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失衡审判
“原告，你的姓名。”
“风里息。”
“你与被害人的关系。”
“母女。”
一个星期以前，孙权本以为蒋芸的案子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利用自己的权利，将这一次庭审改成了非公开庭审。当然，这实际上并没有触犯汉塔所制定的任何一条律法，他只不过是派人和蒋芸的爷爷略微提及了一些可能涉及到的庭审内容，这位唯一的血缘亲人便以涉及家族隐私为由提出了转为非公开审理的申请。
其中缘由，往善良的一面想大概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女对簿公堂吧。
庭审的结果也很一目了然，由于可以证明陆叶雨是向导的证据不足，最后是以过失杀人的罪名判处蒋芸三年有期徒刑。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因为庭审的结束而结束，他收到了一张来自自家律法部的传票——“上诉人风里息，因反对吴塔所辖七号法庭五月三十一日关于蒋芸谋杀其母一案作出的刑事判决，现提出上诉，并要求公开审理此案。”
风里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段关系。孙权捏着这一张薄薄的传票，却从油墨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时间回到庭审当天，孙权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一人乔装坐在了旁听席中以确保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同样坐在旁听席里的还有风柯，只是他明显没有这么多的顾虑，此时此刻双手紧攥成拳头，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哀乐，看上去竟然比法庭上的人还要激动。
蒋芸，本次庭审的主角，坐在一张木制的高脚凳上，她的头发已经被剃成女子监狱统一的寸头，双手铐着手铐搭在膝盖上，人虽然瘦了一些，但看上去却比一个星期前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精神了很多。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迷茫，这是思考了很多的人才会拥有的特征。
“原告，你的姓名。”
坐在蒋芸对面的女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不卑不亢地回答了法官的问题：“风里息。”
“你与被害人的关系。
“母女。”
旁听席上有些喧哗，法官不得不敲了一下法槌以维持秩序：“请原告再重复一遍与被害人的关系。如果有必要，请解释与被告的关系。”
“我和被害人陆叶雨是母女关系，和被告没有血缘关系。”风里息很干脆地回答道，“在本次庭审之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被告，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据开庭前双方呈上来的资料来看，被告人才是蒋庭午、陆叶雨夫妇唯一的亲生女儿，原告请向本案法官，也就是我本人，以及本案的陪审员公开出示一项以上可以支持你证词的相关证据。”
“是的。”陆叶雨向守在法庭上的辅警递交了一份文件，“尊敬的法官大人，这是我与陆叶雨的亲子鉴定报告。经过机构鉴定，可以确认我是陆叶雨的亲生女儿。”
法官仔细翻阅了一遍之后，认可了亲子鉴定的真实性：“请原告首先陈词。”
“关于蒋芸谋杀其母一案，我有新的证据足以推翻原判决。这是一份和案件有关的录像，我申请在法庭上公开播放。”风里息望向法官，眼镜片背后闪烁的是异样的光芒，“我相信大家看完之后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提出上诉了。”
录像的画面是案件发生当天的蒋家，蒋芸和陆叶雨的脸都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反而是声音伴随着电子杂音有些听不清楚。
“你怎么确定我就不是你的孩子？”
“因为我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偷偷带着你坐了亲子鉴定。”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要挟我吗？”
“我什么都不想要，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你要多少钱？你说！”
“我不要钱，我只想要活命。我还可以搬出这个家，躲得远远的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我真的只想要活命。我知道对于你们哨兵而言，杀死我们这些平民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求求你，看在爷爷的份上放过我吧……是啊，你想想你爷爷这么看重你这个宝贝孙女，你忍心让他老人家失望吗？”
“你不许告诉爷爷！”蒋芸停顿了一下，“我现在没有钱。只要你不告诉爷爷，我给你别的东西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只要你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你不要逼我！”
