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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相公


翌日府中的下人来收拾卧房时,看到昨日刚吊好的床幔被扯的七零八落,像破布一样的丢在地上,足足愣了片刻才低头去整理。

        往后一连几日,高长恭都不准宇文护靠近他的卧房,要不是鹿鹿非要缠着父亲,他都想直接将人轰出去了。

        想到那下人红着脸呆滞的模样,高长恭就恨不得几个拳头招呼在宇文护身上,最好能把他揍到生活不能自理,在床上躺两三个月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宇文护倒也识趣,知道那晚把人欺负狠了,最近几日便不再造次,每次来王府只是陪着鹿鹿玩,还有就是言语上挑逗一下他家小王爷,别的就暂且不越雷池一步。

        邺城皇宫的御书房内,高湛一把将折子从案桌上甩下去,砸在下首跪着的高纬身上,高纬自是不敢躲,任由高湛谩骂。

        “你看看你办的这是什么事,朕让你去江南治理水患,两三个月了一事无成不说,竟还在郡守那里收受贿赂,身为太子,如此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也亏你能做的出来!”

        高湛越说越来气,当下把桌案上那些折子全部拂到地上,指着高纬骂:“你看看,这些都是参你的折子,朕的好太子做了这样的事,可真是给朕长脸……咳咳……”

        说到最后他剧烈咳嗽起来,一边站着的冯安立刻上前扶住:“皇上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冯安抚慰着皇帝的胸口给他顺气,眼神示意底下跪着的高纬,高纬双手作揖,连忙请罪:“父皇恕罪,这次是儿臣的错,儿臣向父皇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请父皇给儿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坐在上首的高湛咳了半晌后才消停,并未理会他,自顾喘着气说:“你若能跟你四哥一样,待朕百年之后将江山交与你,何愁我北齐大业不成,唉……”

        在场几人都愣了片刻,许是没料到皇帝会在此时提起兰陵王,高湛盯着下面跪着的高纬,厉声道:“太子,朕再给你这次机会,三个月,若这事还办不好,就不用回来见朕了。”

        “儿臣遵命。”高纬低头回应,袖中的手却攥得很紧,甚至连指甲都戳到皮肉里,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从御书房出来,回到东宫,无疑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霹雳乓啷的声响就没断过,宫女侍卫都缩在角落里跪着不敢上前,就连祖珽都退到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说太子平日也时有动怒,可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简直跟疯癫痴人无异。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高纬将琉璃屏风推倒,嘴上不停谩骂:“哼,这帮老匹夫,专程让本宫不痛快,一个个以为参了本宫就能无法无天了么,本宫还是太子,他们不过是条狗,改日本宫登上帝位,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说着还不过瘾,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名贵瓷器全部倒在地上,摔成碎片。

        殿外进来一个太监,见到此状便不敢言语,只得向祖珽道:“祖大人,陆郡君马上就要到了,太子这……”

        小太监话没说完,外面走进来一名身着华丽朝服的女子,不怒自威,祖珽见了赶忙扒开眼前的太监:“陆大人。”

        此人便是太子高纬的乳母,陆令萱,也是北齐少有的女官之一。

        陆令萱没理会祖珽,瞧着眼前的一幕,皱着眉头呵斥:“都是死人么,怎么不劝着太子,太子年幼你们也都无知吗?”

        底下的人哪里敢说话,一味低着头请罪。高纬见陆令萱来了,当下停了手,哪怕心中再气,还是忍住怒火:“姊姊来了。”

        陆令萱上前请安:“太子万安。”

        高纬一甩手让宫女太监都退下,祖珽自知陆令萱来了,他在这里也插不上话,便跟着退下了。

        “太子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听闻陛下在御书房召见了你,可是皇上又说了重话,让太子不快了?”陆令萱低头瞅着地上那堆碎片,皱眉问道。

