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姜子牙（3）
往日热闹的酒吧里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招待和老板都不在，仿佛就是特意空出来等待吕尚亲自揭开故事的谜底。吕尚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他坐在吧台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并不沉迷于酒精，但是这时候只有酒能够让他从大脑里混乱纠缠的杂音里解脱出来。
“师兄。”仲闻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关于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你在把我当成宣传你们组织的工具。”
“所以，我很抱歉。”仲闻声没有再向前走一步，固执地待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件事情的？一个月前？三个月前？还是更早？”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们打算干什么？”
“抱歉，这个也不能告诉你，除非你加入我们。”
“那看来我今天是得不到答案了。”吕尚讽刺地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有发现，你今天说的抱歉比之前十年说的抱歉加起来都多吗？”
“是吗？”仲闻声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吕尚一起怀念，他讨厌无意义的虚与委蛇，“你真的不想加入我们吗？今天王细雨是怎么样的，你已经看到了。如果我们不去改变这一切，苏离也好，胡婷婷也好，甚至是你和我最后也会踏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
吕尚扶额：“你总是看不到好的那一面。而且冲突从来都不是化解仇恨的最佳途径，如果你选择了暴力抗争，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真正的和平主义是以爱的力量勇敢地面对邪恶，相信受暴力之害比对人施加暴力要好；诉诸压迫者的良知，爱的抵抗可以实现人的心灵的转变，并且使人向普通正义靠近一大步。”
“你还是那么天真。”仲闻声轻轻把一张金属名片放在酒吧的地板上，“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去研究所，如果你改变主意，你知道怎么联系我。”
吕尚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他只是默默地在喝酒。
吕尚这回喝得比以往都要多，脚步踉踉跄跄，头晕眼花，几乎都要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无法避免地想到，现在就是大战前夕，暴力、流血已经成为一个既定的结局，内心忽然涌现出一种悲怆之感。
a市三月的晚上依旧寒冷，随着夜色渐浓，雾气无端在地面上弥漫。吕尚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昏黄路灯下的一抹倩影。
走近几步，吕尚才看清了那人的脸庞——是苏离。
“师父，我们可以聊一聊吗？”苏离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勉强把双眸里那种名为绝望的泪光压下去。
吕尚没有再走近，而是停在几步之外的距离。“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吕尚双手无奈地垂在身侧，“师父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我是相信一切都会变好，但是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迎来这个结局。”
“师父，我也会和今天那个向导一样吗？终生为一个不喜欢的哨兵提供精神安抚服务，沦落成哨兵的玩物？”苏离的声音有很明显的颤抖，“我选择成为一个向导，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吗？”
吕尚的话语很苍白无力：“不会的，师父向你保证。”
“因为我有师父，所以我可以逃过一劫。但是其他人该怎么办呢？又能怎么办呢？”苏离声音颤抖得愈加明显，“我记得师父说过这些都是错的，我们难道只能接受这个错误吗？师父，我们不能改变它吗？您可是a市最强大的向导！”
“我们本来可以。”吕尚说，“但是现在不一定了。闻声太过激进了，他会毁掉这一切。”
“师父，我……”少女抿紧嘴唇。
“你已经和闻声谈过了，对吗？”吕尚看到苏离的点头，感觉到无力再度将他包裹，“你也觉得他是对的，我是盲目的乐观主义者。”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离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需要尝试一下新的方法。”
“你不用说了。”吕尚摆摆手，阻止她继续讲下去，“如果你想要加入闻声，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那师父呢？”
