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触
你当知道，当明白，从出令重新建造耶路撒冷，直到有受膏君的时候，必有七个七和六十二个七。正在艰难的时候，耶路撒冷城连街带濠都必重新建造。
——《但以理书》 9:25
大教堂内部破而不烂、旧而不朽，石柱耸立之间是透过花窗映进来的幽幽月光，在破旧地面上呈现一幅幅化形的神圣画作。和大多数宗教建筑相同，这里空间广宽，木椅林立，圆顶上的破洞制作了一道光柱，正好落在深处的祭台上。
突兀的是，这里又充斥着格格不入之物：比如从二楼垂挂下来的长长布匹、在祭台附近散落的无数块扁平大石、堆叠在门旁的骨制兵器等，标记着种种生存痕迹。
待在这里，也确实有感在享受历史的风仪——
——如果没有一堆被五花大绑的家伙在挣扎的话。
嗯，是的。基本上我把所有人都绑架了。连带刚才没出来袭击我，只是躲在教堂里头的人我都顺便绑了，以防万一嘛。这些发色鲜艳、矮细灵巧、衣着不一的小人无不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像看着杀人狂般。
啊？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啊。基于礼节我没有马上搜括他们的住处，也算是很容气了。当然之后会调查一番的。
现在我只是坐在木椅上默默地看着他们，以及狼狈不堪的红毛先生。他是唯一没被绑起来的，毕竟他刚才被同伴打晕已经够惨了，况且我需要他为我作证，我不是什么大坏蛋喔。虽然把你们都绑了，但真的不是。
只见红毛先生向着他数十名同胞一一对谈，有时又高声向所有人发言，被绑者也逐渐议论纷纷。反正我又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总之就先交给红毛先生吧——虽然是这么想，但很快他变得手足无措，人群的交谈声慢慢渗出了攻击性，我就深知不妙。很快教堂内满是此起彼落的激烈争吵声，喂你们给我尊重一下基督啊！
红毛先生似是投降了，他脚步浮浮地走到我跟前，指向人群中，为我标示出一位人物——其人头戴透红大型圆环帽，帽沿垂挂各式骨雕半掩脸容，隐约可见的双眼虽与红毛相同，但投射出更为坚定沉稳之意志；身披淡紫长袍，袍边纹深黑花绘，颈挂银灰宝链。
即使他们衣装都略有异同，但只有这个人最具独特性。无论怎么看，显然是重要人物。红毛先生以动作示意，希望我能为此人解绑。好吧，不然也无法发展下去。
我指示盘丝行动，她慢慢走近，而众人一见这蜘蛛女移动无不惊叫，唯独那衣着鲜明的人物看起来最冷静。
解绑后，见他低着头，好像不敢看着我和盘丝似的，合手念念有词，随即光茫四射，看来是发动了某种魔法。
盘丝见状似是想加以制止，但被我喝住了。红毛先生也勇敢地挡了在盘丝面前，应该可以认为这不是什么危险的魔法吧，就先继续观望。
那光茫似有生命般飞散到教堂各处，其后又慢慢暗淡下来，人群也好像发了呆般，把视线聚焦于那位魔法使用者。
他抬起头，开口了。
「伟大的支配者啊，请问您可听见我的话语？」
突然会说我的语言了？话说那中二的称号是什么情况啊？
卢德：「能。你又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伟大的支配者啊，我可听见。又问，支配者的仆从啊，您可听见？」
难陀：「...吼？」
卢德：「他问你呢。」
难陀：「才没有。老子又不是仆从。」
卢德：「他听得见。」
难陀：「喂！」
「啊啊，这可好，这可好...」
仔细一听，人群里传出的交谈声也听得懂了。只能认为是他刚才的魔法起了什么作用，这倒是大功一件啊。我正烦恼用身体语言沟通得说到下个世纪呢。
不过，这魔法的原理我超在意啊。万一有对我不利的功能...总之马上试试看。
我尝试在心中大声默念「盘丝，马上杀了所有人」，然后观察众人的反应，似乎没有任何人感到惊慌。好吧，看来没有读心功能，这倒还好。
卢德：「Do you have something to say?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啊啊，是的。伟大的支配者啊，请听我等的话语...」
用别的语言也毫无问题呢。这种转译是如何实现的，很感兴趣！不过现在就先听听他打算说什么吧。
「万分感谢、万分感谢您的不杀之恩，我等实在是愚昧之辈，竟向此等强大的您发起挑战，还请您——」
