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进入腊月, 江雨欣又来找妹妹，问起去省城过年的事，“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江雨彤上次回老家问过村民, 有些人也在省城打工，但他们多数都是回老家过年, 反过来的。
江雨彤思来想去, 最终想到一个办法, “我上次打电话问了爸妈租住的地方。我们自己去好了。”
江雨欣被妹妹的大胆惊得跳起来, 她才十四岁, 连县城都没出过, 就更不用说去省城了。
隔着几百里远，回头他们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
她头摇成拨浪鼓, “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省城太远了, 要是咱们被坏人抓跑怎么办？而且我上回还听我妈说她有一回坐车去省城, 司机半道把她丢下了。”
村里人为了省钱多数都是从他们旁边的高速公路拦车。车票能省不少钱。
江雨彤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也想好了应对之策，“我们买汽车站的票。他们不敢把我们丢下的。”
汽车站的票是车站卖出去的，安全可靠。不像半道拦的车，司机为了多挣些钱, 选择超载, 运气不好遇到交警, 他们就会抛下乘客。
汽车站的车也会在半道带客人，但他们不敢扔下在车站买票的乘客，而且他们多数不会超载。
江雨欣不相信，她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车站的车也是人开的, 是人就想多挣钱。怎么可能不会多载乘客，她不仅自己不打算去省城，还拦着妹妹不让去。
江雨彤是个倔脾气，她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并且她还为这趟旅行做好安排，“我到时候不仅要带辣椒水，我还买了三把美工刀防身，到时候我们一人一把。要是司机敢半道把我们扔下，我就划破车胎。让他们的车开不走。”
江雨欣目瞪口呆，妹妹也太野了，居然敢这么做？可看妹妹已经打定主意，她根本劝不住，咋办呢？
江雨彤见她犹豫，又添了把火，“你要是不跟我去，那我独自去省城。到时候我自己去省城卖帽子。”
江雨欣急得团团转，像个没头苍蝇，疯了，疯了，妹妹疯了。
她急和直跺脚，“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江雨彤摊了摊手，“那你给我想个好法子。如果你的法子比我的好，我就听你的。”
江雨欣想找个大人送他们去省城，但是她想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人选。
倒是江雨彤自己找到一个人。
她无意间跟王康说起过年要去省城，王康在省城念书，听到她要来，说他爸也要来省城，他爸想在省城开家店，门店已经买好了，这几个月都在装修，他爸过来验收，顺便把他带回去。
江雨彤眼睛一亮，立刻追问什么时候？
王康说腊月二十号，那时候他正好放假。
江雨彤顺着杆子往上爬，问能不能顺道把她们仨带过去？到时候她给车费。
王康还想请她帮忙出主意，自然满口答应，“要什么钱呀。你帮我这么多忙，我还没感谢你呢。我爸也是顺道来一趟，车上空着也是空着。”
江雨彤见他不肯收钱，心想到时候把钱塞给他爸就行，为表感谢，她还打算免费送他几天广告。
得知有人送他们去省城，那人还是她妹妹朋友的父亲，江雨欣没那么反对了。
考完试，江雨欣回了趟老家，顺道把村民的工钱给结算，然后带着弟弟来了县城。
江雨恒是个小男孩，没办法跟她们住在女宿舍，她就将她弟安排到了她租周老师的房子。
周老师和王老师已经搬走了，里面没什么东西，江雨欣把让弟弟盖她的被子。
其他宿舍的老师还没走，江雨恒一个人住倒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日一早，姐弟仨人坐上王父的小轿车。
王父当司机，他开的车正是他代理的牌子，价格并不贵。
王父为人健谈风趣。
之前听儿子嘱托，得知江雨彤小小年纪就会做网站，觉得这孩子将来必有大出息。
他不着痕迹夸赞江雨彤，又顺道夸了几句江雨欣和江雨恒。
江雨欣和江雨恒许是没被人夸过，羞得面红耳赤，江雨彤前世就经常被人夸，所以面不改色，反而跟王父天南地北乱扯。
聊着聊着就说到王康建的汽车联盟。江雨彤很看好王康的网站，但前提是他得有钱砸。
