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黄天太平（1）
三人在随意在附近找了一个咖啡厅坐下，道士滑稽地戴了一条红围巾来掩饰脖子上的伤痕，结果却因为大热天戴围巾引来了更多的侧目。
乔婉坐在三人中间，拿着菜单：“我礼貌问一下，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道士诚惶诚恐地摇摇头，状似受宠若惊地说：“我没有，很随意的。你先请，你先点。”
而辛夷则是更爱喝平平淡淡的白开水，一般出门都会带着自己的红色保温杯，喝冰饮的次数屈指可数。乔婉招来服务生点了两杯普通的美式，又胡乱点了一些小吃。
等到服务生走了之后，三人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乔婉是对刚刚自己下手太重而感到不好意思，道士是害怕一言不合再度遭到暴打，辛夷虽然觉得很尴尬，但本身也是不善言辞的人，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份令人窒息的尴尬。
乔婉看着道士，道士不敢看她，只是从道袍口袋里摸出一把干草开始喂羊。
乔婉很震惊：“你的精神体可以吃东西的吗？”
道士干笑道：“假草假草。”说完他就摊开手给乔婉看，手心里残余的干草渣瞬间如落地雪花般消融，不留丝毫痕迹。
“哦。”
“……”聊天终结，再一次沉默了。
然后乔婉转头看辛夷，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她，冷着一张脸显然更不想开口。乔婉只好轻咳一声继续做那个打破沉默的人，转向另一边接着和道士大眼瞪小眼：“那个什么，不好意思哦，我不是故意的。”
道士摆摆手，没想到姿态比乔婉放得更低，言语中透露着令人心酸的卑微：“我今天出门前就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会有血光之灾，就当我是命中注定该有一劫吧，不是你的错。你不打我，也会有别人打我的，不怪你没关系的。”
“不不不，都怪我不分青红皂白，我那个时候气上心头失去了理智。”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你想打我是人之常情。”道士就差把“被你打是我的荣幸”写在脸上了。
辛夷看着两人你恭我敬的友好互动，嘴角微微抽搐，在精神频道里敲打乔婉：「快谈正事。」
向导委委屈屈，嘟嘟囔囔：「我这不是安抚一下他嘛，万一他生气了，待会说假话怎么办？」
“我想问问，你之前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乔婉很明显地感觉到道士松了一口气，虽然依旧脸上挂着嬉笑，没个正形，但是细细分辨就能看出眼神里带着几分对事情终于进入正轨的如释重负。
他满意地挂上一个故弄玄虚的微笑：“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且让我娓娓道来。”
他和师弟都是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都是因为战火而颠沛流离、支离破碎，都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小孩……两人身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共同点，几乎达成了世界上的另一个我的高度一致。他不清楚师弟为什么被遗弃，但他自己是因为家里实在是养不起那么多小孩了，所以从小就被丢在道观里跟着观里的道长们遗弃生活。他自幼就学习各种风水八卦之类的玄学，耳濡目染，稍大一点懂事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拜入道门。
后来战火波及到观里，没香客来了，一群道士的生活也就无以为继了，几个道长们合计合计就好聚好散算了，大家自己好自为之吧。于是他不得不背起行囊再次流浪。就在这次流浪的过程中，他意外地觉醒了，因为家里没有一个人觉醒哨兵或向导方面的能力，他以为他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平凡地度过一生，顶多就是多了算命这项技能。
他的觉醒是在一个秋雨连绵的夜晚，他躺在郊外一个烂尾楼里，枕着捡来的砖头，纸板垫地当床板，盖着一张有点潮湿的、发霉了的破旧棉被，从面上的破洞都可以看到里面有些棉花已经发黑发黄了。
烂尾楼里不止有他，他是和流浪汉、乞丐等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共享这个空间，大家各自占一个角落只露给别人看一个衣衫褴褛的背影，谁也不干涉谁。在一片寂静之中，他忽然清晰地听到了别人咽口水的声音：「这床被子真好，我也想要。」
“谁？是谁在说话？”常年流浪培养出来的警觉性让他高度紧张，他死死攥着从其他流浪汉手里抢来的被子东张西望，大家还是只给他看一个冷漠的背影。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想回家了，爸爸妈妈都在哪？我要多久才能找到他们？」
「明天又要去哪里过日子呢？要是明天有人给我钱就好了。」
「马上转冷了，不如我干脆把被子抢过来吧。」
