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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


老话讲,霜降前降霜,挑米如挑糠;霜降后降霜,稻谷打满仓。

        虽然舒南乔略显草率地自己看着日子定了个霜降日,但其实也差不离。毕竟水田里的稻子也眼瞧着成了金黄的一片。

        到打过霜后稻苗才倏一下把秋天挂到穗子上,舒南乔就猜想这是晚稻。

        “晚稻的生长期早晚温差更大,更香呢。”舒南乔放下扁担和两头的箩筐,看着稻子感慨。

        “就像昼夜温差大的水果也更甜?”晨曦搭了把手,猜测道。

        舒南乔还带着晨曦,扛来了一个木头做的大家伙,拌桶。

        舒南乔掂掂重量,能有个百十来斤。

        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长方体,里头有一半空间是一个侧过来的斗状,后头的挡板要比前头更高大些,拢住斗体,斗体里是木板做的像风车一样的扇叶。

        前头有三块木板钉起来做的支撑部和一块稍高些的一块木板做的踏板。

        是用来打谷的,也就是给稻谷脱粒。

        这已不是最最原始的拌桶了,最原始的拌桶都纯靠人力在拌桶里摔打稻子,另外的人再把拌桶往前拖,利用力的相互作用让稻子脱粒脱得更干净些。

        这种带踏板的拌桶,可以一脚踩在支撑部上,一脚踩踏板,手拿着稻子的尾部,把稻穗放到斗里去。脚不停踩动,里头扇叶就啪嗒啪嗒转,把稻粒从稻穗上打下来,收拢到拌桶里去。

        脱完粒后稻草留在田间,扎成一捆一捆的,任由它晒干。只用箩筐挑着粗略筛过的稻谷回去。

        末世前,虽然有了很多自动化的收割装置,割了稻子还顺带打谷,但舒南乔家在大山里头,能种的田都是生生从大山的石缝里寻出来的空地,多是梯田。

        机械上山已是不易,梯田既不规整,面积又小,机械打谷机上山实在不划算。

        所以哪怕是末世前,人类科技最为发达的时代,舒南乔老家仍然坚持自家种稻子而非去外头买米的庄户人家,也还不少用脚踏式的拌桶。

        但他们可不像舒南乔和晨曦只有两个劳动力。一到收获季节,大家都是自发的,主人家吆喝一声,提上镰刀就跟着去田里。

        都是你帮我我帮你,人多才割得快,而且一边割稻子一边能有劳力踩拌桶,这样才抢粮食抢得过老天爷。

        一窝人像一窝蜂子一样,一下在这块田里,一下涌到那块田里。当然啦,虽说都是你帮我干活我帮你干活,但也少不了有些先后顺序、活多活少的摩擦。

        那句话咋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

        但都不是大事,一包烟、一餐擂茶就能握手言和,又是大着嗓门七里八里地聊天。

        前边的人割稻子,右手拿镰刀,左手拢稻子,不是顺着从右往左割断的,稻苗比大豆软,顺着容易割到腿脚,每年割稻子割着自己的人也不少。

        得反着手,从左往右一把拉下来。

        割稻子的只管往前割,后边儿跟着的乡亲会拾起来,扎作一捆,再运到拌桶旁边去。扎稻子这活儿一般都给家里半大的小子干,相比起来轻松些,但得手脚灵泛。

        早已支好拌桶,守在旁边的人,就把送来的稻子捆尾部向着拌桶,举着,两个劳力踩在脚踏上,喊着口号,脚下像踩着风火轮。

        大家都分工有序,路过哪块田就割得干干净净,到中午就有各家各户来送饭的,收稻子是个累人的活儿,中午得吃些扎扎实实的干粮。

        大家伙谁也别嫌弃谁,都大马金刀地捧着海碗,蹲在田埂边上,一脚的泥巴,呼噜呼噜就是一大碗。

        从前物资匮乏的时候,都偷偷瞧旁人碗里的红薯饭,看除了腌菜有没有什么新鲜样式。

        也有心疼自家男人、儿子的,偷偷把那难得的肉埋在碗底,装作不经意地讲悄悄话:“碗里有炸弹咧,慢点儿吃。”

        舒南乔想,那时日子苦是真的苦,但开心也并非假。

        也怪不得后来姆妈年纪大了后,老念念叨叨着当初大队干活怎么怎么快,现在没人愿意帮忙咯。还要撇着嘴告诉自己孙女,村头的刘妈最爱躲懒。

        他俩人少,不过好在家里头翻出来的拌桶也不是最原始的纯靠人力的那种,两个人踩拌桶也尽够了。

        舒南乔和晨曦比赛着割稻子。

        舒南乔裤腿掉下来些,她放下镰刀,稍微卷一卷裤腿,抬头看见晨曦把她落下一些,她眼珠转一转,脆着嗓子喊:“哎——”

        晨曦回头。

        舒南乔给他讲故事。说是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给他们讲修辞手法,说自己跟人比赛割稻子,第二名那叫一个快,一把镰刀舞得风生水起的,都看不清他动作,只看得到他留下的一片片倒伏下的稻子,跟在他后头扎稻子捆的人都急得大声喊:慢点儿,慢点儿。

        学生们就“哇——”

        都是山里的孩子,没亲自上阵割过也见过家里长辈下地,割稻子快那可是能被村子里津津乐道一个秋天的干活好手。

        就有学生追问呀:老师那您呢?

