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浪
高长恭是被乌鸦的叫声吵醒，幽幽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参天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光。
不等他多想，紧接着肩膀上一阵痛感袭来，随后全身都有些麻木的疼痛。
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没有将军铠甲护体，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衣布衫，他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此刻只感到浑身不舒服。
疼痛让他脑袋都慢了半拍，忽的才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的小崽子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高长恭不禁慌了神，他一个已过弱冠之年的男子从山坡上滑下来尚且有些承受不住，可鹿鹿不过三岁小奶娃，这下要是摔了出去，那还能有命在？
强忍住浑身的疼痛，腿上一使劲正打算起身，刚巧不知压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只听见“嘶”的一声，倒把高长恭吓了一跳。
垂眸才发觉他身下还有个人，那人不是阎护还能是谁。
目光往旁边一瞥，阎护怀里揣着的小人儿不就是从他这里掉出去的鹿鹿么。
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阎护以一己之力成功当了他和鹿鹿的“肉垫”。
尤其对方刚才那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让高长恭隐隐有丝担忧。
他忍着疼，急忙从阎护身上爬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阎护？”
对方只稍稍动了一下，眸子半睁半闭，高长恭心头一紧，伸手直接招呼到那人染上灰尘的脸，生怕阎护醒不来，下手略微重了些，试图去唤醒对方。
“阎护？你怎么样？阎护？”
他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分焦急与不安，拍打阎护脸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躺在地上那人总算给了点反应，睁大了双眸，嘴角勉强弯了弯：“没事，还活着。”
即便听到对方这样说，高长恭并没有把悬着的心完全放到肚子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瞧阎护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嘴上说着没事，指不定下一刻就呜呼哀哉。
许是接收到对方焦虑不安的眼神，阎护抬手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鹿鹿，继而目光一转，嘴角微动：“小崽子也没事，就是饿昏过去了。”
不知怎么的，高长恭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有些哽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
敢情在那样危机的时刻，这人还不忘护着没有半分关系的鹿鹿。
如此一来，高长恭更加猜不透这人了。
但眼下的关键问题是怎么让阎护尽快好起来，虽然高长恭之前说过不愿再跟这人有过多纠缠，但阎护此番遭难，跟他有着最直接的干系。
再说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他也不可能放着阎护不管。
把鹿鹿从阎护身上抱出来放在一边，再慢慢搀扶着对方靠着树坐下。
小憩片刻后，到底是打小练武的，底子好，高长恭感觉自己身上的痛感已经消了大半，个别地方还有点疼，但影响不算大。
只是阎护貌似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人靠卧着大树，轻阖双眼，身体像瘫了似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你哪里疼？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高长恭盯着阎护看了半天，终究是先开了口。
阎护怎么说也算是他和鹿鹿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这人，他还被关在那个山寨的卧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人轻叹了口气，眼都没睁开，哑着嗓子问：“怎么，玉公子还精通医术不成？”
一句话让高长恭呛了声。
以前在战场上都有专门伺候的军医，他哪里懂什么医术。
他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眼睁睁看着阎护在那儿受罪，心里总归不是滋味：“我虽然没学过医术，但缓解疼痛的手法还是略懂一些。”
说话间，他人已经走到阎护身边，刚想触碰对方，却反被精准地抓住了手。
这倒是让人有点出其不意，惊的高长恭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不料一抬头便对上阎护深邃幽暗的眸子。
“我没事，”阎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幽幽地说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过会就好了。”
明明两人离得不是很近，但被对方黝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那架势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出一个洞来，属实让高长恭有点吃不消。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其他男人的手，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了过来，像是要不顾一切地灼烧着他。