“互联网跟其他行业不一样。别的行业就是开业和周年庆搞促销。互联网用的是饥饿营销。你得让游客熟悉你的网站，打心底认同它，并且将来离不开它。这样你的网站口碑就建起来了，迟早能挣到钱。”
王康比同龄人更能接受新事物，但是不代表他们之间没代沟，明明她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可联系在一块，他就糊涂了，“你刚刚说的饥饿营销，我没听懂，你能说得更简单一点吗？”
江雨彤想了想，打了个比方，“网络其实跟媒体是一样的。你看电视是不是不花钱？但是为什么电视一直能经营下去？因为有广告商供养它。网站也是同样的道理，它靠流量挣钱。刚开始先别想着挣钱，先做好口碑，积攒流量。等流量上来，网友就会信你。认为汽车联盟很权威。它推荐的车一定是好的。到时候自然会有广告商来找他。甚至他都可以在网站上卖车。”
王父瞪大眼睛，“网上卖车？”
江雨彤笑了，“对啊。你想想啊，全国多大啊，门店租金又那么贵。在网上卖车就不同了，只出网费和维护费，就能在全国卖车，多划算。”
王父仔细一想，觉得他儿子搞的这网站前景很乐观嘛。
王父跟江雨彤越聊越开心。主要这孩子脾气好，不像他儿子脾气急，被问烦了，就会撂下一句，“我跟你说不通，你就是个老古董。”
他是老古董，但他可是他的金主，就算冲钱的份上，他儿子也应该耐心一点。这要是出了社会，少不得要受些教训，才能长记性。
瞧瞧人家这孩子，明明年纪比他儿子还小，却比他儿子有耐心，讲得还透彻，他听不懂，人家就换个他能听懂的说法，脑子灵活，会变通，这样才有出息。他儿子还有得学呢。
到省城的时候，王父直接将姐弟仨人送到巷子口。本来江雨彤想邀请王父进来坐，但王父还赶着去大学找儿子，谢绝了。
江雨欣和江雨恒看着小轿车离去的背影，然后齐齐看向江雨彤。
江雨彤被两人看得发毛，“怎么了？”
江雨欣语重心长拍妹妹的肩膀，“以后姐听你的。”
一扭头走了，太打击人了，说的啥话呢，她一句没听懂。她妹妹啥时候走到这高度了？居然能跟大老板侃侃而谈，而且一点都不带怵的。她妹真牛。
江雨恒星星眼看着二姐，他是个小人精，扯着二姐的袖子撒娇，“二姐，等你将来挣大钱了，能不能给我买个足球啊。”
反正他觉得他们家将来就靠二姐了。他们全家的智商加起来估计都没有二姐高。
江雨彤大手一挥，“哪用得着将来啊？等咱们过完年回老家，我就给你买一个。多大点事儿！”
江雨恒乐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等缓过劲来，他才注意打量四周。
1999年的省城远不如后世那般繁华。尤其是她爸妈为了省房租，租的都是快要拆迁的房子。房子被加盖许多间。
江雨欣姐弟仨找到地方的时候，还有点不敢认。
这是一间木板房，木板覆了一层又一层，像个密不透风的小盒子，面积加起来也不到十平方。房子四周堆满废品，码得整整齐齐。显见是父母收回来准备卖掉的。离房子不走两米的地方有两个垃圾筒，大冬天居然还飘着蚊蝇。
要是夏天，居然这儿都成垃圾场了。这样的住处还不如老家的土坯房，至少老家够宽敞够干净。
江雨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江雨恒也被这脏污的环境震撼到了，江雨彤猜到父母住的地方不好，但她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你们找谁？”
一个老太太坐在院门口，她头发花白，正戴着老花镜，膝盖放着一本书，此时正透过老花镜看着他们。
这木板房就是老太太家在门口搭的危房。
江雨彤卸下包袱，坐到老太太身边的凳子上，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我是李秀珍和江建业的二女儿，我叫江雨彤，之前打电话给我爸妈，就是您接的吧？”
她这么一说，老太太立刻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你们怎么会来这儿了？”
“我们来找爸妈过年。”
老太太看了眼天色，“那你们来得有点不巧，你爸妈刚刚出去收废品。估计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江雨彤笑了，“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