        语文老师就学着老时候的书生一般晃着脑袋:我割稻一般般,忝居第一。

        班里就哄堂大笑。总之不管怎么样,那节课讲的修辞手法倒是都刻到脑子里去了。

        晨曦听得入神,瞥见舒南乔嘴巴不停,手下也使着暗劲儿,偷偷在追赶自己,也装作没看见。

        “哇——现在我是第一啦!”舒南乔超过晨曦一点点后就兴高采烈反过身欢呼。

        晨曦哑然失笑,看着她飞舞的发丝,想伸出手去帮她别到耳后。

        又还是落在了她肩头,拂去不小心挂在她肩膀的稻草。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竟也不慢。等稻子全割了,才开始扎捆,背到拌桶边上去。

        舒南乔其实也不太会用,毕竟在她长成能当半个劳力用的时候,家里早已不用在土里刨食啦。

        不过多少还是见过大人干活,小时候,爸爸妈妈在外边儿打拼,把自己放在姆妈家的时候,姆妈去收稻,就把她放在脱完粒的稻草堆上。

        垫一层破旧的衣裳,稻草堆又软软乎乎的,她自己拿草编戒指、抓蚱蜢,拔那种小小的像一串串粉红色小鞭炮的花,也津津有味。

        她现在还记得呢,有一种野草叫太阳草,据说把叶子去掉,根部截去,和旁边也是家里人带着的小伙伴把剩下的草茎从两端撕扯开来,没扯断,连成一个四边形,那明天就是大晴天;如果撕断了明天就有雨咯。

        舒南乔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原理,但她晓得,不管撕没撕断,都不能大呼小叫“明天要下雨咯”。

        要被大人埋怨几句的,还要呸呸呸三声,以示童言无忌。

        其实庄稼人没法左右天气,小儿稚语更加不会对天气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是大家一个美好的愿望和期盼——那么多粮食等着晒呢,一下雨就可能发霉,那是让人想想都心肝疼的损失。

        舒南乔先自己试着踩了踩空荡荡的拌桶,感觉能使得上劲儿了,才让晨曦递一把稻子给她,伸进斗里,试着脱粒。

        起先还是有些不熟练,还差点被脱粒后四处乱溅的稻粒打到眼睛。

        晨曦担心地看着她,想替换,舒南乔摆摆手。

        渐渐掌握了诀窍后,晨曦也看会了,两个人又磨合好一会儿,打谷的进程才快了起来。

        哪怕都脱完了粒,也还不算完呢。

        等一担一担地挑回家后,还得搬出风车来,一人摇着把手,一人从上头倒稻粒,把里头的不饱满的稻粒啦、杂草啦、灰尘啦都给吹出来,饱满的稻粒就顺着风车的出口流到准备好的扁担里去。

        这也才是去了杂物的稻子呢,要变成米还得去碾压、去壳。

        碾子碾出来的米不如机器打的白净,总有些带着稻壳,有时候吃饭咬到还觉着崩牙。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即将迎来第一筐米。

        挑着担子下山的时候,舒南乔和晨曦心情都很好,舒南乔还忍不住哼起了歌。

        歌声和着暮色温柔。

        突然,舒南乔小声惊呼一声,喊前头晨曦停一停,自己也放下了担子,跑到旁边斜坡去,趴着伸手去够。

        够着的是一串小小的西红柿,只有大拇指大小,有橙色的、有红色的,在斜坡上挂了一串。

        够着后,舒南乔稍微擦洗擦洗,给晨曦塞了一个,自己也塞了一个。

        一咬下去,汁液就在嘴里爆开,清甜清甜的。

        本来有些饥饿的肚子都得到了一丝慰藉,不过这丝慰藉也勾起了更多对食物的渴望。

        把藤上一串都摘下来后,两个人赶紧赶回家去做饭吃。

        舒南乔跟晨曦说起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院子里的小西红柿,吃大的还不肯,就说小的最甜最好吃。”

        “过生日的时候,妈妈买蛋糕回来,上头点缀着一个樱桃,就是那种蜜渍樱桃,我非哭闹着让我妈换成小西红柿。不过那个时候正是过年,院子里就是找不这,我妈哄了我半天呢。”

        “后来在超市里看见圣女果,个头差不多大小,吃起来总还差了一些味道。”

        晨曦认真又专注地笑着听舒南乔带着一丝怀念的絮絮叨叨。

        肩膀上的担子随着他们的脚步一颠一颠的。

        晚风清凉,又是一日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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