高长恭使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好似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真是奇怪，阎护都虚弱成那样了，喘个气都困难，怎的手劲还那么大。
他还就偏生不信了，随后手上再次发力，这次倒是很顺利地抽了出来，力道太猛以至于整个人差点往后仰，脚上一个用力才堪堪稳住身子。
只见阎护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丢下一句：“看看你家小崽子怎么样了吧。”
说完便背靠着树干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这句话起了几分作用，高长恭视线落到不远处尚在昏迷中的鹿鹿身上。
鹿鹿受了惊吓，又两天没进食，身体承受不住昏过去也正常。
这荒山野岭的，地上又凹凸不平，即便小孩子昏迷着，在地上躺久了也会不舒服，高长恭便把他抄起来抱在怀里。
瞧着鹿鹿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高长恭又是一阵心疼，心里盘算着怎么去给小崽子弄点吃的。
过了没多久，怀里的小人动了一动，拉回了高长恭的思绪，接着就听到微弱的呼唤声：“爹爹……”
小孩的声音很虚，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像极了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娃崽子，看的高长恭颇为揪心：“爹爹在这儿，不怕，告诉爹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方才鹿鹿昏迷之际，他给小崽子全身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擦破碰伤的地方，也是十分难得。
现在鹿鹿虽然醒了，但那小模样显得甚是脆弱，高长恭是真的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爹爹，我饿……”
酝酿了半天，鹿鹿干裂的嘴唇才有气无力地缓缓挤出几个字，好像随时都要再次睡过去。
高长恭一听，生怕鹿鹿熬不过去，急忙跟他打包票：“爹爹现在就带你去找果子吃。”
他正要起身，对面传来阎护的声音：“野外的果子轻易吃不得，万一有毒可就得不偿失了。”
当他抬起头时，只见阎护望了怀里的小崽子一眼，随及视线就锁定在自己身上。
此刻高长恭也顾不得其他，语气带了几分焦躁：“那怎么办？几日滴水未进，大人还能熬一熬，小孩子可禁不住这样折腾。”
他们掉落到一个看不出有人烟的荒郊野岭，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参天大树，别说食物了，恐怕连水都没有。
想要呼救可能都没有门道。
“越是这种看似荒无人烟的山野树林，深处必定会有水源的存在。”
这种情况下，高长恭心中虽有犹疑，却更愿意相信对方说的是真的。况且这时候，也由不得他思虑过多。
当他再次抬头时，看到阎护从地上一跃而起，起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一点看不出方才是从那么高的坡上滚下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瞥到高长恭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阎护的嘴角总算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不似以前那么潇洒落拓，外人看来反而有丝不易察觉的心酸。
“你身上不疼吗？”那人站起身的刹那，尽管皱眉的样子一带而过，高长恭却刚巧捕捉到了。
阎护没搭话，扯了扯嘴角，单手把鹿鹿从高长恭怀里拎出来背在肩上。高长恭可被他这一通操作吓得不轻，刚要把鹿鹿从他肩上夺回来，结果听到对方说：“小崽子现在虚弱得狠，得抓紧找到水源。”
说完便率先往前走。
这深山老林的，高长恭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总感觉在这里方向感尽失，也不知道阎护能不能找到水源。
眼看着那一大一小就要走远，他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快速跟了上去。
亦步亦趋地跟在阎护后面，高长恭几度要把鹿鹿抱回来，都被阎护以各种理由挡了回来。甚至有次阎护调侃道：“担心我可以直说出来，没必要拿小崽子做挡箭牌。”
被戳穿心思的高长恭哑然，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只是担心鹿鹿会不舒服”，终究是没再坚持。
带头走在前面的阎护勾了勾唇角，也没接话。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别说水源，连个野果子都没看到。
在这不着边际的林子里转悠了大半天，却丝毫没能找到出路和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几个人又遭了难，早就弄的筋疲力尽。
待走到一片空地时，高长恭便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问：“都这么久了还是什么都没有，你确定我们这样走是对的吗？”
前面的阎护也跟着停下来，走了那么久的路，身上又背着个小孩，他身体也有点撑不住。
“不确定。”
对方这话一出，高长恭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确认再三后，他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不确定为什么还在前面带路，走得那么理直气壮？”
亏他刚才还那么无条件地相信阎护，谁知道这人压根就是凭着感觉在走，跟他一样找不着方向摸不着北。
阎护转过身来，蹲下身把鹿鹿从身上剥下来放到高长恭怀里。突然换了姿势的鹿鹿下意识抓住了阎护的衣袖，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后者任由小孩抓着，嘴上也没闲着，抬起眼皮回答高长恭的质问：“反正你也找不到方向，怎么走不是走？”
言外之意，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高长恭：“……”
他真的不想搭理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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