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像我这样的人
脚步声在空荡的洞穴外响起，温子初视线跟着那遮住了光的方向看去，不多时便看到了一个素色衣摆。
祁连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侧躺在石台之上的温子初，四面环水，以他为圆心摆着一圈烛火，似是在提起这阴冷地方的点点温度。
墨发与凹凸不平的黑石融合在一起，银彩披散白衣凌乱。因为隐忍着还未愈合的疼痛，微睁的双眼与袖摆处一同染上了支离破碎的红。
明明在这洁白之下片片猩红更为刺目，他却依旧如同一朵盛开在罪恶之城的雪莲。只是一半被血色染成红莲，另一半则以最神圣的纯白，歌颂濒死的颓美。
祁连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他知道温子初醒着，便从怀中拿出一颗药，给他服下。
“龙骨剑已经在凤予手上了，它有什么特别吗？”
温子初不答，翻了个身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闭上眼睛开始就着药效调息。
祁连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质问之前他打算先听听他想说什么。
黑市没有绝对靠谱的盟友，他心里有数，所以这时候谁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意外。
谁知道他去拿令牌的那段时间，碰上卡朔后都做了些什么呢？
卡朔既然能告诉他自己与皇室的关系，就说明这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水火不容到那种程度。
看来他失去意识前不是错觉，这两人一唱一和放松他的警惕，为的就是把他制住。
祁连见他的态度便知是生了他的气，于是轻声笑了笑：“卡朔原是打算用你与皇室交换出去的条件，知道你在我这后便想到要与我合作。届时他离开，而我这么个无处可去的人便会接替他在黑市的所有势力。”
“说实话，我在新阳确实一人之下惯了，所以他可能以为我这些年只是在隐忍。”
祁连嗤笑了声，似乎是觉得卡朔的想法很有意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万人之上对我的吸引力，并不强。许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吧，所以觉得我也会是如此。”
“让温公子沦落到这般境地我也很抱歉，但也仅限口头。”
温子初被祁连这个理直气壮的道歉给气笑了。
祁连无所谓地继续说道：“毕竟黑市没有人情世故，只有利益。或许这么说会让温公子觉得不适，但事实就是，你该感谢皇室对你的重视，因此对于在黑市这么久的我们来说，温公子是很‘珍贵’的。”
“所以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是换取东西的筹码，一方面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温子初声线哑了些，还带着些雾气，“另一方面，若他真能出去，也算是给你日后离开黑市探了探路。一举两得。”
虽然祁连并没有提到自己想要出去，也没有主动用他与皇室交易，看起来没有出去的野心，但哪有黑市的人不想出去的？
这就像是本能，就算他不说，温子初也能肯定，他无论做什么，最终目的都会是出去。
不主动表现出来，可能是因为他这个人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祁连看着已经睁开眼盯着石顶的温子初，笑着点了点头：“对，但也不全对。我说了，我对万人之上没兴趣，主要是对后者更感兴趣，不然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
“希望温公子能够理解，第一个尝试的人总是有风险，你与我非亲非故，出卖一下让我观望观望，不算过分。”
温子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两个人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没想到他们出手这么快。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既然卡朔一开始的目标是把他给绑了，那么就算他对自己的条件有片刻心动，也丝毫不会影响这个绑人的目的。
毕竟人在手上，什么条件不能慢慢谈？
“这么一看，都是误会。若是温公子早些告诉我你知道能出去的方法，我便不会用温公子做这个饵了。”
温子初瞥了眼他人畜无害的模样，误会？
“所以呢？”
“所以还请温公子告诉我，怎么出去。”
温子初转过头，看着他，不理解为什么这双眼睛在这一刻是真挚的。
“凭什么？”
他似乎还没有任人宰割到要献出底牌的程度吧？
“黑市消息闭塞，与各路关系复杂，生死皆在他人手中，换做是温公子，会甘心留在这朝不保夕之地吗？我不动杀念，却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想亲口问问为何要做到这等地步。”
“若是为了自己，或许今日我也不会来找温公子说这些。卡朔若是能利用皇室和云仙交易，用你换得出去，我自会向这个方向筹划，出去也只是时日问题。”
“但是……”
“但是你想带蓝小羊出去。”
