲,予以补全,并交由北门盖小子推演巫族真章,没工夫操心这些事情。”

  “事急从权。”郑阁手落在剑鞘上,握紧又松开,“老祖宗不必担心,二十年内,我一定让家族重回正轨。”

  老翁目不斜视,依旧看着平川,“怎么回?什么是正轨?又当如何去做?”

  郑阁握拳,“只要成为影天寨寨主。”

  风起云涌,身后柳叶翻飞,地上万影迷踪。

  “给你个东西。”老翁翻腕,取出一柄半尺长的短刃,色泽深沉,像是一根枯木,又像一截断骨。

  “这是……茶刀?”郑阁接下短刃,两指轻轻摩挲。他酷爱喝茶,又兼职务所便,常与西门茶商来往,自然认得此物。但他并非俗子,终究有所耳闻,这刀还有另一个名字:

  【劲玉切】

  传说当年十位宗主应冥君莫邪相邀,齐聚贡妖洲组建长字盟,为表诚意,莫邪自愿献出蛮荒最大一块玉石,作为制作联盟玉符的材料。只是此玉深嵌在上古狂猿残躯所化的黑岩深处,难以完整取出,稍有不慎便会毁掉整块绝佳璞玉。

  话音未落,一位天泣老兵却用随身所配拙刀,如削豆腐一般从黑岩壁上切下这块玉石,并将其裁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十一枚玉符,交给各位宗主。此后,天泣甲士随身所配拙刀便有了“劲玉切”的美名。莫邪甚喜,称赞天下果有异人,又令手下匠师取他珍藏千年的龙骨,依样打造出十一把利刃,赠与会盟十人。

  时至今日,它们仍是长字盟宗主的唯二信物。

  郑阁低头端详一番,心想它该有个名字。

  “当年一战,我玉符已毁,不过有了【木石】,你就是我离恨天认定的无影人家主了。”

  “老祖宗,你身体还好?”郑阁收下木石,方才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握住了它,虽然他已经握着它。

  郑阁忽然想起一个说法,在阍人中颇有流传。听说龙是不死的,哪怕尸骨成骸,依然有魂魄存留,妖匠们在将龙骨打造成兵器之前,需要先用巫术“杀死”它们,再淬令它们复活,这样龙骨中的死灵就会成为有意识的傀儡,以主人的精神为食,甚至能够化身为使用者的守护灵——他们称之为灵侍,也有人叫它们器魂。

  只是一旦“认主”失败,哪怕坚毅如龙骨,也会湮灭成灰,就算是龙的魂魄,也会一瞬间彻底消亡于天地间。此事只听流传,虽然说得有板有眼,但尚需探究。

  羽界,到底还是太小了。

  老翁看郑阁一眼,伸手拍拍他肩,心想个子果然高了,第一次见他那会儿根本不用抬手。

  “放心,只要不折腾,肯定活得比你久。”转身向怪柳走去,“我们是神族后人,本该更亲近暮泣城,却因我而加入长字盟,奈何非他同族,终究被当做异心人。但这些并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放手去做,如果做不成……”老翁停下看着他,字重千钧道:“还有我。”

  听闻此话,郑阁就像吃了一颗定心石,向老翁深深行了一礼。

  老翁忽然风马不接道:“其实殷家那姑娘不错,你才二十出头,不如先安稳几年,也未尝不可。”

  郑阁瞬目,眼神飘落在地上,轻轻一笑,“老祖宗开玩笑了,师父交代的事情,我才干了多少。”

  “呔!”老翁啐一口唾沫,跺了下脚,“怀锋也忒不地道,哪有这么把徒弟往死里使唤的!”抬头看郑阁,眼神竟然有些炙热,“以前我不管你,但既然现在你是离恨天选定的家主,照我说,你就和那女娃安心过两年,生他三五个娃,又有什么?”

  “老祖宗说笑了,两年怎么生三五个?”

  郑阁忽然抬头,眼神一凛,目光缥缈起来。

  老翁了然,伸手撑开一张结界。

  清光如水,漫过两人头顶。

  “老祖宗,当年在梦中闯情劫那件事,始末原委我只跟你说过。经慕容栖云一事,我终于能放心,别人就算可以窥探我心神,也只会以为我被未来人所迷。虽然我很奇怪,为何会在那时候看到殷容,但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让旁人知道我的真实想法。”

  老翁吟声不语,良久方开口:“有必要如此吗?”

