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坦诚相告
上巳节之后又过了整整十几日，清瑶都没有再见到狄仁杰和元芳，只是听说长安城最近不太平，他们二人整日在外面奔波。
她本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闲公主，这段日子则更是平静的让她发慌。可是一静下来，不安的预感就总是来骚扰，让她觉得这份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此刻她手中翻阅着前几日从琅環书库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的《长安地形图》，发现的时候它身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仿佛几十年都没有被打开过。这份地图看起来十分老旧，似乎比长安城的历史还要久远，因为上面的许多内容都与如今的长安城大不一样。虽然许多地方难以分辨，但清瑶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标记。
这个特殊的标记在整个长安城的中心，标记处画着一扇被机关铰链封锁的门，门后面画着清瑶曾在朱雀大街上遇到的那只“鬼”，而鬼的后面，则画着一个又像是八卦锁又像是积木的不明物体。
只消一眼，清瑶就确定，这就是明世隐嘱咐她找的门。
可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因为她并不确定明世隐找到这扇门想要干什么，帮助他是好事还是坏事。随即她又想到这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再三权衡之下，她还是妥协了。
她默默的记下门的位置，想着用什么方法传达给明世隐，最终她决定画成简易地图，趁着下朝悄悄送给他。
……
清瑶第一次有种偷偷摸摸做贼的感觉。上次从大明宫逃出来不算，因为那是晚上，而这次是大白天，而且人多眼杂。
她估摸着平日里下朝的时间提早“埋伏”在含元殿外那棵最大的柱子后面。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似乎大臣们要禀奏的事特别多，清瑶眼见着大圆柱在阳光下的影子越来越短，也迟迟听不见退朝的动静。就在她几乎要被春日正午的阳光晒晕过去的时候，她总算听到了大殿里内侍高亢的一句：“退朝——”
她赶紧重新缩到柱子后面，偷偷的看着三三两两的官员相互攀谈着走出含元殿，紧张的在人群中搜索着明世隐的身影。很快，她根据那头标志性的显眼白发锁定了目标，可是还来不及高兴，尴尬的情况出现了——明世隐身后居然紧紧跟着狄仁杰，两人几乎是前脚后脚的距离，而且气氛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清瑶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这么原路退回去，毕竟狄仁杰才提醒过她要和明世隐保持距离，如果此时此刻上去，简直就是主动往火坑里跳。
于是她把地图揣起来，弓着身子，正准备悄悄的离开，却猛不丁的听到狄仁杰冷冷的一句：
“出来！”
她一下子姿势怪异的僵在原地。
在叫她吗？应该不是叫她吧……
她迟迟没有动，然后就听见靴子踩在石砖上的声音开始朝她靠近，她的心跳也跟着那脚步的声音“咚咚咚”的。
身前的阳光突然被挡住，她抬起头，就看到狄仁杰由严肃转变成惊讶的脸。
“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她动了动干巴巴的嘴唇，瞥见狄仁杰身后也跟了过来像是准备看热闹的明世隐，突然想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我……”她尽力拖长尾音，好给寻找借口留下充分的时间，可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她想一个完美的理由。
“我来接你下朝……”
……
说完这句话清瑶就想立刻失忆，不仅想让自己失忆也想让旁边那两个人失忆。
她看见狄仁杰在听到她的回答后脸上迅速的攀上了一抹红色，一直红到耳尖，那个模样就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登徒子调戏的纯情少女，随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公主有事找我让婢女传话便可，何必亲自……快先起身吧。”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蹲在地上，于是也红着脸慢慢站起身来。然而人倒霉了就是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她起身的时候，那张被揣起来的地图偏偏就“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她画地图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随便抽了一张便笺。那种闺阁女子用的便笺，一般都是用来写一些，嗯，隐秘的小心事，而清瑶因为心虚迫不及待把掉在地上的便笺藏起来的模样又一次成功的让狄仁杰想错了方向。
只见他愣了愣，一副想看又不能看的别扭表情撇过脸去。
“这个不是给狄大人的！”这句大实话此时此刻更像是小姑娘被撞破心事后欲盖弥彰的狡辩。
明世隐的表情也十分精彩。从一开始的事不关己看好戏到现在黑着脸似笑非笑，硬是猜不到他的心路历程是如何的百折千回。
