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这场硬仗来自被利欲熏黑了心肠的李军和赵大妞，他们一直堵在张桂兰家门口，扬言要带李红回去。
一开始张桂兰也只是以为他们还贼心不死，想让李红回去顶班，没想到她低估了赵大妞的狠心程度。
人家这回来是想带着李红回去相亲的，对象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副厂长。
可张桂兰一听名字就爆了，指着赵大妞的鼻子骂：“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亲娘，李红才多大啊，你就让她去给别人当后娘。”
要说这个张副厂长在整个晋城都出名，还要多亏他那个农村的妈。老太太以自己的性命相逼让儿子和前儿媳离婚，这个年代，离婚是天大的丑事，前妻忍受不了流言蜚语，选择了自我了断，只留下两个女儿无依无靠。
这件事传言之广，那真是众所周知。
“后娘咋了，张向强可是个副厂长，李红嫁进去也是高嫁，要不是老太太看上了咱们红儿，别人还没有那个福气。”赵大妞继续大言不惭。
什么看上，李红天天摆摊，早出晚归去哪让那恶毒的老太婆看上，赵大妞不过是贪图媒人说的一千块钱聘礼钱和一台彩色电视机。
再者说，姐夫是副厂长，还能不给李军这个小舅子开后门。到时候李红再吹吹枕头风，说不定不用等毕业，李军就能干部了。
张桂兰真恨不得李红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乖的闺女怎么就投生到赵大妞的肚子里了。
李红一到家属楼就被守在楼下的李军抓个正着，“大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啊，这几天没你在，我书都看不进去了。”
李军知道她一直盼着自己上进，故意用可怜巴巴的语气来乞求李红。
李红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宠爱，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加油学吧，早点毕业，早点顶班。”
李军心下更是肯定她的心已经不在他们自己家了，怪不得别人都说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对她再好也没用。
“姐，我肯定加油，你就别跟咱妈置气了，你还不知道她，咱妈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理她就得了呗。”李军跟着李红上了楼，一直劝说她，要她不要耍脾气，一直住在别人家也不像话。
李红不善言辞，也就一直沉默，可刚拐过弯，就听到赵大妞戳脊梁骨的话。
“张桂兰，你也别太嚣张，你把李红一个黄花闺女留在家准备是何居心，你别忘了你家两儿子可都订婚了啊。”赵大妞背对着李红，用最龌龊的口吻吐出最无耻的话。
张桂兰对门的王婶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劝着，听到赵大妞这番话，把手里的勺子往锅里一扔。
“各位邻居听我说一句公道话，红儿在桂兰家住了好几天了，我都没见过她和张磊他们说过话，更不可能有其他的事。赵大妞，你差不多得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的是自由恋爱，父母无权干涉子女婚姻。”
张桂兰越过众人抱住摇摇欲坠的李红，眼含泪水无力地指责：“赵大妞你是想毁了李红啊，你怎么这么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李红怔怔地站着，被张桂兰抱住也没有反应，眼神茫然仰视着自己的生身母亲。
她没说话，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一般。
赵大妞被看得一滞，但注意到给她打眼色的李军之后，立马就变得更加强悍。
“有你什么事，我家的事不用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她理也不理王婶，重重甩开后者的手，如同炮弹一般冲进人群，拽起半瘫在张桂兰身上的李红。
“你这个死丫头，胆子大的不行，还不快点跟我回去。”
李红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她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只是变得比之前更加淡漠了。
“我不回去了，妈，你不是说我踏出去家门，我就不再是你的女儿。你和军儿快回家吃饭吧，别在这里吵吵了。”李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赵大妞抓着自己的手，没有哽咽，没有伤心，表情一直很平淡。