“到底是谁在说话？”他皱起眉头，提高了音量，“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有意思吗？”
“你疯了吧！没人说话，别吵了，要睡了。”有人骂骂咧咧地回复他。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难道我把话说出来了，他怎么听到的？」
「真可怜，年纪轻轻就疯了吗？」
「晦气，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疯子，睡个觉也不安生。」
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觉醒了某种了不起的能力，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了。
没有经过训练的向导完全不懂得如何去区分、过滤外界各种复杂的情绪，他被动地接受着他人传递过来的各种信息，杂乱的心声涌入大脑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而且，他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有向导协会的存在，无处寻找庇护，只能默默忍受感情泛滥的折磨，每日每夜无法入眠。
终于有一天，他彻底地崩溃了，感觉脑子四分五裂，躺在荒芜废弃的道观听着几千几百个人翻来覆去地吵架又和好、和好又吵架。正当他绝望无力之际，一只宽厚的手覆上他的额头，命大的他就被他的师父捡到了。
「他的故事真的好长。」乔婉郁闷地端起咖啡小口啜饮，桌上的小吃餐盒已经空了大半。
辛夷表示赞同：「另一位主角到现在都没有登场，慢慢等吧。」
老道士告诉小道士，他的名字叫南华，也是一名向导，只要小道士认他做了师父，传道授业自然不在话下，绝对会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教。然后小道士想了想，首先救命恩人的话肯定要听，再讲道家机缘玄之又玄妙不可言，说不定之前种种就是为了今日的师徒相遇，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能违背。
他心里有了想法就会主动去问：“师父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南华一愣，拍怕少年的头：“你小子聪明，师父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收徒的。我卜了一卦，卦象告诉我我的徒弟就在这个方向，然后我就过来了。走吧，我带你回山上，正式行过拜师礼之后，你就入了我这一脉了。”
“那我可以和师父学算卦吗？我以前就看过几本书，算得不好。”
“等你入了我这一脉要学的东西海了去了，可不止是算卦这种小本事。”
南华给他置办了新的衣裳，又带他吃了几顿好饭，休息几天之后才踏上归途。结果在回山的路上，在另一个废弃荒芜的道观里又捡到了师弟。
南华看着年纪相仿经历相似的两个少年，掐指一算也算不出个缘起缘灭，一时心生怜悯就把两个徒弟都捡回去了。只不过由于早就定下了回山的日期，也就没有时间给师弟也换一套衣服吃一顿美味佳肴了。折腾了一会儿，老道长就带着人模狗样的师兄和灰扑扑的师弟一起回去了。
南华的小屋建在半山腰的一片小竹林里，离山顶上的正统道观还有一段距离。推门进屋，第一个房间是个小厅，他只用扫一眼就把小屋里的陈设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在最里面靠墙摆了一条案几，在案几上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铜香炉，上面插的三炷香还没有燃尽，而在案几背后的墙面上挂着三清画像，在案几下面有两个蒲团，靠侧边墙有一个小柜子用来堆杂物，可以说是布置得极为简单。后面还有三个小房间，分别是卧室、厨房和浴室，小屋面积不大也应有尽有了。
南华指着两个蒲团示意他们坐下，他则在两人面前席地而坐。
南华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两个以前都在道观生活过，其它的道规你们也心里清楚。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话，宁守混噩而黜聪明，留些正气还天地；宁谢纷华而甘澹泊，遗个清白在乾坤。别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脏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就是我们这一脉历来更看重师徒之间的传承，若是你们日后下山遇见了同道中人问起你们是出自哪一脉，你们只需回答师从南华即可，不必太过注重名头。”
南华说完之后，给两人分别递过去九支红香：“去拜祖师爷吧，记住了三拜九叩都不能少。”
他和师弟对视一眼，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的时候额头留下一个又灰又红的印子。叩拜完之后，南华看着两个少年，满意地点点头：“明天给你们点钱，然后你们去山下带五斗米回来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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