卢德：「这种话免了，你先报上名来吧。」
安息：「明白了，我之名乃众父之转生‧安息‧八列‧拉亚‧挪得，请呼我之名为安息。我乃挪得族之长。」
卢德：「好的，安息阁下，吾名为阿加雷斯，乃是大自在天化身，从色界天之颠下凡而来。」
安息：「喔喔...请许我称呼您为阿加雷斯大人！」
卢德：「可以。」
随口说的胡言乱语居然成功唬过去了！好吧，看来这魔法也没有测谎功能，如此看来就是个翻译魔法而已，暂且可以放心。
难陀：「本龙则是至尊龙王，难——咳、嗯...叫我黑龙王便可！」
幸好难陀看懂了我的眼色，那有白痴在这种时候报真名的啦。红毛先生见状也上前来个自我介绍，总算不用叫他红毛了。
正王：「请允许我报出名号。我之名乃救恩之转生‧正王‧十五列‧闪‧挪得，请呼我之名为正王。诸位！请听！这位阿加雷斯大人，救了正王的性命，是伟大的支配者，是弥赛亚，是天之君！请睁开你们的双眼！」
正王这名字总觉得没有红毛好听啊。只见他像个推销员般向众人不停赞美我，什么情况？不应该问问我的意见吗？
然而，人群的反应似乎没有这位正王那么热情，他们当着我的面又开始大声争吵起来，从中我听到诸如「骗子」、「恶魔」、「死神」等关键词。
啊？
安息：「都安静！挪得人，停止无意义的争论！」
在族长的权威下，那群七嘴八舌的家伙总算安静下来，想起了他们其实是被绑住的。正王也退了下去，看来是打算让族长单独发言。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真的十分抱歉。请原谅我等的愚昧。」
卢德：「没事，我原谅了。」
安息：「万分感谢。降临者啊，请听我的话语。我已听见了正王，得知了您的大能。您愿意令我等看见您所施的奇迹吗？」
卢德：「...我为何要这么做？」
安息：「若您愿这样做，我会如实说出一切您想知道的事情。」
喔？这位族长看起来恭恭敬敬，其实还是挺有气势嘛。虽然我是可以采取强硬一点的方法...但最好还是获得更多情报再作决定。
卢德：「好吧，那你们都看着。」
我暂且顺应族长的要求，在众人眼皮底下展示能力，也顺便缓解一下我的耗魔强迫症。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是想召唤只巨兽充充场面，但办不到。虽说我的魔力增长率相当不俗，但没有任何辅助的情况下，仍不能单独召唤出300公斤以上的魔物。
于是只好先用几只虫凑合一下。显然，光是如此就已令他们足够惊讶了，一时间低头接耳议论纷纷。
卢德：「这只是我力量的一小部分。相信你也明白，我没可能突然就展现全部的能力。」
安息：「是的，我等明白...阿加雷斯大人啊，我可再问一个问题吗？」
卢德：「嗯...可以。」
安息：「您身后的...八足妖魔，请问是您的从属吗？」
果然问这个吗。看来盘丝和这个「挪得族」有不浅的过节，但问题是她本人声称不记得了...无论如何，从之前发现的尸骨，以及他们对盘丝的恐惧来看，反正不会是什么良好关系。
那就这样回答吧。
卢德：「这是我来到此处前收服的妖魔，我用能力将她改造为我忠实的仆人了，且没有我的命令下，不会袭击任何人。我说得没错吧？」
盘丝猛点头。喔？还挺会配合我嘛。
安息：「喔喔...是这样...」
挺麻烦的是，挪得族人的眼睛外形和人类有点区别，导致我很难从眼神读出他们的想法。我的直觉告诉我族长并未完全相信我的说话，其他族人也无不轻声讨论。
话说啊，我好像听到「骗子」、「谎话」之类的词啊，当我聋喔？
安息族长示意众人安静，又再度缓缓开口。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请允许我为您解释。我等乃挪得族，从那古早的时候以来，已在此地生息。因主宰露西亚的恩典，叫我等生存、赞美、受福，已有七十个七世代。」
安息：「那个时候，祂留下了预言：会有恶魔从大地爬出，有八只脚，四只眼，面对此兽我们必定会死。阿加雷斯大人，您身后的八足妖魔，正是预言中的恶魔！我等的同胞被杀害、被击伤、被吞食，叫我们苦不堪言...凡是活着的，都被袭击。」
安息：「它又使露西亚感受到伤痛，生命之树不再结果，走兽变得狂暴并互相吞噬...正王所带领的战士们遂追了出去，但结果也...因而我的族人对其恨之入骨，请您理解。」
卢德：「...嗯，如果属实，我是可以理解。」
安息：「预言又说了，将会出现一位弥赛亚，一位具有创造力的支配者、救主，前来拯救我等出地狱。」
