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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嫉妒


周绍元虽然猜到林木不会手下留情,但他也没想到林木下手会这么重。

        他几乎以为林木不是父亲多年的亲卫,而是他的仇人。

        他挨了一顿毫不留情的打后,凭借身体素质坚/挺着没有昏倒。从外表看他脸色只是微微苍白。

        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看了眼助纣为虐的英国公,只觉得曾经父亲高大严肃的形象从这一刻起在他心底是碎得渣都不剩了。

        英国公看出长子眼底的嘲讽,沉默了几息,缓和了语气:“你先去休息吧。”

        周绍元呵呵冷笑,这一笑扯动伤口,让他“嘶”了一声,他呲牙咧嘴在原地站了会,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疼,真疼啊,林木那是使了巧劲,不打皮/肉,专打骨头了。

        离月欣赏够了周绍元的狼狈,目光在他惨白冒冷汗的脸颊转了一圈,眼底带了点快意。

        听见英国公的话,离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绍元在英国公府十八年,他回来不足一个月,现在他被打得这么惨,英国公怎么会不心疼?

        想到这一点,他不再坐着看戏,而是在周绍元尚未因为疼痛不能动弹的时候走过去,握住他冒着冷汗的手掌,一边心底嫌弃周绍元出汗脏,一边佯装关切道:“大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疼?”

        他又毫不犹豫甩锅:“我没想到林木侍卫这样公正无私,下手不留情面。”

        周绍元心底那股气在离月靠近的时候就如同溪水阳光下涌出的泡沫,一个水花打过来就消散不见。

        他头脑晕乎乎的,连方才渗入骨头缝的疼意都顾及不了,一低头是离月比之白玉还要润泽的侧颜。

        艷极的少年眼尾乌黑细密的眉毛月牙般浓密得翘着,眉梢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喜色,从软绸白色燕居长袍宽大的袖口露出他纤长柔润的手。

        这双手此时就轻飘飘覆盖在周绍元小麦色、因为练武而带了不少伤口和薄茧的宽粗手掌上。

        周绍元感觉到那冰凉又脆弱的触感后,下意识缩了缩指节,呼吸都下意识变得十分小心。

        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这个流落在外十六年的弟弟,前十六年的生活真的吃了很多苦。

        离月原本心里嫌弃周绍元手掌心不但出汗、还带了些被杖责时用力抓出的木屑,但在他发觉周绍元竟然有些躲避不愿让自己触碰后,他反而来劲了,愈发亲密地去握周绍元的手,说些十分殷切的话:“大哥是不是很疼?我那里有父亲给我的金疮药,据说是御赐的,我也用不上,不如待会让林木拿给大哥。”

        离月的虚伪一眼被周绍元看穿。

        周绍元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公正无私,品德高尚。如若是旁人这样栽赃陷害他后又假惺惺来关心他,他必然会报复回去,且从此对此人厌恶至极。

        现在他却生不起一丝厌恶要报复的心理,甚至因为新弟弟一眼能看穿的假意关切生出一点甜滋滋的喜悦。

        周绍元养病去了。

        期间不知道英国公同他谈了什么,他甚至不再反对离月母亲进门做继室这件事。

        就是他这几天或许真的闲得发慌,每天除了养伤就是来找离月。偏偏他每次都大张旗鼓,离月虽然心底烦死了周绍元,十次有八次找借口不见他,每每也要让他得逞两次。

        时间慢慢过去,周绍元的伤养得差不多的同时,离月也终于将身体养得差不多,得了疾医的允许,能走出国公府吹吹风了。

        离月现在的待遇比梦里实在好上很多,不再吩咐了半天也没什么人答应,很快国公府内最豪华最舒适的马车就在侧门等着他。

        今日他穿着绸缎做底的绣鹤纹白靴,一身赤色窄袖长袍,袖口是织得精细的暗纹,看上去便是钟鸣鼎食之家精心养出来的高门小公子。

        他出了小院便坐上软轿,国公府几乎没有女眷,这软轿也是离月专属,抬轿的小厮看见离月便立即低下了头,被太阳晒成神色的肌肤此时冒着火辣辣的热意,站在前面的轿夫弓着腰,感觉小少爷从面前走过时带了幽香的赤色软绸轻轻擦过脸颊,让他怅惘迷离,脊背都跟着有些麻。

        背后是带了些妒意的灼灼目光。

        小厮不在意。

        他沉默着蹲下身抬轿,用力的一瞬,蓬勃的肌肉将灰扑扑的小厮衣撑得鼓起,小轿一路平稳地停在门边马车旁,离月出来后踩着早就放置妥当的、垫着华贵丝绸软垫的脚踏,上了马车。

        这么一段路下来,他绸缎做底的小白靴,甚至没有沾染一点灰尘。

        离月今天并不是没有目的得随便走走。

        事实上他在做了那个分外真实的梦后,便发誓要规避梦中的一切,做上京最尊贵的人。于是他养病的时候筹谋许久,发觉梦中要进国子监的自己实在愚蠢。

        他并不喜欢钻闲学习那些经书子集,科举考试也考不过那些清流人家精心教养多年的子弟,吟诗作画更是一窍不通,倒是旁门左道的玩乐他颇为擅长,同国子监的氛围格格不入。

        加上他出身为人诟病。

        他们排挤自己,也正常。

        离月现在反而看不上他们,一群还没有实权的学生罢了,家里有权有势又如何?有几个能做他的靠山,给他利用,让他做人上人?

