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豁出去了

女人的通情达理需要良好土壤和温控。
  我爸的专宠和理解，将她作为娇妻的几乎所有特质完全激发了出来——足够知书达理，却也足够恣意进退；足够温柔贤淑，当然也足够霸道专一。
  第二天，我妈送圆圆上学还没回来就通知我爸，说刚接到姥姥电话，姨妈家的表嫂因为胆结石住院，她需要回老家探望一下。
  我爸赶忙请缨，却被婉拒。
  “你刚忙完，就好好在家休息吧！那是我表嫂，我们农村人都挺避嫌的，你一个大男人去了反倒让人尴尬！”
  “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嗨，我回娘家呢，又不是不认路，有啥不放心的呀！”
  “我不跟你去医院不就行了嘛！”
  “哎哟，大家都挺忙的，你去了还得专门接待你，所以啊，你就别添乱了，啊？乖乖在家休息吧！下午我要是赶不回来，还得拜托你去接圆圆放学呢！”
  “哦，”我爸这才恍悟，“你要是带着圆圆一块儿回老家的话，是不是就给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了？”
  “天啊！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听出了我爸的愤懑，我妈赶忙叫屈，“我这不是刚听说的嘛！要是早点知道了还能不郑重地告诉你征求一下你意见再做决定呀！”
  “我看你就是‘惯犯’，从来都不拿老公当回事！”
  “嗨嗨嗨！老哥哥呀，这可就上升到道德层面了，啊！”
  “那你能保证这次只是要回家看望病人，不是因为跟我生闷气？”我爸竟觉得自己委屈巴巴的。
  “嘿，大哥，你还真是！我，我，那我是不是得跟你立个字据，按个血印啊？我不是都跟你交代了帮忙接圆圆放学嘛！你还不相信我？”
  “你都不回来当面跟我说清楚！”他的委屈已经穿透了电磁波，直击我妈的耳膜。
  “亲爱的，别担心，我呢，真是回去探病的！我听说探病不能下午！就是担心你会真被我这临时决定给气出个好歹，所以才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未雨绸缪，赶紧跟你报备一下！”
  “唉，到底是你老公重要还是你表嫂重要啊？”
  “我跟我表嫂可是从小学就认识的同班同学呢！是革命友谊！”
  “那我算啥？”
  “嗯，”她观察了一圈周围确定没人，才低声道，“你，是我，我的守护神！我的精神支柱！”
  人就是这么矛盾。
  前一秒还在些许失落中愁眉不展，这一刻，他就已经笑逐颜开。
  虽然嘴上嫌弃她又发糖衣炮弹，我爸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正因为“守护神”这个封号，我爸瞬间情绪高涨，他自言自语地道，“豁出去了！”
  正在锻炼的姑婆一转身瞥见我爸竟在不远处盯着自己所在之处，她不由得拉了拉旁边的姑妈。
  “燕儿，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大伟？”
  我姑妈微喘着，顺着姑婆所指看过去，“哎呀，还真就是！”
  于是姑侄俩诧异地朝着我爸走了过来。
  我爸本想等她们锻炼结束了再上前，见此情形，他也只好收住自己的思绪，起身迎了过去。
  “大伟呀，大清早的，你咋跟这儿坐着？你哪儿不舒服吗？”姑婆关切地问道。
  “你一个人？”姑妈也开口询问。
  “小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那谁呢？咋就你一个人？”我姑妈不死心地环顾周围，并未发现我妈的身影才义愤填膺地道，“你那老婆呢？你今儿啥感觉呀？吃过药了没？”
  “嗨，别提了，你们昨儿那么一闹，让她打定了主意要跟我离婚啊！”我爸的演技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正好，小艾他们明儿才动身去别的地儿呢！”姑婆仍然想搞定我爸的思想。
  “小姑，昨儿那么丢人的事，我咋好意思见人家啊！”
  “那……”姑婆思忖着该怎样说服自己亲侄子按自己计划去圆满人生。
  “那，就先上家里坐会儿呗！”姑妈开启了她的迂回曲折。
  “我还没吃早饭呢！正好，请你们吃顿早饭！我这样儿，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干净利索地请你们吃顿饭！”
