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有事？
翌日。
一夜急雨，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的。
乌云被大雨冲散，天空不同昨日那般黯淡，此刻呈现出一种轻柔的浅蓝色，宛若明净的海水。
出门之前邱园看了眼俞书影，她眼皮粉粉的，肿得像个桃子，显然没睡好的模样。
她的脸皮薄，皮肤又白，脸上的巴掌印没完全消，透着点红痕。
下巴上的的指甲印已经结痂，就有些显眼了。
俞书影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创可贴，对着邱园的小电瓶儿的镜子，快速掩藏掉昨晚的“风光战绩”。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旁边原本的空位，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少年套着件纯色长袖t恤，搭着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
头发柔顺尤其乖巧，贴在饱满的额头。眉骨硬朗，狭长的眼角弧度，看着有些疏离感。
俞书影还有些不适应。
她坐在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开学以来，她旁边的座位都没人。因为这个位置离靠近卫生角，没人愿意坐，最后留给了姗姗来迟的江迤。
江迤是放完国庆假才办理手续转学到三中的，昨天的晚自习算是他第一次到班上来。
除去在办公室里的匆匆一瞥，还有他那个干巴巴的自我介绍，俞书影确实没怎么注意过自己这个新同桌。
但这也丝毫没影响她，在关键时刻喊出了那个陌生又拗口的名字。
这并没换来所谓的“护花使者”。
江迤听到了身边传来的动静，抬眸看了一眼，挪了挪椅子，放她进去。
俞书影回到座位，侧着身子放下了书包，随便抽出一本书来，书面湿哒哒的卷着边儿。
张牙舞爪的书页各种叫嚣着，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
江迤侧头扫了她一眼。
她今天没穿校服，就套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牛仔薄外套。她的头发很长，就披在肩上，大半张脸被挡着严严实实的。
此刻她半眯着眼睛与桌上的书较劲儿。
江迤不免疑惑，忘了收回视线，原本设想好的质问、指责、唾骂……通通都没有。
俞书影抚平书面，抬眼问：“你有事？”
她早就注意到了江迤的目光，本想装作无事，奈何他的目光太过明显生硬，生怕她发现不了的样子。
江迤这才看清她下巴上的□□熊创可贴。
他的目光不由得闪了闪，摇了摇头，翻着自己的英语书。
俞书影见他这幅模样，继续摆弄桌上的书。
沈括曾在《梦溪笔谈》里提起：“人有善念，福未虽至，祸已远行。”
那么又该用什么去定义善？用什么去定义恶？
她不相信仅仅只打过两个照面的陌生人会在危险的情况下，设身处地的为别人考虑。
所以她也欣赏江迤这种明哲保身的清醒。
-
胡陶一上午都没到学校来。
如果一直碰不到当事人，俞书影都想把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定义为一个离奇的梦。
河舒三中在市里只能算得上一个中规中矩的学校，优生差生各参一半。能冲名校的学生也有，但大多数都人都处于冲个本科的平庸之列。
午休的时间给的比较充足，接近三个小时。
俞书影刚出校门，就看到了俞萍那辆白色奥迪。她径直走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很明显，俞萍一眼就注意到了俞书影的脸。
俞萍左手搁在窗外，弹了弹烟灰，侧脸打量着她，随口一问：“想吃什么？”
俞书影思索几秒钟：“川菜，想吃辣子鸡丁。”
母女俩口味不挑，就去了附近的商场，随便找了一家还看得过去的川菜馆。
俞书影撑着脸看菜单。
“你这脸怎么回事？”俞萍倒了杯荞麦茶，推到她的面前。
俞书影收回视线，随意点了几个菜，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她撕掉创可贴，端起那杯茶吹了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小口。
“跟你说话没听见？”俞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挑眉问。
“跟同学闹了点矛盾。”她回答得言简意赅。
俞萍审视她一眼，随即从包里翻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不难猜，是打给班主任吴天才的。
俞萍当着俞书影的面儿，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问了昨晚的情况。
她听着电话，偶尔扫上俞书影几眼，脸色谈不上好看，倒也不难看。
俞书影托着腮看着眼前这个精致从容的女人，这就是她的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始终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也不会表现过多情绪，似乎一切她都有把握。
“行，既然那位同学晚自习才到学校，那我也那个点儿来办公室找您。”俞萍语气客气。
“但请您务必也通知她的家长一起到场，有的事还是由我们大人当面谈好才行。”
“行，麻烦您了，吴老师。”
俞萍挂完电话，服务员刚好端了一盘炝炒四季豆上来。
俞书影拿起筷子夹起半截四季豆往嘴里塞。
“你们吴老师说是你先动的手？”俞萍问。
俞书影嚼了嚼嘴里的四季豆，点点头，打算再夹一筷子。
“那你下巴这两道怎么回事？”
俞书影又喝了一口茶：“她不服气，放学找人堵我，就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
俞萍一听，猛地搁下筷子。
“这事可大可小，算是校园欺凌，你知不知道？你倒好，出了事还躲到同学家去了，不是不想让我看到吗？”俞萍盯着俞书影下巴上的伤，眼神里藏不住的凌厉与探究。
“那为什么还答应中午出来吃饭？”
俞书影听得有些想笑，这算哪门子的校园欺凌。谁欺谁都弄不清楚吧。
她也收回筷子，端正又虔诚地看着她的母亲：
“您忙了这么些年，倒也不用花这些时间来管我。我是死是活跟您没多大关系，您就别管我了。”
“您是不是想从我嘴里听到这些？”
