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糖衣之毒
丁旭升跑到纪柏暮的面前站定道：“你终于来了，我差点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确实差点就不想来了。
面对着对方的视线，纪柏暮心虚地撇开目光道：“稍微起的有些晚，所以来晚了。”
这时，站在计分组旁边的老师拿着一个大扩音器，扯着嗓门喊道：“第二轮比赛五分钟后开始，第二轮上场的班级做好准备。”
注意到那些跟随着丁旭升而来的视线，纪柏暮顿感有些窘迫，连忙道：“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赶紧回去做准备吧，别在这晃悠了。”
丁旭升转身见陆松也正在向他招手，便回过头来对纪柏暮说：“那我就过去了，你也过来别乱跑了啊，等结束了我再来找你。”
看着对方的表情，纪柏暮有些无所适从地点头回道：“我知道了，你快过去吧。”
丁旭升低笑一声转身跑了过去，和陆松周迅等人一起列队上场，纪柏暮也走到了场地外的班级区域。
看到一班的人上场，立刻从不同的角落里响起不尽相同的尖叫声，夹杂在那些呐喊和加油的声音里，吵得纪柏暮耳朵疼。
倒也不是他不能燃起热情，而是他实在不了解也不喜欢篮球，何况他现在的心情很乱，所以很难被这些热烈的情绪所感染。
一班对面的是三班，也就是杨珊所在的班级，两人刚才还撞见互相打了声招呼。
不一会儿，比赛开始了。
“小崽子们，加油啊！”老陈一手挥着一个充气啦啦棒呐喊着，气势颇为强大，震得对面班主任一副想要想捂面逃跑的样子。
“加油！加油！”班上的人也都非常热情，连平日里以冷静示人的赵金钰，也带头喊着加油，整个班级气势如虹，而对面三班的喊声也是不遑多让，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看着丁旭升在场上发挥稳定的样子，纪柏暮也渐渐平静了下来，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会找一个角落里偷偷站着呢。”
让人反感的声音再一次在身旁响起，纪柏暮瞬间敛起笑容，淡然地看向身旁的人。
乔含有些挑衅地看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以前也是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的吧，怎么，突然转性了？”
对于乔哈这样的挑衅，纪柏暮已经能习惯地无视了，他继续回过头去，不再用任何言语或目光理睬这人。
乔含看了一眼他抱着的双臂里卡着的那瓶功能饮料，冷哼一声，但是老陈就在不远处，而且这附近人太多了，她也不好再做些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看比赛。
但当她随着纪柏暮的视线看去的时候，面色还有忍不住有些扭曲，因为场上的丁旭升也总是时不时地往纪柏暮这边看过来。
无论两边的啦啦队水准如何，比赛的重点终归还是赛场上的参赛者们，而纪柏暮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将目光投向场地上。
只不过，纪柏暮的目光，始终都只追随着一个人的身影。
他的额角滑落的汗水，他带球过人时动作的凌厉，他跃起投球时衣服掀起的一角……丁旭升的每个动作都倒映在纪柏暮褐色的眼眸中。
然而此时的纪柏暮内心里，除了向往，还有了些许畏惧的心态——想要抗拒，想要远离。
靠近了阳光就会害怕被灼伤，原来是这种道理么？
在第二轮比赛中，一班与三班这一组最后结束，两边的比分差距并不大，前面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三班领先，但是一班很快就追了上来并抢走了领先地位。
一班和三班的实力都不差，三班人比较多，选出来的都是配合打得比较好的，而一班则有些稂莠不齐，有些人频频得分，有些人则“个人风格”比较浓厚，配合也并不是很耐看。
最后十秒钟的时候，以丁旭升投得一个三分球，最终断绝了对方赶超的希望而结束。
一班这边响起一阵欢呼，对面三班也并没有埋怨本班的人，而是用同样的欢呼迎接他们的朋友。
丁旭升用衣襟擦了擦汗水，四处看了看，在本班位置的边上看见了纪柏暮，然后舒展着五官笑着走了过来。
纪柏暮神色平静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纸，抽出来两张递到他手上道：“用这个吧，衣服擦不干的。”
丁旭升微愣，旋即笑着接过来，把本就被汗湿的衣襟擦开的汗水好好地擦干了，然后道：“谢谢。”
“嗯。”纪柏暮有些漫不经心地应道。
“有水吗？”丁旭升突然问道。
纪柏暮心里一颤。
他看了看自己右手上的那半瓶功能饮料，然后轻轻地将其掩在身后：“这瓶我喝过了，你去那边拿吧，那边有给你们准备的水。”
说完这句话后，纪柏暮又感觉自己像是有什么大病一样，明明不是上场的人却买了一瓶功能饮料，早知道还不如换一瓶普通的水好了。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女生招了招手对丁旭升喊道：“班长，这里有水的。”
两人同时往那边看过去，发现这是一个和乔含关系不错的女生，而乔含此时就站在旁边，笑着附和道：“是啊，这边有没开封过的水。”
但丁旭升神色淡然地看着她道：“谢谢，不过我这边就不用了。”
“你干什么？”看着丁旭升突然伸手的动作，纪柏暮一惊。
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丁旭升已经轻松地从他手里拿过了那半瓶功能饮料，然后打开猛地灌了一口。
在只剩下一个空瓶子后，丁旭升放下手来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然后瞥了一眼乔含，微笑道：“我喝这个就行了。”
乔含的笑容在嘴角的抽搐下缓缓裂开来。
丁旭升勾了勾纪柏暮的肩膀道：“陪我去洗个脸再回来吧。”
感受着对方胸口散发着的温热，纪柏暮心里瞬间慌乱起来，立马推开他道：“一身汗的离我远点。”
丁旭升笑了笑放开了手，纪柏暮深深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空瓶子，没有说话，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个人和老陈打了个招呼，然后便一起走出篮球场，而乔含则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恶意地盯着纪柏暮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她的视野。
