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识（三）

江欢对这位二夫人略有耳闻，据说是清朝某位将军的女儿，后来朝廷覆灭，她也沦落到委身于陈启德身边做了姨太太，只不过陈启德的原配夫人去世得早，她又资历最老，如今也算是管着府里的家事。

        “几天前大帅就和我说了你的事，如今这世道乱的。”二夫人感慨着，“从前的那些我们就不提了，如今你到了这里，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妥的尽管和我说或者和其他几个夫人说都一样。”

        “是，府里一切都很好。”江欢点头附和道。

        “我把旁边的院子给你收拾出来了，原本老五是想让你住她那边的，后来想着还是按你原先的习惯来更好，要是你觉得不喜欢再换就是了。”二夫人怎么瞧着她怎么喜欢，这丫头够沉稳也识大体，不比他们陈家的姑娘差。

        “一切都听二夫人的安排就好。”江欢浅笑回着。如今她寄人篱下，哪里还有挑剔的道理。

        “行了，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你们两个坐了那么久的车也是累了，让秀宁带你们去住处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直接和那丫头说。晚上大帅会召大伙儿一块吃饭，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说会。”二夫人示意秀宁带两人离开。

        “那江欢先告辞了。”

        江欢起身带着夏红离开了。

        “怎么样，是不是不比你们几个差。”江欢走后，二夫人对里屋走出的人说道。

        “看着柔柔弱弱的，性子大概也挺闷的。”

        一身时髦洋裙的女子缓缓走出，坐在了二夫人旁边，精致的眉眼与二夫人有三分相似，看起来比江欢大了几岁，正是陈家的三小姐，陈恪。

        “江家一直自诩皇族后裔，言行举止端的都是清朝宫里的那一套，我还以为来了个目中无人的“格格”呢。没想到这养出来的女儿倒是很恭顺。”陈恪若有所思的看着江欢离去的方向，他们的爹在军政上向来是铁腕手段，治家上也避免不了带上了几分治军的习惯。陈家的几个女儿虽然都是安分守己，但是也不像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们一样或是唯唯诺诺或是张扬跋扈。

        “你啊，整天少掺和点大帅军营里的事，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二夫人最头疼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儿的婚事，大帅一共有五个闺女，老大老二都早早的嫁人了，剩下老四老五也是有了婚约，老七还是个孩子。

        唯独这老三陈恪，明明是个女儿家，偏偏整天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打打杀杀的算什么样子。女儿家就该和江欢那样才是。

        “你还是管着小六吧，少和南方的革命党接触才是。”陈恪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摆弄自己袖子上的扣子。

        “你胡说什么，这种话你也敢说，不知道大帅最忌讳这个。”二夫人看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忙叫她住嘴。

        这边的洋楼里。

        陈启德一把将手边的砚台朝眼前站着的两人中的一人狠狠砸去，砚台在男人的脚边碎成了两半，暗红色的地毯瞬间就被漆黑的墨汁覆盖。

        “老子是不是告诉过你收敛点好好过日子，你跟人家孙家的姑娘怎么回事，人家姑娘闹到报纸上，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陈启德把桌上的报纸狠狠的砸在对面人的胸前，气得恨不得立马掏枪崩了对方。

        “呵，她倒是痴情。”男人痞气一笑，看着报纸上赤裸裸的大字写着孙家的小姐是如何倾心于自己，自己又如何碍于封建礼教的压迫，对包办婚姻无法反抗，一对相爱的人只能“执手相看泪眼”。诸多凄惨之言，无不让人对这一对向往自由恋爱的男女报以同情。

        本就正值宣传新思想新文化之际，这无疑加剧了无数有识之士对割据军阀的痛恶批判，这不，连着几天学生游行都把这件事拿出来宣传。

        陈启德早年土匪起家，靠打家劫舍攒下了搞革命的本钱和队伍，后来又因为道不同与革命初衷分道扬镳。如今他虽然称霸上海滩多年，但是免不了背地里那些人看不上他泥腿子出身，再加上搞军阀割据，更是被不少人唾弃。

        奈何他一心想要做出点大事业，接管上海这些年来，无论是租界还是其他各方势力，都没有引起太大的躁动，只不过这注定是一个被革新的年代，革命军收拾完了北方很快就会把矛头对准南方，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陈启德的上海。

        “守着媳妇儿不好好过日子，你还想干什么，嫌你老子倒台的慢了？”陈启德恶狠狠的看着眼前吊儿郎当的二儿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爹，现在时代不同了，倡导自由恋爱，再说孙小姐痴心于我，我也没办法啊。”

        面前这个痞里痞气、与陈湛眉眼有几分相似，又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正是陈家的二少爷，陈隽。

        眼见着陈启德又准备发火，一旁的陈湛连忙开口打圆场：“爹，这事也不能全怪二哥，孙家的小姐明知道二哥早已娶妻还在报纸上大肆发表言论，本身就于理不合。”

        “你个兔崽子，老子早晚被你气死。”

        陈启德骂了一句，又觉得小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他一个大老粗是不懂什么男女情情爱爱，但是有没有羞耻心、勾搭有妇之夫还是知道的。

        有了陈湛的从中调和，再加上这事本身也有他们孙家管教不严的原因，陈启德又骂了陈隽一会，就放两个人离开了。

        走廊里，陈湛与陈隽并排走着，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陈家的基因确实好的没话说，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在容貌上都是数一数二。上海滩的上流圈子里总是少不了有关陈家子女的话题，尤其这陈家的二少爷还是个出了名的情场浪子，当年结婚的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惹了多少才女佳人唏嘘哀怨。

        “二哥，爹说今晚大伙儿一起吃顿饭，如果你没事的话还是留下来吧。”陈湛见陈隽有要离开的意思，开口挽留道。

        “不了，我就不出现碍他老人家的眼了，替我跟北方来的小姐问好。”陈隽头也不回，朝他摆了摆手，就上车走了。

        陈家除了嫁出去的两个小姐之外，就只有陈隽搬了出去自己住，美名其曰不想打扰自己的爹。

        陈湛注视着陈隽远去的车子，清澈的眼底划过几缕不知名的情绪。半晌，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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