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朋友
丁旭升依稀记得，与纪柏暮的初见，似乎是开学的第一天。
当时的他刚参加完针对本市学生的校内补课，就被老陈打发去和初二的人一起做志愿者。
像这样提前露露脸，对于他以后评各种奖项有不小的好处，所以也没有拒绝。
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当个指路牌，给那些找不准路的家伙们指指路罢了。
为了维持住自己友好温和的形象，即使心里并不想对一群路都找不到的蠢蛋友好，丁旭升还是一直保持着微笑。
作为一个颜值不赖的指路牌，丁旭升遇到了不少红着脸上来跟他问路的女生，他也耐心地为她们指明了方向。
就这样站了一上午后，因为他还要回去准备开班会，马上就会有初二的人来替换他，他便找了一个花坛角落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这时，丁旭升注意到了一个在学校地图面前站了很久的男孩。
这个地图画得很抽象，很难以通过其找到正确的方向。
马上也有人来替他了，而且人家也并没有来问他，他本来可以不管的。
但是鬼使神差地，丁旭升起身走了上去。
反正马上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就当是再发发善心吧，丁旭升心想。
于是他上前和对方打了个招呼：“同学。”
丁旭升还记得纪柏暮当时的反应，被吓了一跳后呆呆地看着自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后来开班会走上讲台时，丁旭升又发现，他们居然还是一个班的。
对方也在看着他，在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又立马红着脸把目光移开了。
这小家伙的反应还怪有意思的。
直到这时，丁旭升也并没有多想，只是对这个同学的印象稍微深一些。
再后来，就是为期一周的军训了。
虽然说是军训，但毕竟是针对一群初中新生，无非也就是站站军姿，然后练习一下学校的广播体操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一些成天窝在家里动也不动的家伙们来说，这也算是很大一番考验了。
现在还是夏天里，太阳的燥热仍然不间断地挥洒在大地上，稍远一些的地方便能看见浮动的热浪。
站军姿时，老师并不算严格，坚持不住的只要报告一声就可以出列休息。
于是不仅许多身体弱的女生纷纷告病走出去休息，就连不少平时像皮猴一样贪玩的男生，也都装模作样地找借口出去偷懒。
如今还没有选班委，丁旭升这个班长还兼职着体育委员，得站在队伍的前边，他的体力属于同龄人中一等一的那种，这种程度的训练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班上的人走出去了一小半多，所以注意到站在后排的纪柏暮还在坚持时，丁旭升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透过纪柏暮颇为瘦削的身形和白皙的皮肤，就不难看出来这是个不喜欢户外运动的人。
现在的纪柏暮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水，身子也有些晃荡，明显是已经很吃力了。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站在原地，眼睛正视着前方，像是在和什么较劲一样。
又过了几分钟，丁旭升注意到纪柏暮脚下一晃，打了趔趄。
出于身为代理班长应有的担当，丁旭升走到纪柏暮的面前，问道：“是不是有些坚持不住了？过去休息一下吧。”
纪柏暮晃了晃头，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丁旭升微微蹙眉：“今天天气本来就热，还有半个多小时，坚持不了的话就去休息，没必要勉强的。”
纪柏暮看了看他，一阵沉默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丁旭升指了指跑道边一块没人的树荫下：“那边正好有块空地，我带着你过去吧。”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蔫哒哒的纪柏暮仿佛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立马精神了起来，摇头不迭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说着，他举手出列道：“报告老师，我想去休息一下。”
老师点头示意，然后丁旭升就看着纪柏暮脚底飘仙般地走过去。
他到底在介意些什么啊？
丁旭升有些想不通，以往身边的人找他帮忙，从来都不会客气，像这样的人他反而还是第一次见。
但丁旭升也并没有再多思索。
过多关心别人的事只会吃力不讨好，对于他来说，只要做好必要的事情、维持着目前这个形象保持自己的地位就好。
见纪柏暮走到树荫下坐下，丁旭升也将视线收回，重新望向已经零散得有些不成样子的队伍。
一周后
第二天军训就要结束了，于是这天晚上各个班级都放松了下来，开始围在一起玩各种游戏。
在一班，老陈带头玩着“击鼓传花”，还特意用上了她带来的小鼓，她似乎非常热衷于这种小游戏，即便只是做裁判也非常起劲的样子。
随着“咚咚咚”的击鼓声停下，老陈喊道：“停！”
上一个人趁着最后一声将领巾扎成的花丢出去，纪柏暮愣愣地看着落在他手里的花：“诶？”
“纪柏暮，终于轮到你了啊，”老陈坏笑着看纪柏暮，然后将写着惩罚的纸条递到他眼前道，“来来来，抽你要接受的惩罚吧！”
“哦，好吧，”纪柏暮认命似的低下了头，随意地点了点纸条里的一张道，“就这张吧。”
老陈抽出纸条来一看，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纪柏暮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老陈便看着纪柏暮笑道：“背着左数第一位同性绕着全班走三圈？这谁写的啊，太坏了吧。”
“嗯？”纪柏暮愣住了，坐在纪柏暮左边的丁旭升也愣住了。
同学们也纷纷向他们投来或同情或好笑的目光。
“这……”纪柏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只是偷偷趁着调整站位时坐到了丁旭升旁边，想着能和对方多说几句话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丁旭升同样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看了一眼纪柏暮，见对方正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他见过，和在前几天那次站军姿的时候面对自己的询问时一样，似乎是不好意思，又仿佛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像是在抗拒？