  “现在上了年纪的，哪个血压不高呀，没那么夸张的！别自己吓自己啊！”姑妈驳回了我爸的“恐吓”之词，意图让他放轻松。
  姑婆则静静地、怜惜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子，心中五味杂陈。
  “我原本想着，小白这样的，虽然女儿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么大的孩子只要用心照顾，她会像亲生的一样将来孝敬我的！而且，小白人家有自己的收入，完全用不着花我钱！关键，她有最传统的思想基础，结了婚就会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的！现在好了，她要是离了，只会比现在过得更滋润！可我就不一样了，这病，没完没了，以后的钱就全用来保命了！”
  “你可别把高血压想的那么可怕！”姑妈再度劝说。
  “姐，你不知道，我这种吧，算是靠着锻炼压制疾病。这一旦有一个疾病爆发，就会跟洪水决堤一样，后果不敢想啊！这要是离了婚，我就只能上山住寺庙清修去了！”

  “别瞎说！”姑婆终于开了口。
  “我一个人在家，子阔吧，一周能回来一天也算好的了。万一哪天我一人在家，再来个刺激，血压一下子上去了，我也该下地狱了！”
  “让你别胡说，你还不听了！”姑婆不禁拍了我爸一把。
  “小姑，我是越想越担心，你说万一我走到你们前头你们可咋办呀？”
  “你还来劲了？”姑婆气恨地数落着，可眼角还是泪花闪闪。
  “大伟！”姑妈不由得哽咽，“你大清早的可别吓我们啊！”
  “我想我可能真的造了孽吧！娶了丁丽，你们看不上；娶的小白，又不如你们愿。你们说，我这种，是不是就叫罪大恶极？”
  看着我爸痛苦的神态，姑婆的心都痛了起来，“大伟，我们没有看不上这个小白，就是怕她带了个女儿，怕她将来会掏空你的家底，还不跟你一条心。”
  “是呀，这女人吧，没有个孩子，始终心都是自私自利的！”姑妈补充着。
  “可是我们都四五十了，再要孩子也不大可能呀！”
  “所以才说，你应该娶个更年轻的！生孩子就得女人年轻着生！”姑妈如智者一般分析的头头是道，“女人年轻生的孩子也聪明健康！”
  “姐，”他苦笑，“你也不看看我多大了！生孩子，是，生孩子是挺容易，但是生完谁养？谁能保证我一定能活到把孩子养大成才？谁来保证我将来除了看病吃药，还能有钱养孩子？还有，万一我再要个孩子，将来还能有精力照顾小姑？”
  “那，你俩确定好要离吗？”姑妈试探地问道。
  我爸看了眼姑婆，见她也是一副求答案的神情，他哀叹连连，“小白她也是劝我要听你们的，她今儿已经回娘家去了！”
  “啊？”
  “所以，现在不是我要不要离的事，是人家小白没理由被我的亲人嫌弃着还来伺候我这样的病人！就是花钱请的保姆，遇到这样的不公正，人家也是宁可不挣你这钱呢！说不定，将来我不光吃喝拉撒离不开人照顾，连医药费都得人小白掏钱呢！你们说，人家小白图啥呢？”
  姑妈想起之前我妈曾跟她提起的关于我爸疗养的事，不由得心虚了起来。
  “小姑，你忘了第一次带你去看中医大夫，你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做理疗，我不方便陪你的时候，哪样不是人小白在照顾你呀？”
  姑婆意味深长地看了姑妈一眼。
  “小姑，我也是有一样说一样！就是想着万一我哪天自己动不了的时候，你和我姐，就包括楠楠，到时候，子阔再抽不开身回不来，你们谁能来照顾我？”
  姑妈和姑婆倒吸一口凉气，双双沉默。
  “要说再要个孩子吧，我已经有子阔这么个儿子了，再要一个的话，意义也不大！只要洪家的香火没断在我手上就算对得起洪家祖宗了！我姐夫不是还只有楠楠这么一个女儿嘛！他也没提过曹家香火的事吧！”
  “他敢！”姑妈的强势不容别人拿这种事戏谑。
  “这人嘛，四十不惑五十知命。这十年要是还不知道早点做打算的话，最后只能像方叔叔那样了！”
  我爸说的方叔叔，我叫他方爷爷，他是我爷爷老房子的老邻居。
  年轻时候的方爷爷胡作非为，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他。老婆孩子的身上，经常带着各种伤。
  最终，方家奶奶受不了丈夫，在儿子参加工作后，选择了投河自尽。为此，儿子也远走他乡，从未回来过。
  听我爷爷说，方爷爷瘫痪在床，房门常年敞开，房间里到处都是老鼠。凄凉离世的那年也不过六十多岁。
  “所以，我想来想去，最终能够无怨无悔照顾男人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老婆了！”