江雨欣和江雨恒见妹妹跟老太太熟悉起来，也走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混熟了，老太太见他们口干，还回屋取了热水，让他们暖暖身子，“你们父母在省城挣钱不容易。你们长大了要孝顺他们。”
江雨彤听着心里微微发酸。她想起之前为了再买一台电脑，骗她妈一千块钱，觉得自己有些混账了。
不管他们是不是她的父母，但她骗钱就是不对。
等了一会儿，江建业和李秀珍一人蹬了一辆三轮车回来了。
两人没看到孩子，江雨恒率先发现了他们，等他们将车停下的时候，冲到车旁，大声叫人。
江建业和李秀珍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扭头一看，好家伙，这不正是他儿子嘛。
“你……你咋来了？”
江建业第一时间不是想儿子而是被吓住。那么小的年纪，他儿子是怎么从老家来到省城的？
江雨彤和江雨欣跳了出来，三个孩子站成一排，齐齐露出一口大白牙，冲他们傻笑。
江雨彤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
李秀珍和江建业气得想拍她一巴掌，这孩子胆子咋这么大呢。才跟人家认识几天呀，居然就敢坐人家的车来这么远的地方。得亏遇到好人了，人家没动歪心思。
“你们……”李秀珍气得直拍大腿，“以后不许这么干了。你们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遇好人的。”
江雨彤乖乖应下。
李秀珍也顾不得卸货，让丈夫去菜市场买些肉，自己则开门让三个孩子进来。
不大点的地方摆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床，还有一张吃饭桌和个床头柜。屋子就摆满了。
就连床底下都摆了零碎的废品，看那颜色应该是铜。
李秀珍叫大女儿陪她一块做饭。
做饭就在屋子右侧，这边离垃圾筒最远。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雨要是下大，在这边做饭很容易淋湿。
李秀珍问大女儿情况，得知一切都好，她除了欣慰还是欣慰。
不过想到二女儿胆大包天，她不免责怪大女儿，“你当姐姐的，你怎么能被你妹牵着鼻子走。”
江雨欣摸摸鼻子，理所当然道，“二妹聪明啊。她主意又大，我要是不听她的，她就敢自作主张。我只能跟着她一块来。这样至少能看着她。”
“得，你看着她，我看你是被她绑上船了。”李秀珍觉得大女儿哪哪都好，懂得照顾弟妹，又听话又懂事。唯一不好的就是性子太软，太容易被人糊弄。
“算了，我跟你说不通，我回头批评你妹妹。这孩子就是欠揍！”
江雨欣有些心虚，但还是记得替妹妹说好话，“不是没出事嘛。而且雨彤来之前还跟好几个人说过这件事。他们不敢胡来的。”
李秀珍瞪了过去，“她说也没用啊。回头真把你们卖了，咱们不是还得找吗？吃苦受累的依旧是你们。”
江雨欣不吭声了，江雨彤在屋里听不下去了，“妈，你别怪姐姐了，主意是我拿的。而且我朋友的父亲可不是普通人，人家是大老板。人家怎么可能为了那点钱就卖了我们仨。”
李秀珍不信，“你能认识大老板？”
“少瞧不起人了。王康他爸在省城开了汽车加盟店。家产至少上千万。他就是开着小轿车送我们来的。”
李秀珍看向大女儿，江雨欣点头，“雨彤没说错。确实很有钱。”
王父整个人的气质就像个大老板，说话做事透着一股大气。装是装不出来的。
李秀珍这才没有再絮叨下去，但还是叮嘱女儿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
江雨欣担心妈妈生气，刚想将妹妹上报和上电视的事说出来，让她妈跟着高兴。没想到妹妹就说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
“你说什么？”李秀珍以为二女儿带姐姐和弟弟来省城已经够不靠谱的了，没想到她还能更过分的事情，“你说你上次问我要的一千块钱是骗我的。你们老师没有交补课费？”
江雨欣看着她妈突然变得阴沉的脸，觉得妹妹这次真没救了，最次也得是一顿竹笋炒肉。要是她爸回来，说不定还要来个混合双打。
她妹胆子真大啊，居然敢骗爸妈一千块。
江雨彤也怕啊，但是这件事梗在心里，特别难受。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再加上看到这间脏污破败的小屋，她受不内心的谴责，选择和盘托出。
血液顺着血管一点点往脸上光涌，李秀珍一张脸气成河豚，脑门突突跳，她抓住小女儿一只胳膊，每根筋都在提醒她：揍她！这孩子才十二岁啊，居然就敢骗大人钱了。小时候骗钱，长大还不得成诈骗犯！必须揍！不打不成材！