俞书影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微微一笑：
“那您就错了。我跟那个女生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找自己母亲帮忙解决最正常不过，不是吗？”
“书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爸说的那些话，说什么尊重你自己的选择，让你去了三中。你看看你这一年多在那儿学了些什么作风？”
俞萍向来看不上三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坏的环境最先影响人，她很难不把自己女儿这一年多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归罪于三中的学习环境。
“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俞书影反问。
俞萍看着眼前的那张脸，一时无言。
一直到那几个菜上齐了，俞萍才重新拾回筷子，催促道：“赶紧吃，吃完回去上课。”
-
俞萍女士效率果然高，第二天班上就传出了胡陶要转学的消息。
听说还是学校劝退的，最后碍着她成绩一向不错，又给推荐到了七中去。
一时间传言满天飞，大家都知道胡陶和俞书影在班闹了些矛盾。隔天两人家长都被叫到了学校，整个晚自习，办公室一条门缝儿都没留。不过是小小矛盾，倒不至于直接让人退学吧。
有些八卦的人忍不住去俞书影那里打听情况，她都只敷衍地作不知状，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胡陶离开的声势算得上浩大。
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一起消失的，还有俞书影那个同桌。
江迤来得匆匆，离开得也匆匆。不关注班上消息的，甚至可能都忘了班上来过这么一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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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周。
河舒三中的几栋教学楼早早亮起了灯，距离晚自习上课还剩不到五分钟，整个校园格外寂静。
很快，这种寂静被一阵嬉笑声给打破。
没过两分钟，三五个身着校服的男男女女朝着教学楼走来。
“我说这半天怎么过得那么快？还没躺明白呢。”
俞书影睨了一眼旁边的人。
男生的头发乱得跟个鸡窝没区别，眼下一片乌青，嘴角那道新添的伤有些晃人眼。
俞书影忍不住怼他：“徐靖宇你这头发是被屁崩了吗？”
余下的几个人听了俞书影这话，顺势打量了一番徐靖宇，瞬间笑作一团。
徐靖宇揉了揉脑袋上的那一顶鸡窝，拖长语调：“小爷这几天忙着呢，哪有时间去理发。”
俞书影吸了一口手中的甜牛奶，“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拿毕业证了。”
她不以为然的眯了眯眼睛，“你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也就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徐靖宇懒散地回了句。
一旁的小胖子赶紧接过话：“我说宇哥你这就过于谦虚了。就冲您这架势，隔壁职高还有谁敢来惹你啊？”
打架似乎是这个叛逆阶段的少男少女都热衷的事情，以此释放青春期无处安放的精力。
俞书影见徐靖宇打架的次数屈指可数，见他眉骨上还有几道口子，想必今下午这一架又是很大的阵仗。
俞书影：“对对对，我看你爸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活动筋骨了。让你挨上一顿鞭子，保证神清气爽。”
徐靖宇勾过她的肩，满脸写着无所谓：“你当哥哥去打这一架是为了什么啊？”
“你要摆好学生那一套，我也不拦着你。”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俞书影心知肚明。
俞书影那晚被打的事还是没瞒住，徐靖宇找到陈昊他们，给她出了口气。
“行，我不管你。什么时候被打死了记得通知我去收尸。”俞书影翻了个白眼，挪开搭在她肩上的手，对着一旁的胖子说。
胖子见两人小学生斗嘴的架势，忍不住催促，表示自己还得去教室赶作业。
“作业是啥？”徐靖宇揉了揉眼睛。
“我说宇哥，你不会一个字没写吧？”胖子瞪着眼睛，一脸吃惊。
徐靖宇眯着眼睛一脸疑惑：“请问什么作业还需要你哥亲手做啊？”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胖子喜提作业再来一份。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的啊哥！再晚真来不及了，十多张卷子呢。”
俞书影指尖勾着一把长柄透明雨伞，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跟着他们屁股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徐靖宇回头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走，可比不得咱书书啊，好学生向来不需要赶作业。”
俞书影见不得他那副狗模样，随即挥起手中的伞。
少女一脸冷漠，不咸不淡的开口：“你再废话，打狗棒伺候。”
徐靖宇回来绕过她，直接把她高高仰起的脑袋猛地往下一按。
“小样，那你还得多练几年。”
俞书影一个没站稳，左脚踩进了一旁的水坑，左腿依稀能感觉到一股湿意。
“徐靖宇……”俞书影盯着校裤上新鲜的泥巴点子，眉头一皱。
“胖子，快点儿啊，都打铃了呢。赶作业去！”徐靖宇冲她贱兮兮地一笑，推着胖子赶紧往教学楼那边跑。
剩下的两个男生见情况不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雨还没停多久，黄桷树枝叶上依旧滴落着密密麻麻的雨点。
灰沉沉的天色无形之间给这座城市织了一张巨型的网。
俞书影就这么落了单，她提着校裤的裤腿儿叹了口气。
徐靖宇，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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