卢德：「我都明白了。那么你的言下之意是？有什么不妨直说。」
安息：「啊啊，请原谅我等的无礼...我的意思是，我等如今不清楚您到底是恶魔抑或弥赛亚。」
难陀：「啊！？你这混——」
卢德：「黑龙王！你先别插嘴。」
难陀：「呜吼...」
正王：「安息族长！恕我失言，你怎能说出此等话语！这位大人正是弥赛亚，这是可以肯定的！我——」
安息：「闪，请你别说话。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
正王：「...我知道了，十分抱歉。」
卢德：「嗯...我先问一句，生命树和弥赛亚这些词语，是谁告诉你们的？」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没有谁告诉我等，这是七十个七世代里，代代流传下来的古老话语。」
卢德：「这样吗...」
安息：「支配者啊，我恳求您！您可能证明自己是弥赛亚？让我等能获得平安？」
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现在所有人都把眼光移向我，而我迟迟不开口，毕竟可不想他们认为我会轻易答应啊。
现在还不到强行压制的时机，而且我也利用一下这个机会，那就如此办吧。
卢德：「我完全明白你们的苦衷了，但我不清楚你们的宗教信仰，无法证明自己就是预言的救主。然而，如果我反过来证明我身后的蜘蛛女已没有危害性，相信亦足够令人安心吧？」
我故意在沉默了数十秒后才发言，还稍微加强语气来压场。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可就要生气了啊。
安息：「您说得没错...还请您这样做。」
卢德：「白蜘蛛，你现在有办法削弱自己的力量吗？」
盘丝又开始发呆。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这始终是相当过份的要求——在未知底细的对手面前主动削弱自己，无疑是危险的举动。
然而，我正是想借机测试盘丝的忠诚度，看看她会如何应对。虽然这样很小心眼，但毕竟我还是超怕她啊。
另一方面，这样做亦为了假装我胸有成竹：我希望他们认为，即便削减了盘丝的战斗力，我本人的力量已足够镇压他们。
似乎思考了一回，盘丝上前开始把众人解绑。当然，说是解绑，其实是把蛛丝「吸回去」，不清楚她如何做到。
挪得族自然是又惊又喜，不过接下来的行动显然更令他们惊讶。
盘丝在释放所有人后，二话不说拔除了自己的右臂。由于拔得太顺手，让我差点以为她能像玩具模型那样装回去，但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结构。
她随手丢掉自己的右臂，又把左臂伸出来，示意让其他人去拔。
一开始自然是人心惶惶，但很快一些较勇敢的族民就跳了出来，花九牛二虎之力拔掉了盘丝的左臂，外加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变成半个人棍的盘丝仿佛完成任务，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又回到待机模式。
意外地聪明嘛，这家伙！不仅是透过确实的行动伤害了自己，还给予了别人伤害自己的权利，通过损害自己利益来获取他人信任的方法。加上把自己的弱势主动显露，在潜意识中从加害者转变为被害者。嗯...她有想到这么深层吗？
总之，这次的试验通过了，盘丝小姐。接下来就到这群不懂礼貌的家伙了。
众人的眼神开始游移，曾杀害他们同胞的恶魔现在像只小狗一样乖乖静坐，有多困扰也确实可以想像。
不过我才不管啦，我要的只是回答而已。
卢德：「这样就可以了吧。此白蜘蛛已经不是什么恶魔了，已经证明得很清楚了吧？」
安息：「...我明白了。那么您就是弥赛亚吧！请您如预言所说，拯救我等的生命吧！」
卢德：「嗯...你们一族经历的痛苦，你们对救赎的渴求，我都了解了。我确实拥有援助你们的力量...」
安息：「喔喔...！十分感——」
卢德：「但是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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