被说中的祁连并未躲闪，而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没错，她……自愿来到这里，不应该被留下。”
黑市出去一个人已是难如登天，两个人更是痴人说梦。所以祁连才会舍弃最为稳妥的办法，来他这里拼一拼。
温子初算是服了，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他一边，要么被卡朔卖了。依照皇室的尿性，必将他斩草除根。
“我有选择吗？”
“没有。”
温子初笑了，他就知道。
祁连把他卖给卡朔，怎样都不会亏。说得好听，不会将他当作饵。可若是拒绝与他合作呢？估计还是会被逼到和现在一样的处境。
“温公子心中有怨我知道，但换个角度想想，此刻你在这正是迷惑他们的最好办法。只要温公子能够相信祁某，祁某必定会给温公子一个满意的答案。”
“比起孤立无援地在这里等死，与我联手，至少我会尽全力保下温公子。”
……也不看看这个等死的处境是拜谁所赐。
温子初发誓，等他出去一定要把祁连摁在地上暴打一通，以解心头之恨。
“我昏迷几天了？”没有直接给出答案的温子初反而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两日。”
卡朔这孙子下手可真够狠的……有这么对待老弱病残的吗？
“好，我告诉你。”
这两日加上来黑市的那一日，一共三日，这么算来，离系统静默结束还有六日。
六日过后那个听上去百分之八十是恢复境界的药就能服用，即便不能完全恢复，回到天境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再不济也能一阶吧？！
所以六日后他应该能与玄三的卡朔有一战之力。
那么这六日他就需要有人保他性命，不然等不到系统解除静默，自己就已经嗝屁了。
虽说看起来答应祁连是个缓兵之计，但其实在一开始就想拉祁连入伙，不然也不会跟他回家。
本打算利用他在黑市的积累，让他帮忙探知下怎样才能摧毁红楼。
现在反客为主，从自己求他帮忙变成他求自己帮忙……不过温子初也不打算告诉他了，就当是被他坑的补偿费。
……
祁连回来的时候没有在蓝小羊屋中找到她，原以为是出去了，便要转身回房。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从房顶一跃而下的身影：“干嘛！”
看到这副气鼓鼓的表情就知道是在生他的气。
蓝小羊确实生气，祁连背着她和卡朔密谋不说，还把帮自己追人的队友给交了出去，任谁都会觉得这是没考虑她的感受。
所以看到祁连过来她就故意不见他，可谁知他竟然找都不找一下，转身就走！
真是要被这个木疙瘩气死了！
“今晚我们去一趟红楼。”祁连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但有蓝小羊便好很多。
蓝小羊脾气倔得很，把头一瞥，只给祁连留了个侧脸：“不去！”
祁连疑惑：“为何？今晚可是有事？那便换个日子，最好就这几天，不宜拖太……”
“祁连！”蓝小羊冲他一声大喊，然后快步走到他跟前，戳着他的胸口咬牙切齿道，“你不应该给我个交代吗？为什么要把温予给卡朔？！”
“说和不说都没区别。”祁连说得真挚。
这是实话。
对他来说，无论蓝小羊知不知道，已经计划好的东西，不会因为其他人的一句不可以就改变。
蓝小羊被噎得说不出话，手上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是！没区别！可是你做之前和我商量一下！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很难吗！”
祁连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而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每次都这样！弄得好像是她误解了、错怪了、无理取闹了！
可他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她，怎么会连说都不与她说一句……无论大事小事，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离得很近的人，却根本走不进他的世界。温子初说的没错，她所能列举出的那些好，都是根本无法证明任何事情的自作多情。
祁连发现了她眼中的落寞，原是爱与他争辩的性子，现在却不说话了。
他也似乎懂了她在意的到底是出卖温子初，还是不曾考虑她的感受。
蓝小羊抿着唇，难掩委屈，转身便要离开，却在刚走到院中时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祁连，闷声说道：“这个时候我还在想，你是故意的不是无意的。我宁愿相信你是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也不想承认你根本没有在意过我。”
蓝小羊没有去看祁连的表情，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连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有些话他想说，可只犹豫了那么一会，便说不出了。
若这样能断了她对自己的执念，其实也好。
像他这样的人，配不上那样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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