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劫后余生千里寻亲 穷途末路忍气吞声

柳兆仁口里说着，抬头看看天色，对李彩云道；你相公现在在哪里，也许他在各处找你，只要寻着他，那便好办了，你二人再双双回奔家乡，看望二老姑嫜。现在我认你为妹，寻着你相公更好，如若不然，我也要将你送回家去。我晓得你很为难，同着一个陌路相逢的男人，一路同行，自然觉的不便。但我早想过，一进村中，歇好之后，我便雇辆车，再找一位乡下佬妪陪你，送你回家。

        李彩云低着头，听了这些话，看看踏雪无痕柳兆仁的言谈态度，很是庄重，沉稳，只是处处还带着矜持似的，好象唯恐自己对他有疑虑。她忙向柳兆仁深深裣祍道；恩公既然不弃小女，小女子感激不尽，请受小女一拜，柳兆仁忙伸手相拦，忽又垂下手来，侧身答拜下去。礼毕，李彩云道；恩兄，我现在可以慢慢走了，恩兄你往外看一看，我们再走好了。柳兆仁知道，她还是有些怯惧，便遂她意，向四周望了一望，有草木遮住了视线，近处四面旷野，悄无声息。柳兆仁道；李小姐，我们可以走了，李彩云道；恩兄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柳兆仁道；是，我忘了。

        当下柳兆仁在前，慢慢走着，李彩云随后赼趄而行，两人心中都是跼蹐心情，行走多时，眼看白日衔山，将进村庄，柳兆仁寻了个小户人家，上前扣门，借住歇息，按照事先编好的话，道是姑表妹同行，问到此处第名，原来是古常余。柳兆仁遂将李彩云暂时安置在这小小的村舍中，立即亲往邻村打探贼情，并探问赵梦龙的下落，但是问来问去，村中人都说捉了一个淫贼已经被县役带走了。再三探问赵梦龙的下落，都说没见过这个人。柳兆仁一连走访了几个村，都没有访着赵梦龙的下落。只好转回来，对李彩云说，没有找到你家相公赵梦龙，还是我送你回李家村去吧，遂托乡中人，代雇蓬车，只是这小村中没有蓬车，便是别的车也雇不着。只有一辆大场车，要运粮出售的，恰好路过李家庄，说好了可以代步。

        柳兆仁将李彩云扶上粮车，道路崎岖，车行很慢，到了傍晚，才得李家庄附近，粮车不进庄中，离李家庄还有二里多地，两人只好步行，向李家庄走去，将进村口，忽见村口聚着许多人，有得挑着水桶，有的拿着挠钩，踏雪无痕柳兆仁见此情景，心中一动，忙对李彩云道；李小姐，你看村内不知出了甚么事，聚着这么多人，我们先得多加小心，也许贼人潜踪在内，李彩云听了很是惊慌，道；那可怎么办？柳兆仁手指村外一间破房道；你先到那房内等着，待我去看看。

        柳兆仁走到人群旁边，只听这些村人议论纷纷道；说是村中着了火，延烧了好几家房屋，幸好是昨夜没有风，如若不然，全村都要化为灰烬。柳兆仁这才放心，便走进前向人打听李彩云的家，才说出李彩云三字，便有好几个村人围上来，将柳兆仁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打他听李家作甚么？踏雪无痕柳兆仁不知究竟，便说道；我打听李家有一点事情，我是给李家送人来的，一个中年村人，便脖一缩道；给李家送人？李家出事了，柳兆仁听了惊道；李家出了甚么事？那个村人道；你没看见她嫁着火了吗？柳兆仁不禁骇然，却又顿时恍然了。忙向村南瞥了一眼，向众人探问道；她嫁是怎么失的火？众人相互顾盼道；随知道啊，柳兆仁忙寻了一位好说话的人，低声下气的向他探问，那人连连看了柳兆仁几眼，反问道；听你口音，你是外乡人，你打听这事作甚你跟李家认识吗？柳兆仁道；认识，我们还算是亲戚呢。那人又看了柳兆人一眼，方才道；李家是昨夜起火了。大概是歹人放的火，柳兆仁忙问道；那么，李家老夫人现在何处？那人叹息道；按说我不该多嘴，这里面有很多事故呢，听说昨天晚上李家遭贼了，是明火打劫，将一所房屋全给点燃了，还有的是近邻，无故的也被延烧了，一家几口，眼睁睁的没处住。