眼看那锅铲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与自己的屁股来个亲密接触，江雨彤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沓钱塞给她，“妈，妈，我还你。”
江雨欣也在这时反应过来，“对对对！妈，妹妹还上电视了。”
李秀珍不可置信瞪大眼？啥？骗父母钱都上电视了？丢人丢大了！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学好。以后她还有人见人吗？
江雨欣这时候变得格外机灵，蹬蹬蹬跑回小木屋找到报纸，摊到她妈面前，“妈，你快看！妹妹真的上报纸了！”
李秀珍觉得大女儿脸上的情绪不太对劲儿，她大女儿向来懂事听话，爱护弟妹，她要揍小女儿，大女儿只会护着，怎么可能会幸灾乐祸一个劲儿笑呢。
她放开小女儿的手，接过报纸一目十行看下去。
她小女儿居然自己挣钱买了两台电脑？她小女儿居然会写代码？她小女儿居然跟人合伙开了网站？
这上面吹得天花乱坠，要不是照片登的是她小女儿这张脸，李秀珍都快不认识她了，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看着小女儿，“你上回不是说那网站是你同学的吗？”
江雨彤早就想好了对策，“是我们两个人的。我钱不多，只占了两成。”
将来网站卖出去，她会分给父母两成。虽然他们不是她的父母，他们也不如前世的父母爱她。但是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如果她网站等到2004年，至少能卖5000万，两成就是一千万。应该足够他们养老了。
但再多就不行了。她不是小孩子，成年人做事信奉的是：付出多少就要收获多少回报。这是她能拿出的极限。
李秀珍可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拧眉，“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江雨彤抿了抿嘴，“不到两万块钱。”
李秀珍心口疼，他和丈夫攒了这么多年才有这些钱，她小女儿居然自己就攒到了？
雨彤怎么敢？那可是两万块，不是两百，也不是两千，是整整两万，可雨彤眼睛不眨一下就全花出去了？她颤抖着问，“那什么网站要是亏了怎么办？”
江雨彤随口道，“如果亏了，电脑还是我的呀。到时候我把它卖了，一样能换钱。”
李秀珍一愣，好像是哦。电脑可不便宜，二手电脑，只要能用，折旧也是能卖些钱的。
“那成吧。”李秀珍也不纠结这个了。
江雨彤见她妈不生气了，舔着脸凑过来，“妈，咱们网站还缺钱呢。你和爸不要支援一点？等将来网站卖了，分的钱也能多一些。”
“不行！”
李秀珍做事保守，换个行当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怎么可能将钱投在自己不了解的行当，在女儿刚出口那刻，一口回绝了女儿，并且还勒令她以后不许再骗家人钱。
江雨彤乖乖答应。还下次？这一次就够她受的。她脑子抽了才会来下一次。
李秀珍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要再做兼职。你现在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
“妈，我会平衡时间的，你放心好了。”江雨彤抿了抿嘴，“我要是不赚钱，我以后占的份额会越来越少。”
李秀珍也是做生意的，哪里听不懂女儿的潜台词。如果另一人投钱，她女儿必须也得跟着投钱，要不然她的份额会被缩小。小女儿性子要强，当然不肯认输，以后恐怕还会接着往里投钱。
她有心想劝小女儿让她收收心，福至心灵问起，“你说有人出十万钱想买你们的网站？”
“对啊。”
李秀珍还是不太看好她的网站，“这么说你们连本也挣不回来啊？”
“以后就能挣回来了。”江雨彤不以为然，也知道她妈在顾虑什么，故意岔开话题，“妈，我饿了。快弄饭吧。”
说着，裹了裹棉衣进了屋。
李秀珍对小女儿这胆大包天的作风很是头疼。她常年不在家，大女儿又没什么主见，小女儿主意大，家里根本没人能治得了小女儿。以后可咋办呢？真是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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