录像播到最后，只能听见蒋芸一个人的喃喃自语：“杀了你……杀了你……”随后，蒋芸便拾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一刀接着一刀地刺向了陆叶雨，直到陆叶雨不再挣扎，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把水果刀丢到一边，同时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旁听席上又是一片哗然，从录像内容上看来，这完全就不是原判决所说的过失杀人那么简单，其血腥凶狠程度令人发指，尤其是最后蒋芸抹去脸上血液的定格画面，简直就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
孙权凝视着法庭播放录像带的电视屏幕，今日播放出的录像内容和鲁肃转述的蒋芸记忆迥然不同，这让他更加肯定了陆叶雨的向导身份。想必蒋芸也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孙权转动手腕，已经在思考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
要任由那个坐在被告席的女生说出事情的真相吗？面对询问的眼神，他给了坐在法庭另外一侧的被告代理律师一个手势，表示先按照原计划进行。
尽力脱罪的同时，对陆叶雨可能是向导一事只字不提。
“诸位请看，被告人的手法如此残忍，语言中怀抱的仇恨如此昭然若揭，明显是一场蓄意的谋杀，绝非是原判所说的过失杀人这么简单。我在案发的前一日才与我的亲生母亲相认，仅仅只是过去了一个晚上，我便又失去了我的母亲。而且不知道被告人虐杀被害人的时候，是否有想到那一天正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被害人的丈夫的祭日？在本该沉痛缅怀的日子，凶手竟然可以毫不留情地犯下残忍的罪行，其歹毒用心甚至连蛇蝎心肠都不足以形容。众所周知，刑罚的威慑力不在于刑罚的残酷性，而在于不可避免性。如果我们不能给予这样一位冷血的凶手应该遭受的惩罚，司法的正义将要去哪里寻找？综上所述，我以恶意谋杀的罪名指控蒋芸，要求法庭判处死刑。”
风里息每说一句，法庭上看向蒋芸的目光就又多了一分非议，众人心中的道德天平完全倾向了原告一方。
被告律师反驳道：“在他人住所安装摄像头属于侵犯他人隐私行为，原告为什么不惜犯法也要安装摄像头？是否是早已预料到了意外的可能发生，为今日法庭提前准备？原告的居心叵测还望法官明察。而且录像中的内容刚好解释了原告和被告的身份以及杀人动机，更像是一段刻意而为之的视频，我方要求原告完成公开录像的全部内容。”
风里息回击得很快：“反对！本段录像已经是一项足够有力且不可驳斥的证据，所以我不必公开所有。而且其余内容不仅繁杂还涉及隐私，被告无权要求我公开所有内容。”
法官敲敲法槌：“反对有效，被告律师继续辩驳。”
被告律师接着分析案情：“根据汉塔的法条，过失杀人包括疏忽大意的过失，其中两条分别是当哨兵向导因为能力的不精准掌控而犯下杀人罪行应当判以过失杀人罪和哨兵向导因为无能力辨别、控制自己的行为而犯下杀人罪行应当判以过失杀人罪。我方当事人上一次接受精神疏导已经是八个月之前，据供词也可以看出我方当事人已经出现了哨兵‘狂暴’的症状，因此仍然符合过失杀人的条件。”
“哨兵向导犯下的错误，凭什么要我们普通人来承担？”风里息冷冷地反问。
旁听席上一阵窃窃私语。
法官只好再次敲槌：“原告请注意你的措辞。”
“好吧。”风里息耸肩，“我想在座的各位，无论是法官、被告还是旁听席的观众，应该都很好奇为什么身为亲生女儿的我只能留在孤儿院，而非亲生女儿的被告却能留在蒋家快乐长大。”
风里息指向坐在庭下的蒋芸爷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两个普通人只能生下普通人的后代，而他却妄想拥有一个哨兵的孙女来光宗耀祖！于是他就偷偷把我和另外一对哨兵夫妇留下的孤儿进行了调换！”
“坐在这里的被告不仅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更是偷走我人生的小偷！”
被告律师驳斥道：“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这真的和本案无关吗？”风里息摘下眼镜擦拭，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和照片中年轻的陆叶雨有几分相像了，“请问被告代理律师，你是向导吗？你的个人资料里写着你是吴塔出身的b级向导。”
“我是向导的身份，并不会影响本次庭审的公正性。”被告律师拉下衬衫的衣领，露出脖子上的金属项圈，“我已经佩戴了法庭规定的抑制器。”
“不，我是指你真的不会因为向导身份而去包庇同样是觉醒人群的被告吗？”风里息转向坐在高位的法官，“我记得尊敬的法官大人也是一名优秀的哨兵，您能保证您不会因为同为哨兵而去包庇被告吗？你们这些自诩的优等人种难道真的不会互相包庇，好进一步剥削我们普通人享受的权利吗？”
法官第三次举起了法槌：“肃静！肃静！”
但是众人的视线已经齐刷刷地转向了法官，法官极力维持住脸上一贯的严肃认真，尽管他深知本次庭审恐怕只有休庭一个结果了。
无数的记者和镜头已经在法庭外等候，风里息毫不避讳地表示：“我会继续上诉，直到我获得法庭上的公平对待。”
“同时，下次再开庭时，我会以涉嫌歧视的罪名起诉吴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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