        刚才她去后宫给皇后请安,半道上听说皇帝召见太子商议江南水患一事,陆令萱心下了然,太子的事她是再清楚不过,当即便改道来了东宫。

        果不其然,她人刚进东宫的殿门,就听到里面跟打仗似的,太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虽说平日嚣张跋扈了些,但却不至于闹脾气把东宫都要拆了,这次怕不仅是皇帝训斥这么简单。

        对着陆令萱,高纬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一股脑儿的把事情全说了,临了还狠狠淬了句:“等来日本宫继位,要让这帮老匹夫通通付出代价,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北齐之主。”

        挑了处地方坐下,陆令萱收拢了朝服,说道:“太子无须担忧,这北齐的天下自然都是您的,何须跟别人逞那口舌之快,气坏了身子可就真入了他们的圈套。”

        高纬冷笑:“姊姊,这朝中大多数都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能跟本宫对着干的,除了段韶和耶律光,本宫再想不出其他人敢有这个胆子,他们这样事事针对我,恐怕还是为了他们的旧主,也就是我那个好四哥,还真是忠心耿耿。”

        太子跟兰陵王之间的恩怨,陆令萱自是比谁都清楚,只是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太子,段韶和耶律光效忠于谁不重要,”陆令萱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重要的是要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若还有那不服气的,当你有了权力的时候,还担心他们能掀起什么浪花。”

        长叹一口气,高纬尽量压抑心中的烦躁:“姊姊说的这些本宫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本宫如今已经是东宫太子,一人之下而已,父皇虽对本宫百般苛责,却给了本宫不少权力,都这样了,他们还不服本宫,本宫又能如何。”

        陆令萱轻轻摇头,余光扫了一眼周围,高纬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姊姊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宫里的人还是可以放心的。”

        既如此,陆令萱还是压低了声音,但却足以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太子,一人之下不算什么,若能万人之上,方可大权在握,后顾无忧。”

        听罢,高纬不禁一颤,陆令萱见他没反驳,一双眸中尽显精明:“臣听说,陛下又给了太子三个月去治理江南水患,三月之内,变数很大,什么都可以发生。”

        高纬屏住呼吸,又是一颤,似乎在做什么异常艰难的决定。陆令萱却起身告辞:“臣府中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其余的太子殿下可好生思量。”

        余下高纬一人坐在红木榻上,定定看着殿内的满目疮痍,良久过后,终是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其中尽是遮掩不住的狠辣。

        兰陵王府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高长恭将画册子递给荣伯:“就先这些,左右我也穿不了太多衣裳,做的太多也是浪费。”

        这年早早就入秋了,兰陵不比邺城,入秋后过不了多久便要入冬,去年来得匆忙,高长恭并未从邺城带来太多衣物,当时又赶着过年,自是没那个工夫再去做新衣。

        如今倒是好了,提前几个月准备入冬的衣物,因而不着急穿,外面的针线娘子也能做的精细些。

        荣伯接过画册子,扫了一眼笑道:“王爷平日喜欢素净点的衣物老奴也是知道的,如今倒是转了性,挑的尽是些鲜艳的,如此也好,王爷才这般年纪,就应该穿点颜色艳丽的。”

        高长恭嗤笑着没说话,他才不会告诉荣伯,自己如今的衣裳除了白色就是那大红大紫的亮色,甚至连那种男儿家常穿的暗灰色都被宇文护私自处理掉了。

        那人理由很刁钻,说那种暗淡颜色的衣物,称不上高长恭应有的音容和相貌。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些衣物都给他处理了,气得高长恭半月没搭理他。

        管天管地还能管到他穿衣上,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最后还是宇文护装可怜,好声好气劝了老半天,高长恭才勉强答应。

        荣伯又拿来一卷书:“王爷,在换床榻之前,这本书在您原先的枕头下面,下人清理的时候单独给您收起来了,就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王爷这么用功,半夜还躲在被子里看书?”宇文护放下鹿鹿,笑着走了过来,顺手将那书卷从荣伯手里接了过来。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让高长恭很心虚,当即从宇文护手中抢过来:“我爱什么时候看书有你什么事,难不成这你也要管?”

