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心

林越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没想到你想得还挺周到。”

        薛既安扯了扯唇角，无奈叹气，“这也是现学现卖，我在外面的时候经常看到他们这样传递消息。

        “而且，很多时候百姓们打出来的水井都是苦水井，不可饮用，所以大部分人都是挑着扁担去担水。

        “咱们只有两个人，担水很显然并不合适。所以我才想到挖渠的事。外头也有不少沟渠，但因为连年战乱，都废弃了。

        “另外，我们往后开垦出来的土地会越来越多，若是离家太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比如上次那样的暴雨，不能及时回来，就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仅仅是个亭子显然是不能满足需求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建设一些临时住所。”

        林越觉得有道理，立刻采纳，在图纸上标注出来。

        她还非常注重生态保护，从未想过大规模伐木造田，甚至还在很多耕地中间预留了防护林。

        两人又讨论了多时，对草图进行了大幅度修改，林越誊出第二稿。

        晚上林越对着建设图欣赏，发现哪里有遗漏，再行补充，越看心里越美，对薛既安说：“你说，若是有朝一日，有个外人进来，会不会以为自己误入仙境了？”

        原本正享受这宁静夜晚的薛既安脸上的肌肉一僵，垂下眼睑，半晌才回答：“不好说。”

        “嗯？”林越转头看向他，忽然笑了一下，“那你当初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那种感觉？”

        “我？”薛既安自嘲地笑了一下，“对于我来说，只要能让我好好活下去的地方，都是仙境。”

        林越会想起他过去的悲惨遭遇，轻叹一声，转移了话题：“不说你，说旁人吧。”

        “外面诸侯割据称雄，”薛既安放下手里的书，忆起往昔所见，“百姓流离失所。大部分人成为了流民。

        “也有一部分人集结起来进行反抗，成为朝廷所说的‘暴民’。

        “流民不管到了哪里只是为了一口饱饭，全家平安，他们若是来到这里，定然会将此处当做久留之地。

        “看到你我，或者将我们成为济世救民的神仙，或者变把我们当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我们能够供养他们，他们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当我们的能力不足负担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把我们视作骗子、恶棍。甚至恩将仇报。

        “我在外面便见到过一位富商，因为家乡遭灾，便开始周济灾民。谁想到灾民所需远远超出了他的负担能力。不得不结束施舍。

        “但某日半夜，一大批饥民冲击了他的家，不光把他家洗劫一空，还残忍地杀害了他的全家。”

        说到这里，薛既安深深叹息，“饥民自然是可怜的，流离失所不是他们的错。但那富商又何其无辜！一片善心却换来了杀身之祸！”

        林越被深深震撼了，她的确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甚至之前薛既安跟他说过的“易子而食”，的确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苍白文字，并未意识到其背后有多少血泪。

        薛既安顿了顿，又说：“至于乱民，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抱着仇视的态度看待他人，但凡是比他们过得好一点的，他们便觉得是恶人，便会去抢夺，这样的人一旦进入这里，对我们而言便是一场灾难。

        “我并不是否认这世上有好人在，乱民里就一定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

        “可事实却告诉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极致的饥饿和灾难折磨下，大多数人的良知都已泯灭。”

        林越的心沉了下去。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是啊，她虽然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自认为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可她毕竟不曾经历过战乱、饥荒，和平年代里的苦不过是旁人的白眼鄙夷，职场的尔虞我诈，商战的阴谋诡谲。

        薛既安见她脸色变了数变，最终沉默不语，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憋了半天才说道：“若是可以，我们循序渐进便是了。

        “而且，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轻易放人进来。我，是个意外。”

        林越振奋精神，“你倒提醒了我，往后的确是不能轻易放人进来。”就是不知道山林允许人出入的权力是不是掌握在她手中。该死的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来！

        薛既安继续宽慰：“其实大多数时候，生而为人，能够左右自己人生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我们能做到的便是最好自己，至于其他……”

        “你这话我就不能苟同了，”林越肃然道，“怎么能说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把握？我们不可能左右天下，但我们能够决定自己要走的路。

        “甚至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思想来影响他人，不然如何会有人成为一呼百诺的人呢？

        “我们不可自视过高，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呀！”

        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女子，薛既安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慢慢滋长。他挪开林越酌亮的目光，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大兄弟，”林越伸手在他肩头拍了几下，“凡事不要那么悲观嘛！”

        过了一会儿又说：“咱们现在也不需要考虑太多这些问题，只要做好咱们手头的事就好了。

        “有时间咱们还是要琢磨琢磨，有没有办法出入这里，只有出入成为既定事实，我们才好谋划别的。”

        薛既安默然不语，但眉宇间忧色重重。

        林越眼珠转了转，替他找事做，分散精力：“你应当是知道历法怎么算的吧？给咱算一算如今是什么日子，咱们也定个节日来过一过。不然这日子也太平淡了些。”

        薛既安琢磨了半晌，没有打包票：“我试一试。”

        林越舒了口气，把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改造成每日积极劳动的小农夫，她容易吗？千万不能再让他走入思维的死胡同了！

        既然有了过节的愿望，林越自己也不能闲着。夏天里酿的桃子酒差不多可以喝了。晾晒的果干，制作的果脯也非常美味。

        她便想着炒一下干货，比如瓜子花生之类，还有栗子榛子什么的……

        如此一想，日子又变得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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