狄仁杰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然后用比平时冷静平淡的语气温柔了那么一点点的声线对清瑶说，“好了，今日之事不可有下次，我先送公主回去。”
“……嗯。”她咬了咬嘴唇，偷看了一眼明世隐，明明任务目标就在眼前，那张地图偏偏就送不出去，这样的功亏一篑太让人不甘心了。
她慢吞吞的跟在狄仁杰身后，不知道狄仁杰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独自走在前面也没回头看她。于是她赶紧回身冲还站在原地的明世隐努力的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飞快的把手中的地图扔到他面前。
但是她太紧张了，小手一抖，纸条就这么飞歪了，落到一个腿脚不太利索故而姗姗来迟的官员脚下，那官员口中“咦”了一声，显然对这充满少女心的便笺充满了好奇，他费力地弯腰准备捡起来，这个行为吓的清瑶几乎要原地跳脚。
她急得朝明世隐看过去，可明世隐只是浅笑着望着她，仍然像一块木头一般巍然不动。
这个明世隐！绝对是故意的！
就在她准备自己冲过去抢回那张就要被打开的地图时，更修罗场的事情发生了，走在前面的狄仁杰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回头了。
偏偏这个时候明世隐终于动了，他按下官员的手，温和道，“张大人，不好意思，这是我遗失的。”
那官员看了看明世隐，又看了看手上的纸条，恍然大悟的揶揄一笑。
“呵呵，明大人真是让人艳羡，这又是哪家姑娘写的小情诗？”
明世隐浅笑着没有答话，伸手接过那张便笺，掸去上面的灰，然后郑重其事的放进怀里。
清瑶举袖掩面，欲哭无泪。她竟然忘记了，明世隐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狄仁杰脸黑的机会的。而狄仁杰的脸果然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极力压抑的怒气，如果目光能伤人，明世隐现在应该已经千疮百孔了。
可明世隐就像没事人一样，冲她和狄仁杰躬身行了一礼之后，泰然自若的离开了，就这么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扔给了她。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那张便笺……真是给他的吗？”
良久，清瑶听到头顶狄仁杰有些失望的声音，她不想对狄仁杰撒谎，于是无声的点点头。
“那公主恐怕也不是来接我下朝的，而是明世隐吧。”
她使劲摇头。
狄仁杰不说话了，转身朝前走去。清瑶突然觉得很委屈，要是没有帮明世隐找门这件事，她根本不用遭受这种误会，狄大人也不会这么失望。
她看着狄仁杰的背影，这个人明明这么努力的在保护长安城，可她却背地里帮助居心叵测的明世隐，愧疚和心酸涌上心头，她一顿脚，咬咬牙从狄仁杰身边跑走了。
“公主！”
她听见狄仁杰在后面唤她，她狠下心不理会也不停下来。反正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了！狄仁杰对她怎么失望都与她无关了！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心痛的厉害。
手腕忽然被拉住，是狄仁杰追了上来。本来按照君臣之礼，狄仁杰会立刻松开的，但这次他迟迟没有松手。
“公主，本来喜欢谁是您的自由，可是，独独明世隐不可以。”
“谁说我喜欢——”她急着辩解，但狄仁杰破天荒的打断了她的话。
“本来这些事我不欲与公主说，但现在不得不说了。”
狄仁杰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然后，在清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把最近查案的成果，桩桩件件，事无巨细的通通说了一遍。
明世隐与初代长城守卫军的恩怨，与大唐的恩怨，婉儿的申冤诉状，太子谋反事件，尧天组织，月圆满月事件，关市之变……这一切的事件与阴谋都与明世隐脱不开关系。
清瑶听得心惊胆战，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对明世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了，也彻底明白为何狄仁杰一再要求她与明世隐保持距离，因为他本就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
狄仁杰的心情很沉重，但同时又有种把积压许久的心事和盘托出的轻松。
“我们之所以还按兵不动，是因为不知道明世隐所做的这一切有什么目的，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绝不会是好事。”
清瑶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原来自己无意之间，已经成为明世隐的帮凶了吗？
狄仁杰以为是这些话吓到她了，面上有些不忍。犹豫再三，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肩头，笨拙的开口安慰。
“公主，抱歉我不该说的这么急，但这些不告诉您，您不会相信明世隐是多么危险。”
肩上的人却抖的更厉害，狄仁杰不明所以的想揉揉她的脑袋，却猛然听见少女带着哭腔说出一句让他全身的血脉都瞬间凝固的话——
“狄大人，你把我抓起来吧，我是明世隐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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