  “你，既然想明白这前后事了，那就哄哄小白去吧！”姑婆总算是发话了。
  “那你跟权越岳父咋交代呀？”我爸再次蹙眉。
  “唉，我也算看出来啦！”姑婆长长地叹口气，“那个小艾吧，这几天相处下来，还真不如小白体贴，她的心里只有工作，没别的！”
  “看吧，我就说凡是跟小姑同名的都是善良人！”
  “就你会说话！”
  “我可是小姑一手调教出来的，就算会说话也是随了你呀！”
  两句话哄得姑婆笑靥如花。
  “那，小姑，我恐怕还得麻烦你！”
  “麻烦？用不用这么客气呀？”
  “就是，小白还不知道小姑不是真的不喜欢她，还生我气要跟我离婚呢，我就想麻烦小姑帮我劝劝她！你看我这病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咱就是花钱请保姆，是不是也得给人哄得开开心心的才对呀？”
  “还让长辈哄她？”姑妈反倒有些鸣不平了。
  “小姑说话能把握住分寸！哄小白还不跟哄小孩一样轻松呀！”
  姑妈心中鄙夷，可碍于之前的心虚事，也不好表现出来。
  “对了，小姑，这次你可千万别再跟小白提啥免费保姆之类的词啊！咱得哄着她高高兴兴的为咱们服务才行！”

  “我知道，就是让她开开心心地打消离婚的念头，照顾好你！”
  “还有小姑呢！”
  “小姑有我呢！”姑妈抢先道。
  “那，第一次小姑去医院你不还是以你婆家为重啊！”
  姑妈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俩也别争竞了！只要你们都过得开心，我就高兴！就啥病也都没了！”
  姑妈后知后觉地道，“还让人服务咱们？只要不是咱们服务人家我就烧高香啦！”
  “燕儿！”姑婆制止姑妈的抱怨。
  “小姑，你是不知道……”
  “燕儿！”姑婆再次喝止自家侄女的怨气，其实，她大致也能猜到自家侄女对我后妈的不满实则也正是她的不满之处。
  “小姑，没事，你让我姐说吧！”
  “哼，”姑妈像是被点燃的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道，“小姑，你是不知道，结婚头一天，他就跟个小厮伺候主子一样伺候人小白。这，你没回来前，连家务事都是他一个大男人在做！做饭就更是他的专职工作了！人小白就在一边给他当傻子一样灌迷魂汤，他还乐的屁颠屁颠的！”
  “我说你这目光短浅吧！”我爸无情地批驳自家亲姐的短视，“我本来就冲着让人伺候我去的，我不得放长线，钓大鱼，等将来需要用人家的时候，人家才能尽心尽力伺候我啊？”
  “哦，你都这样了，还叫尽心尽力呀？”姑妈的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都是你们不打招呼给我弄一女人到家嘛！放你身上，你能忍着？”
  姑妈秒怂。
  “燕儿，人心换人心，大伟做得对！”姑婆终于想明白了，“大伟，我也是看不惯你家务事全包的样子。不过你现在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
  “小姑，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我爸只差跟小姑撒娇了。
  “那，我，咋样劝说小白回心转意呀？我们要去小白娘家吗？”
  “这样，我先想办法给她劝回来。这次理亏在我们，我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小白娘家我还有点怯！”
  “然后呢？”
  “然后吧，她不是随便就信的人，所以就，明天吧，小姑，明天早上你们吃过早饭，小白送孩子上学也就该回来了。大概九点以后，你就直接上家来就行！就是帮我圆个场，主要，别让她打心底里要跟小姑划清界限就行，你以后洗澡、洗衣服啥的还得人小白帮忙呢对吧？”
  人嘛，利己是天性。姑婆也是赌气住到姑妈家的，真实的体验让她也感觉到了一定的落差。
  虽然跟自家亲侄女没啥见外的，可是姑妈向来强势又粗疏，根本顾及不到姑婆这种老小孩的心理。
  加之姑妈家地方拥挤，姑婆住的也十分不爽。
  姑父又各种小毛病不断，在家衣衫不整、咳嗽吐痰都是常有的事，上完厕所不冲马桶这种琐事几乎天天都让姑婆闹心。
  如今，听我爸这番将心比心的剖析后，姑婆总算拨开乌云见太阳，心情瞬间舒畅，恨不能即刻跟我妈赔笑脸哄她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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