丁旭升莫名觉得有点不高兴。
他都没抗拒，纪柏暮有什么好抗拒的，难不成是嫌他太重了？
想到这里，丁旭升突然很想使个坏心眼，随即举手道：“老师，能不能让我们换一下，让我来背他呢？”他冲纪柏暮的方向偏了偏头笑道，“以我们的体型差，让他来背我估计会很吃力吧。”
“什么？”纪柏暮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失措了起来。
然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那可怜的意见就被周围的起哄声淹没了：“加油哦班长！”“上啊班长，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纪柏暮还是试了一下，但事实证明，称如对方所言，他确实背不动丁旭升。
于是最终他只能在羞赧中，被丁旭升背了起来。
丁旭升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纪柏暮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家伙而已，但是他没想到，一圈下来他就走得如此痛苦！
——纪柏暮根本不肯把腿搭上去，而是扒住丁旭升的肩膀紧紧挂在他的身上，构成一幅滑稽的画面，引得周围的同学捧腹大笑。
丁旭升能明显地感觉到纪柏暮身体的紧绷，似乎是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子平衡。
这让丁旭升不由得更纳闷了——这个人快中暑了还能一声不吭，为什么这样一个动作却让他这么紧张？
于是，丁旭升一边缓慢地走，一边偏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讨厌我吗？”
“啊？”背上的人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晌才细声道，“没有。”
“是吗？”他打趣似地说道，“可我看你好像很排斥我啊，身体僵得我都快以为我背的是一块木头了。”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纪柏暮沉默了一下，“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丁旭升找回了自己的人设担当，温和地笑笑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还以为自己无缘无故的就被讨厌了呢，没有就太好了~”
“那么，能稍微试着放松一点吗？那样我能走得更轻松一些。”
纪柏暮思忖一阵，最后还是慢慢放松了身体，将双腿打开，丁旭升双手勾住纪柏暮的腿，原本动作怪异带来的不便迅速消失。
纪柏暮本来就很轻，在换成标准姿势后，丁旭升很快就把三圈给走完了。
两人回到原来的位置，老陈开始了下一局游戏，游戏的氛围再次被调动了起来。
两个人刚刚一起经历了惩罚，为了不让气氛再次尴尬下来，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丁旭升问，纪柏暮简短地回答：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那你是哪里的人呢？”
“是q市那边的。”
“诶，那还挺远的嘛。”
“嗯。”
调动不起来啊。
这样子挺没劲的，丁旭升这样想。
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主动搭话，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形象，他或许谁都懒得搭理。
就在丁旭升打算放弃这样单方面的搭话时，纪柏暮终于开口了：“班长，你真的很厉害呢。”
作为军训期间老陈指定的唯一一个班干部，班长这个职位似乎比丁旭升这个人更加耀眼，所以大家多半都会喊丁旭升作班长。
当然，丁旭升自己也并不反感这样，或者说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丁旭升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像排练好了一样笑了笑，然后谦虚地回道：“还好吧，我也就是一个努力尽责的班干部而已。”
这样的奉承丁旭升见得多了，毕竟他确实尽了力去维系这样一个看起来近乎于完美的形象，所以对于溢美之词，他会平静地接受。
但也仅仅是接受而已，他并不会因此而兴奋，也不会因此而骄傲，因为这距离他的目标还远远不足。
不过纪柏暮接下来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出乎丁旭升的意料。
纪柏暮的眼神挣扎了一阵，最终变得坚定，却又在抬起头来与丁旭升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变得慌乱起来，低下头来紧张道：“那个……班长，你、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丁旭升看着对方那副紧张的样子，又一次不解了起来，不就是交个朋友吗，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在他印象里，无论什么人只要聊上了就都可以自称朋友，有时甚至想踹都踹不开。
但是他还是笑着道：“好啊，不就是做朋友吗，当然可以啊。”
“诶？可以吗？”纪柏暮抬起头来，眼神喜悦地看着他。
“嗯，当然。”丁旭升只得再一次应道，同时为对方那副兴奋得仿佛获得了什么宝藏似的样子而困惑。
但也仅限于困惑，他并不打算深究，毕竟没有意义也没有兴趣。
他有过许许多多的所谓“朋友”，只要耐心地听他们说想说的话，就能成为他们的中心，自己想要做什么竞争什么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虽然要付出一点时间与精力，但也相应的好处多多，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丁旭升向纪柏暮伸出手微笑道：“那么，就请多指教吧，朋友？”
纪柏暮看着丁旭升递来的手愣了愣，然后欣然握住道：“嗯，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丁旭升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男孩天真的样子，心里不解，却又觉得挺有趣的。
对方既然想要和自己做朋友，那就不妨配合他演出这样一个关系吧，他心里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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