        柳兆仁眼望村舍，皱眉倾听着，最后，还是打探李老夫人的下落。那人道；还不知道，也许被烧死了。昨夜我们邻居看见起了火，就出来救火，谁知火光中还有好几个人，拿刀动枪的，将救火的人都吓跑了。我门听得真真的，李家有人哭喊救火呀，谁敢出来呀。现在李家一个人也没有了，也不知是烧死了，还是被贼人暗害了。你瞧，到现在还冒着烟呢。官面的人没来，苦主也没有，火头也没有，乡邻们谁敢多事，大家伙忙着泼水，救自己的房屋罢了。现在，谁也不敢动火场，谁知里面有没有人，被烧死在里面。你老弟既然是李家的亲戚，你愿意出头，告到官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的事情很严重，小老弟可要寻思寻思，这不是寻常的火灾，以老夫之见，烦恼皆因强出头，这里面一定有因果。

        踏雪无痕柳兆仁，听老人说得祥祥细细，心中虽然惊惶，表面还是镇定的。柳兆仁相老人称谢道；多谢老伯指教，我跟李家之沾一点亲，我这次来是送一位女眷来，论亲情，我倒应该管，只是我得将送来的女眷按排好，再来出头办这件事，你老说的对，杀人放火不是件小事，事关重大，我谢谢你老，我且到火场去看看。遂作了个揖，别了老人，径向李家宅走去。

        来之且近，果见李家宅烧成一片空地，残垣断壁犹吐余烟。火场附近，仍围着一大帮人，指手划脚的讲论，有一位老妪对着火场数数落落的啼哭，柳兆仁转问别人，得知老妪并非李家的人，乃是李家的邻居，这一次着火，将老妪的数间草房，也给葬送在火海里，这一场大火不光将李家烧得片瓦无存，附近邻居，竟有四五家也被殃及了。有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守着一堆家具坐着，不住叹气，旁边一位女人，领着一个小孩，正向别人哭泣诉说。

        柳兆仁凑到人群中，旁人谈论着火情，要从话风中听到赵梦龙李家夫人的生死，倾听良久，知道李宅出事时，有匪徒威吓村人，不准出来救火，李宅后家邻居，冒然奔来，一喊救火，被贼人劈头一石头，打得头破血流，险些没被打死。所以李家剩下的人，是否全烧死在火海里，或许能有一两个逃出来的，这些，村人竟没有一个知道的。火一直烧到天亮，贼人走了，这些村民，才敢渐渐有人出来泼救，不料已烧掉好几家了。柳兆仁问到赵梦龙，这些村人倒也晓得，李家有一位公子，是从京城回来的状元，曾在李家住了很长时间。可是，前几天，已经和李家小姐回家去了。

        柳兆仁再也打听不出别的来，忙走回去，告知李彩云，具说李家已家败人亡，李彩云一听着个不幸的消息，心如刀绞，忍不住号哭起来。道，我的母亲一家人，一定是受我的连累了。柳兆仁忙劝道；哭不的，哭不的，空哭无益，我们的找个安身之地，这样子让别人看见，太不好了，况且我门还得留心贼人，万一落在他们眼中，又是一番祸害。小姐，你看，村子里有人走过来了，果然李彩云一哭，引起了村中人的注意来，李彩云强忍悲痛，要到火场去，寻她母亲李老夫人的尸体。柳兆仁劝道；小姐去不得，你一旦被被贼人发现，何后果不堪设想，李彩云掩泪说道；这么看来，我家全遭毒手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要性命作甚？柳恩兄，劳你舍生忘死一番搭救，我如今只是存身无地，求生无路了，我一个女流，我怎生是好啊。说着，又忍不住哭泣起来。