        还不如直接找到上京真正最有权势、一言九鼎之人。

        做国子监的学生,有做皇帝的宠臣来得风光吗?

        他还记得梦里自己十分嫉妒周绍元的一点,就是他格外得皇帝的信赖,分明是手握兵权的英国公之子,皇帝却不但不猜忌,还屡屡对他予以重任,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某次偶然得知,原来周绍元曾经救过皇帝一命。

        梦里的自己不甘极了,觉得凭什么好事情都让周绍元遇见了,如果是他救了皇帝,那得皇帝信赖的宠臣,会不会是自己?

        因此他总是多方打听有关这场救命之恩的详细信息,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像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会得到怎样的回报。

        他这次出门,就是为来拿这一场救命之恩的。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登基不久、性情分外酷厉的少年帝王此时高居庙堂,实际上他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城郊的白马寺上香。

        离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他将之归结于这位皇帝的某个癖好。

        再多他也打听不出来了。

        离月不知道他是哪天到白马寺,又是为什么遇到危及生命的刺杀,但他知道周绍元救驾的地点。他决定在那里住几日,借口为太夫人祈福,每日都去那个地方逛逛。

        白马寺住持去云游了,迎接这位显然出身不凡的香客的,是这一任住持的师弟,离月隐约记得这个住持师弟后来似乎闹出了一些事情,但具体是什么,梦里忙着结交权贵、争夺国公府世子之位的他也没太注意。

        真的看见一身洁白僧袍、温润俊美、眉间一点红痣的住持师弟后,离月微微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年轻。

        此时白马寺门前早已是一片寂静。

        白马寺香客众多。美貌风流者,众位僧人也见了不知凡几,他们最明白容貌美丑,皆是表象声色,百年过后都不过是一捧白骨。

        但面前的少年香客,实在好看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即便过往见过最风流与最美丽者加在一起,也及不上面前香客脚下的一粒尘埃。山寺建在半山腰,春寒料峭,风一点点刮过山谷,在这位香客的袍角似乎也要臣服下来。

        他穿着十分明艳的赤色长袍,颜色却一点也没有被过艷的衣服与华丽的环佩压下,反而显得愈发耀眼光彩。

        白马寺的僧人多会一些医术,能看出这位不能亲自走上山,要被软轿抬着的少年是有些先天不足的,他脸颊没有多少血色,偏偏唇瓣如同鲜浓盛放的芍药花一般。

        有定力不足的僧人已经呆住,倒是那位住持的师弟、被许多人称为佛子的青年微微移开目光,他手中的小紫檀佛珠不动声色转得快了许多,面色倒仍然是一片圣光无暇的样子:“是英国公府的施主吧?厢房已经为施主准备好了。”

        离月也十分大方,他手一挥就捐了一笔不菲的香油钱,并告知陪在他身边的佛子,他要为太夫人求一个开了光的平安符。

        交代完这些后,离月觉得有些疲惫了,他催促佛子,语气因为困倦带了些烦躁:“怎么这么远?”

        佛子出尘不染的眸子轻轻转动看了眼离月,生气的少年反而多了几分鲜活,不再如同不染凡尘的仙人一般,他默了两息,在少年比月亮还要明亮的眸子中轻声道:“的确有一条近路。”

        他身后的僧人惊讶抬头。那是唯有住持和佛子才可去的禁地。

        第二日,休息好的离月就开始一天去三次梦中皇帝会遇刺的竹林。为了防止功劳被其他人占了,他连下人也不带,呵斥他们离得远远的。

        他自己觉得行为自然,却不知道这两日的行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包括他想要“救”的那位天子。

        白马寺,并没有离月想的那么简单。这位天子时不时要出宫一趟,不过是他建了一个隐秘的情报处。

        这位命途多舛的天子,喜欢将一切都握在手中。而这个情报处,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隐藏在离月每日必去的竹林后面,有一个十分精致华贵的院子,如果离月进来,就会惊讶的发现,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的英国公,还有分明应该在府内的周绍元,此时都聚集一堂。

        同在他面前的纵容不同,此时两人面上一片冷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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