“这可由不得你，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一辈子都是你妈。我供你吃，供你穿，好不容易你长大成人了，想拍拍屁股走，门都没有。”
赵大妞以孝道来压制李红，仿佛觉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你只是生了我，养我的是我自己。”
李红是赵大妞这个大儿媳妇嫁进李家的第一胎，怀孕时一直喝醋吃酸豆角，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生个大胖小子，好在李家站稳脚跟。
谁知道生了闺女不说，还伤了身体，时隔四年，才生下李军和李艳这一对双儿。
所以她就把这四年对婆婆的恨，对妯娌的怨，一并发泄在弱小的李红身上。
李红恍惚间记得，她第一次上灶台才五岁，踩着凳子给全家人炒菜。人小手没力气端不住玉米糊糊的锅，洒身上，留的疤现在也没消。
“你别闹了，你生我的恩我还的够多了，这些年我挣得钱全给你了，我没有花过一分钱。如果你再在这里闹得话，我明天就去厂子里举报你，毕竟你对我如何，你心知肚明。”李红赤红着双眼，眼睛里一滴泪水也无，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悲伤。
“你去闹啊，谁怕谁，在家做姑娘的谁手里攥着钱了，不都得补贴家里，补贴兄弟。”
“是嘛，李军，你真的要让我去闹吗？”李红直直地睨着李军，这让李军脸上那种“我也拿我这个妈没办法”的表情一僵。
听懂李红言语上的威胁，李军连忙斥责赵大妞：“妈，你怎么就管不住你的嘴那，大姐，你对家里的贡献，我们都知道。这回来也是给你说门亲事，是吧，妈。”
“哦……，那是我理解错了，不过也不用了，我暂时没想嫁人。天也不早了，你带着妈回去吧。”
李军被李红的话一噎，可想到李红放的狠话，也不敢再说，“那大姐你先休息，有空记得回家看看咱妈和我们。”
李军擅长做表面功夫，言语间也一直在劝说无理取闹的赵大妞，所以他说让记得李红回去看看，一众人也觉得他可怜。夹在大姐和母亲中间也不容易。
李红惨然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师傅，我没事，你不用扶着我，今晚打回来什么菜呀。”李红浅浅地笑着，抱着师傅的胳膊示意自己没事。
可是晚饭她吃的很少，以往为了不浪费师傅的心意，张桂兰给她夹的菜她都会细嚼慢咽吃完，这次码的尖尖的饭碗只下去薄薄一层。
别人跟她说话，她过了好久才有回应，脸上一直挂着薄薄的笑。
晚回来的王硕担忧地用眼神示意张桂兰，得到张桂兰的一个摇头。
“我吃饱了，我先去睡了，师傅你也早点休息。”
李红强撑着踱进卧室，她换下衣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缓慢地闭上眼睛，脑海全是从小到大和一家人相处的场景。
有她在冬天洗全家人衣服时冻裂的双手，有父亲去世时被赵大妞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时的绝望，有李艳娇蛮地说自己定亲时的迷茫，有赵大勇坐在椅子上沉默时的无助……。
最后都汇聚成一滴滴晶莹圆润的泪水，随着睫毛流过面颊，流进她咬的泛白的唇里。
她就这么一直无声地流泪，甚至为了不被张桂兰发现还掩盖自己的呼吸，侧着身子一夜未眠。
凌晨她的眼睛见证了第一抹阳光，两个眼皮肿的鼓出两个大包，眼睛干涩，动一下都发疼。
她索性闭上眼睛，轻轻地关门出去，临走时给张桂兰留了个去摆摊的字条。
出了家门，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她也就能脱下伪装，双肩瞬间垮下来，双眼一睁一眯地朝山洞而去。
一夜未眠，她仿若并没有受到影响，双手捧着冰凉的山涧水，脸庞沉入其中，直到流水全部流干，才擦干水分开始一天的忙碌。
天气热，为了不让肉类腐烂，她用厚厚的盐巴腌制，四周包裹上大草叶，吊在山洞最深处。
清理好的两个猪蹄用大刀剁成小块，在烧热的砂锅里擦上一层猪油，猪皮那面向下，等猪皮微微发黄，在翻面煎，全程小心注意，等两面发焦才倒入调好的麦芽糖料汁。
卤料包花的钱最多，有的部分中药凑了好久才凑齐，装进纱布，和猪蹄一起炖煮。
六斤多肉，五花三道，用来调包子的馅，蔬菜就用豆角，一手一把宽刀，duangduangduang，手酸了也没停，也不想停。
肥肠没做卤的，都切成一个葱白那么长的结，把葱白放进去后打结，放到石板上和一厘米厚的猪血一起煎。也不刷油，肥肠的油自然而然就渗透进猪血里。
面也和了两大瓷盆，等面发酵着又去做拍黄瓜，用的蒜米她也不用刀背拍，反而一个个剥，一剥就是一小盆。
这样流出来的眼泪就不是心想流出来的，而是被蒜米给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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