吕尚摇了摇头：“我有我的路要走。”苏离和仲闻声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既然如此，那不妨就让他天真到底吧。他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也不会加入战争帮助一方获胜，他只希望能够帮助到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然后在属于他自己的乌托邦王国醉生梦死，走向寿命终点。
吕尚曾经在街上见过起冲突的哨兵、向导，双方拼得你死我活，直到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就如同飘零的落叶一般在风中化为尘埃。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通过非流血冲突的形式来实现哨兵与向导的平权。
“师父。”苏离低声唤回他的意识。
“你走吧。”吕尚下了决定，“你日后要是遇到任何危及生命的危险，都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会帮助你，但是我会履行保护你的承诺。”说完，他就径直地走进小区。
同样的，吕尚还是没有回头。
第二天酒醒之后，吕尚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接手了一家经营不善的医院，并且面向社会上的全体向导进行招聘和培训，从而建立了一家独一无二、前所未有的全向导慈善医院。
吕尚也不知道自己的微小举动是否能对不可扭转的局面造成影响，他只是竭尽全力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好在他不时收到的来自陌生人的匿名捐款，让他知道一切都是有价值的，也是被别人所认可的。
尤其是一位署名为“姬先生”的慈善家，还为吕尚的医院成立了专门的基金会，每月都会给医院的账户汇一大笔钱，多次解决了吕尚的燃眉之急。
自从那晚之后，吕尚再也没有见过苏离，反倒是经常能在办公室里见到受伤的仲闻声。两人也经常因为理念不合而起争执，最后谁也不能说服谁，只好闹得不欢而散。
十一月的某一天，吕尚又在办公室里见到了仲闻声。这次的仲闻声和以往都不同，衣冠整整，也没有受伤，像是特意来和吕尚告别。
“师兄，你真的不想加入我们吗？”仲闻声试图再邀请他一次。
吕尚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已经拒绝了这么多次，你还不明白吗？”
仲闻声阖眸，表情变得冰冷：“你总是和我说一切都会变好，但是我却看不到变好的迹象。我已经从向导协会那里知道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塔拨款补偿结合向导的规定，所有的钱由你提供的，而那些哨兵对他们造成伤害根本就无动于衷。”
吕尚只是平静地鼓鼓掌：“恭喜你啊，已经拉拢到向导协会的人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们抱有这么大的信心，哨兵都自大而又愚蠢，他们根本就不值得你的信赖。”仲闻声厉声道，“你我都清楚战斗向导的真正潜力，向导才是应该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而不是任由哨兵奴役，做低贱的人下人。”
吕尚倒吸一口冷气：“你要干什么？”
“你无权插手，总之不会是你喜欢的方式。”仲闻声回答，“你和你的医院就做好接收病人的准备吧。”
“什么时候？”
“十一月七号。”
“我就不祝你马到功成了。”吕尚诚挚地说，“只希望你多加保重身体。要知道，无论外界格局发生什么变化，我医院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仲闻声像是被吕尚的话打动了，语气里半是无奈半是惋惜：“你总是这样……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吕尚说：“我权当是对我的夸奖。”
仲闻声轻笑一声，不知道是讥讽还是认可：“苏离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吕尚点点头。在他把苏离收为徒弟的第二天，吕尚就亲自去了苏离朋友家一趟，本来是想上门拜访，结果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所谓的苏离朋友家根本就不存在，邻居告诉吕尚隔壁家已经很久没有人入住了。吕尚知道之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还特意央求邻居为他保密。
就连苏离本人，她也不知道吕尚早已知情她的计划。
“行吧，也省得我替她解释了。”仲闻声转过身，留给吕尚一个潇洒的背影，“下次有缘再见吧。你可别死了。”
晚上，吕尚又一次做了老者和垂钓的梦。
这次吕尚站在水里，冰冷的湖水没过膝盖。这还是吕尚第一次正面面对老者，第一次直视他那张衰老而又熟悉的脸庞。吕尚细细端详，发现老者周身有隐约的白光浮动，竟然衬得他凡身如圣。而他的气息却隐入万物，似乎与自然融为一体，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良久之后，吕尚叹息一声，说：“果然如此。”
老者闻言只是轻捻白须，微微一笑：“成为一个守护者，了不起的选择。”
“这难道不是你引导我的吗？”
阳光下，简陋的草标在湖面上浮动，带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这是鱼儿上钩的象征。老者手腕一抬，一条红色的鲤鱼被高高甩出水面。
“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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