        踏雪无痕再三劝解，只催李彩云快走，先离开这李家村附近，免得让村中人看见可疑，若是凑过来一训问，便可生出枝节来了。至于访问赵梦龙的下落，柳兆仁都揽在自己身上，李彩云见眼前情景，在刘兆仁的催促下，不得不走。只得忍痛掩泪，随着柳兆仁走上官道，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离开李家村，李彩云的娇弱的身体早已汗如雨落，娇喘吁吁，越走越慢。柳兆仁踏雪无痕看着，好生不忍。只是仓促间，没有地方雇车，也是无法。

        李彩云还是掂记着自己母亲的生死，便对柳兆仁道；柳恩兄，咱们还是回李家村吧，她的意思还是想回自己家中，看一看究竟。柳兆仁叹道；李小姐你看，贼人如此凶狠，将你家全都烧光了，我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你家里绝计去不得的，为今之计最好我们先找个落脚点，你先避一避。然后我再回李家庄中去打探，比你自己去强得多了。李小姐你想想看，这近处可有亲友投奔的么我可以将你送去，李彩云不禁泪如泉涌道；连恩兄你也这么说，我的母亲一定也被害在贼人之手了，我们本是北方人，这里没有亲友啊，我在此举目无亲，除了我家相公我连一个可靠的人也没有。踏雪无痕柳兆仁听了，不禁代为扼婉道；小姐不要太难过了，既然如此。第一步，我门先投店，李彩云此时六神无主，徬徨无策，将柳兆仁当作亲兄看待，只好听他安排，不回李家村，先找存身之所。

        他们又行了一段路，逢着一辆车，径向城里去，不一时，来到城内，找了一家客房，一明两暗的房间。店家见这一男一女形色仓促颇觉可疑，便来盘问底细，柳兆人忙说，是往乡间探亲的，半途遇上劫匪，连牲口车辆劫去了。幸好我还有点功夫，才将我这妹妹救出来，我们打算进城报案，不知县衙可在甚么地方。可容办否店家摇头道，这可不大容易，近来地面上很不太平，路劫盗案月月都有。破案的可真不多。

        店家口中说着，却偷眼打量李彩云，看她身穿衣着，面有泪容，和柳兆仁的神情回然不同，店家心中有些疑意。与刘兆仁谈了一回，问了姓名，写了店簿走了。

        柳兆仁吃罢了饭，精神疲殆已极，嘱咐李彩云在里内间休息，他要出去打探打探。李彩云眼看柳兆仁道；恩兄，你可是要上李家村去吗？柳兆人道；回头便去。柳兆仁走出店外，看了看天色，已近申牌时分了，忙到店家买了件衣服和手巾，木梳之类的东西，便经回客栈。到了店房，只见李彩云在内间倒卧着，低声呻吟，看见柳兆仁回来，忙坐起来，向柳兆人免强笑了笑，问道；你回来了？看见柳兆仁拿着许多东西，放在外间，猜想柳兆仁还没再上李家庄去。她心中着急，又不好催促，不禁微叹一声。踏雪无痕将衣服手巾等物拿了过来道；小妹，你铺上床好好休息吧，李彩云皱眉道；我不累，恩兄一定很累了，柳兆仁将手向外摇头指小声道；不要说了，你不要叫我恩兄，你叫我仁兄好了。

        此时，李彩云已然挣扎着下地，柳兆仁见李彩云满面绯红，头上青筋厉雳，气喜浊重，不由暗自酌急，心道；看着样子，李小姐怕是要生病，想她一位闺门弱女，哪堪忍受这等凌辱，惊吓，再加上悲愤劳顿，万一生病，却更是麻烦了。又见她扶着床沿站着，两腿似乎站不住了，柳兆仁忙将衣物放在床上，自己便拿凳坐下来，向李彩云低声道；快坐下吧，千万不要可气，教外人看见不好。李家村离此不过几十里地。今天实在赶不及了，小姐放心，我明天一定去，你看站都站不住了，快坐下吧，你的神色很不好，你觉得怎么样？李彩云免强坐在床边，低着头道；是的我刚才有点头晕脑涨，浑身无力，眼冒金星不要紧的，死了倒痛快。柳兆仁急道；果然要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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