        宇文护眉毛一挑,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反应这么大:“你爱看什么书,爱什么时候看,我自是管不着,只是那本书为何看着如此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被他这么一说,高长恭更心虚了,装模作样地咳咳嗓子,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动声色地将书卷放于袖中:“我的书你怎么会眼熟,许是你记错了。”

        宇文护目光扫过他的袖子,挑了挑眉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道:“我记得王爷开春那会做了一身粉色的衣裳,眼看这都要入秋了,似乎还没怎么见你穿过,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何要选那颜色?”

        他这一问,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高长恭不说话,几个知晓内情的人自是不会多嘴,就连平日喜欢主动搭话的荣伯,都难得没有应声。

        宇文护正奇怪,鹿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手中还抱着长大不少的奶猫:“父亲,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鹿鹿!”高长恭眼神警告。

        “哦?”宇文护一看高长恭要着急,反倒来了兴趣,将小家伙放到膝盖上,诱哄道,“小宝贝说知道你爹爹为什么不穿那身粉色的衣裳,能不能分享给父亲听听。”

        “因为那身粉粉的衣裳给了漂亮哥哥穿,爹爹当然就没得穿了。”鹿鹿清亮的奶音响起。

        “是么,”瞧着高长恭那极不自然的表情,宇文护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语气别有深意,“原来如此。”

        随后他又夸赞了鹿鹿两句,高长恭趁机寻了个由头走开了,看着小王爷清瘦的背影,宇文护眸子危险地眯起。

        那晚宇文护说什么都没走,还想方设法潜入了主人家的卧房,逼着高长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宇文护听后,不但没消气,反而冷笑道:“那个花竹也是厉害,随便一个理由就把王爷拿捏得死死的,不过王爷倒是慷慨,此前赠送狐狸裘衣,而后又给了自己未穿的新衣,这待遇连我都没有,当真是有趣得紧。”

        高长恭知道这人一旦发起疯来,今晚必不会善了,索性直接跟他摊开了说:“那你想怎么办,我送都送了,总不能再要回来,而且那件狐裘你不早就据为己用了么。”

        说到那身高湛亲赐的狐狸裘衣,高长恭不禁想到俩人第一次的时候,也不知宇文护这是什么恶趣味,非要将他按在那雪白的狐裘上,把他折腾得够呛不说,第二日起来后发现,狐裘上面的狐狸皮毛都被揉搓的掉了不少,大概是不能穿了。

        提到那身狐裘,高长恭脸上都有些羞愤,他能想到的,宇文护自是也能想到,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将他家小王爷不动声色地圈在怀里,在他耳边吹气:“罢了,如王爷所言,既然送都送了,总不能要回来,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我总得讨点补偿才是。”

        “什么补偿?”高长恭突然感到如临大敌,被对方圈着,身子都忍不住挣扎了下。

        宇文护轻笑着在他耳边呢喃:“阿肃方才问我想怎么办,很简单,将那本书上画的所有姿势都让我试一遍,我就放过你,可好?”

        迎来的是怀中更加剧烈的挣扎,高长恭梗着脖子反问:“什么书什么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胳膊上暗自蓄力,将高长恭牢牢按住,宇文护调笑道:“阿肃,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这有什么,早就跟你说了,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看这些,起初你非要辩解,我也由着你去了,如今你竟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躲在被子里看,怎么,看完后就没有什么要跟我分享的?”

        瞧着小王爷被他说的耳朵根都在发烫,宇文护相当满意,继续在言语上刺激他:“只是那画中的姿势颇多,只今晚怕是试不完,没关系,来日方长,今晚不够就明晚,这个月没试完还有下个月,咱们还有一辈子,总能把这些都试完,到时候,你只需告诉相公你喜欢哪种,在这方面,相公自会满足你。”

        高长恭听着他的荤话,险些晕过去,可怜的小王爷连反击的话都没说出来,就陷入了对方既温柔又霸道的攻势中。

        庭院灯笼高悬,室内传出的声音惊动了栖息在树枝上的喜鹊。

        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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