  “师父说过,我是那个‘一’,既然如此,那就马虎不得!当年我逢场作戏,假意痴情,骗得了凌征,瞒得了他吗?如若暴露……”郑阁眼神黯淡下来,他再次感受到了孤独,“这样,她会成为我的弱点。”

  “老祖宗,别的不说,手段一事,你是知道的。”

  师父为他留下三条路线,遍布天下六洲:西北万梓成洲、正北千屿廓洲、东北天雪洲、西方栖云洲、南方江南羡洲、东南碧琅从洲,再加上羽界所在的中土神洲,以及最后宿命之地西南贡妖洲。天下九洲,唯独虹炎晬洲不可擅闯。

  他终究还是骗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她。他并非有意,只是习惯了在她面前说假话。他太胆小,却又太想让她看到他的自信。

  其实江雪所看话本小说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姬赧延、怀锋、姜卿、雪女、西门险生、月女姮娥、女帝叶清如、冥君莫邪、灵官溯流光、千叶宗澹台复、离恨天、巫明、觋星、慕容夏殇、以阳寿为代价暂时打破四味桎梏的南门月圆人南宫桑榆,甚至妖王饮龙血、血魔蚩夜……一众五味高手,三日之内,齐聚龙宫,与洛灵翼来了一场“蚍蜉撼大树”的蝼蚁之争。

  碍于当年之约,洛灵翼收回“眼线”、“耳目”,再不插手别洲事宜。但此人毕竟是天下第一,如今赧延下落不明,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又有谁人能监管?

  郑阁嘴角微微一抿,很快将笑容收起来,他只是对她说出了自己最想做的事,做回了那个从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江雨。

  郑阁不能大意,但江雨可不怕。

  “老祖宗,我去了。”

  ——)

  『天雪洲,昆仑。

  白雪茫茫,铺向云端,一串脚印从山上孤零零落下来。

  郑阁小心翼翼地抓着挂在他胸前的这两条小腿,试着仰了仰头,无奈说道:“你也是个七八百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爱吃这种东西?”

  他头上的小姑娘哼了一声,舔了下嘴巴,用空着的那只手捶他脑袋,“是七八岁!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郑阁本不想和她有肌肤之亲,但又怕这丫头吃干抹净不认账,只好抓着不松手。想起那只开明兽,依然心有余悸。

  “你真的答应了?”

  “答应啦!”

  “真的?”

  “真的!”

  “不是骗我吧?”

  “哎呀你啰不啰嗦,答应就是答应啦!”

  “那可是古罗门啊,事关我师弟一条人命,你可要认真点。”

  “我还是西王母呢!哎呀你再啰嗦我不跟你走了。”

  “别别别,还要吃糖葫芦吗?跟我到了南门,要多少有多少。”

  “哈哈哈,好啊好啊!”

  雪女忽然发现自己踢不动腿了,低头一看,两只大爪子死死抓着她脚踝。

  “啪——”清脆一声响,郑阁捂着脸。

  “流氓!”风雪应声而来。

  “误—会—啊——”郑阁的声音从山下传了上来。』

  ——

  【开局】

  江南羡洲,南山。

  草浪在风中澎湃,无边的野花多得与天际相连,远山蜿蜒如巨龙起伏,天上白云舒卷,有时轰隆隆裂开一个缺口,天白得就像一块泡过翡翠湖的蓝宝石,阳光从中洒落,无数光雨疏疏洒洒落在湖面,偶尔有动物沿河跑过,一蹦一跳,让人倾倒。

  啊,大自然,美丽的、纯洁的大自然!

  远方山石俱震,动物四散奔逃,人们高声呼喊,只见南方高耸入云的神山竟然裂开一条缝隙,阳光从那里照过来,白云从那里飘过来,带着咸味的风吹过来。咸风吹出密林,吹到草浪倒伏的原野上,吹乱静谧祥和的翡翠湖,吹到人们的嘴上。

  有人伸出舌头舔了舔。

  与阳光同行,与白云并肩,与海风携手而来的,还有一只美丽的金色羽毛的鸟,它穿过高山,越过密林,飞过起伏的草浪,此时正要展翅翱翔,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一记尖锐的啸声!

  有人拉满长弓,瞄准多时,此时自信出手。看着羽箭飞翔的尾迹,这人嘴角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他将是第一个射中这只猎物的勇士,有了它,今晚他将喝到最好的美酒,得到村子里最年轻的女人。

  飞鸟看到了那只夺命的箭,箭尖稳重,直奔它的眼睛——那只里外都是红色,只有一个黑色圆环充当瞳孔的眼睛,圆环忽然断裂,上下错开,变成两块盘旋的勾玉,然而下一刻,长箭便刺穿了它的头颅。

  “哈哈——!”射箭的勇士举手高呼,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支同样锋锐的箭,却不搭弓,径直刺向自己的咽喉。

  https://www.biqugebar.net/62183_62183978/53777028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bar.net。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ba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