一路无言，纪柏暮在洗手台前等着丁旭升，对方很快就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丁旭升挤了一些洗手液搓洗着手上的灰尘，而纪柏暮在一旁摆弄着那个空瓶子。
他转过头来看着纪柏暮手上的动作，有些好笑道：“还摆弄着那个瓶子干什么啊，快扔了吧。”
纪柏暮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手上拨弄着空瓶子停在自己的视线前方，窗外照进的光，隔着深黄色的瓶身模糊了他的视野。
“你刚才为什么偏要拿我这瓶饮料喝，那边不是有水的么？”纪柏暮语气里似乎毫无波澜地问道。
丁旭升作思考状，清完手上的泡沫后关上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滴：“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借这个动作，告诉她别再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而已。”
纪柏暮继续问道：“所以你做这个动作就是为了打她的脸？”
丁旭升回过头来看着他笑道：“也不全是啊，如果不考虑到我的话，你应该也不会买这种饮料吧？”
丁旭升看不清水瓶后的纪柏暮的眼睛，只见纪柏暮缓了缓后继续道：“那你知道那样的动作里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别的……意义？”丁旭升能感觉到纪柏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怨念，却不能理解这份怨念的源头，也听不太明白对方在表达什么。
他感到有些心慌，却在这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和陆松说的一样，丁旭升时不时会发现，自己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时，似乎总有那么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平日里处理与别人的交际时游刃有余的样子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仿佛两个人之间隔着什么壁障一样，虽然看得见，却触不到彼此。
就在丁旭升还有些愣神的时候，纪柏暮长舒了一口气，将瓶子放下，神色如常地道：“行了，快走吧，待在这里臭死了。”
不继续问了吗……
不知为什么，丁旭升有一种突然放松却又被骤然捏紧的感觉。
这时，纪柏暮已经走到了走廊上，顺手将手中的瓶子扔到了一旁杂物间里的垃圾桶内，转过身来奇怪道：“怎么还呆站着，快走吧，等会儿被老陈批了。”
丁旭升恍然回神，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咽了下去，跟着走上前道：“嗯，走吧。”
在接下来的下午里，老陈随心地点评并且敦促道：“要保持这样的劲头，还得注意好好磨合合作。”然后便宣布可以自行选择接着看比赛还是去自由活动。
有不少人都选择了离开拥挤而喧闹的篮球场，而丁旭升等参赛者当然是会留下来观摩的。
出乎丁旭升预料的，纪柏暮居然也选择了留下来和自己一起。
最开始时，丁旭升是有些惊喜的，但是，当他时不时将视线从球场上的比赛中抽离时，却总发现纪柏暮只是无神地目视前方，连兴致缺缺都算不上。
丁旭升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感觉无聊，要走吗？”
纪柏暮默默摇了摇头：“不用，你继续看吧。”
“……那好吧。”对方既然拒绝，他也还是按耐住心情继续观看比赛。
目前场上的比赛中，高中部那边因为有着男女不均的文科班与理科班之间的死亡分组，有几场比赛都是碾压趋势，但也有两个男女队员间磨合得很好的班级队爆冷了对面班级。
反观初中部这边倒是大多都势均力敌，特别是纪柏暮他们面前的这一场，两边的比分一直在互相追上赶超。
然而纪柏暮总是仅仅看了几眼，思绪就又伴随着身旁这个毫无意识的人而下沉，沉入刚刚对视的回忆中。
丁旭升没有回答自己，不，他甚至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他当然不明白，因为只有自己的心里怀着异样的情绪，而对方无法理解，甚至完全没有那个概念。
所以只有他自己庸人自扰。
有一瞬间，纪柏暮甚至下沉到感觉一阵难以呼吸……
“暮暮……”有人在喊着自己，那个声音宛若糖衣之毒，让人想要抗拒，却又情不自禁地被他拉回来。
当纪柏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刻，随着最后一场结束的哨声响起，计分组们统计着最后这一场的分数，而学生们大多已经如同潮水一般纷纷褪去，开始向着食堂的方向“涨潮”。
“暮暮？”丁旭升单膝蹲着，在坐在篮球场边的石墩上出神的纪柏暮面前挥了挥手，把他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比赛结束了哦，现在已经不早了，”丁旭升站起来指了指黄昏灿然的天空，对纪柏暮温声笑道，“晚上班里放电影，现在赶快去食堂吧，不然一会儿就赶不上了。”
纪柏暮看了看天空，太阳从被它染得金灿的云层后露出一角，光线随之落下，穿过丁旭升的颈间，落在纪柏暮微眯起来的眼睛上。
丁旭升伸出手，关切地问道：“腿坐麻了吧，要我拉你起来吗？”
“……”纪柏暮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和那在刺眼的阳光里有些模糊的面孔，沉默不言。
有一瞬间，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切。
这个人，是裹着糖衣的剧毒，纪柏暮流着冷汗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
“不用了。”纪柏暮没有去抓那只手，而是自己动作干脆地站了起来，虽然膝间确实因为麻而有些酸软，但并不影响。
见纪柏暮自己站了起来，丁旭升也没有多说什么：“那走吧。”
“嗯。”纪柏暮默默应了一声，两人一起随着人潮走向食堂。
纪柏暮突然明确了今晚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一趟老陈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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