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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我的印象中,“赵”除了是当朝皇帝的姓,剩下的全是童年阴影。赵妈妈也姓赵,小时候我经常看到她贴在屏风后,或是挂在柳树边,像个挥之不去的恶灵。

  同样是姓赵,简直有天壤之别。我见了赵妈妈就头疼,见了这位白衣公子,顿时觉得心情舒畅,跟他相处的时光转瞬即逝,天色不知不觉暗淡下来。

  我与他告别的时候,才发现北辰立在茶铺外面等我,手中拿着一个雪花形状的糖人,他与赵公子打了个照面。我恍然大悟,“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北辰微微点头,即便见到熟悉的朋友,他也不会露出太多的情绪变化。

  赵公子对北辰笑道:“刚听闻你们教训恶霸的事迹,三年功夫没白学,往后既能自保,也可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了。”

  北辰没有搭话,他跟谁都没话说。但是只要细细观察他那双眼睛,可以从澄澈的眼神中读出很多含义与心情。

  赵公子也明白这一点,原来北辰所有的武功都是他传授的。北辰不仅会飞鸿踏雪的轻功,刀剑枪棍都耍得漂亮。能做北辰的师傅,可见赵公子更是高人一筹。

  我不禁也想拜他为师。

  他对北辰似乎还有话要说,眼看天色不早,只叹了口气,告辞离去。

  我一时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更无法开口问他将要去哪里,家住在哪里,我们能否再见面,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月光似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我才恋恋不舍地跟北辰回陆府。

  我问北辰:“下次你学武功的时候也带上我。赵公子这人真有趣,长得也好看,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北辰很为难的样子。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那个地方他去不了,我也去不了。反正问他等于白问,既然是务观的朋友,务观总不会隐瞒我。

  黄昏时分,我与北辰从后门溜进了府内,即便管家没留门,凭北辰的轻功,我俩也能顺利飞进去。我蹑手蹑脚绕过走廊,回到自己的屋子,平时这里没人光顾,除了唐府跟过来的迎香,还有陆府上两个小丫头打扫庭院。

  只有逢年过节陆母才会传饭,我不必每日都跟他们同桌吃饭。北辰悄无声息地飞到屋顶上,不见了踪影,他并不和我一桌吃饭,因身份的关系也从不进我的屋子。

  迎香摆好碗筷和几样小菜,我像个没事人似的踏进屋里,顾不得洗手,坐在桌前直接拿起猪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跟迎香说道:“早上叫你煮的梅花汤饼呢,也端出来,搭配这个最好吃……”

  迎香垂手站在旁边直哆嗦,时不时还往屏风后偷瞄一眼。这时屏风后突然走出一个人影,我吓了一跳,一口烤猪蹄噎在心里难受得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妈妈。

  她端着架子从屏风后走出来,阴阳怪气地对我说:“唐姑娘,老奴奉大娘子的指令,来检查姑娘的女则抄录。”

  上次十遍女则,务观帮我抄了一半;再上次五十遍,北辰迎香都来帮忙了;而这次陆母变态到要我写三百遍,我气得吐掉满口猪蹄。

  更让我生气的是,每次赵妈妈都没经过我的允许,私自闯进我的房间,一声不吭很吓人。她上下打量我的眼神,跟今天遇到的恶霸同样让人不舒服。她见我穿着务观的衣服,冰冷的脸色更难看了。

  赵妈妈立刻命令迎香替我更衣梳洗。我心里大喊苦啊,她又替陆母抓住了我的一个把柄。

  务观从平江买来的衣服都很好看,而陆母给我定做的必定是红配绿,背后必定绣着夸张华丽的菊花,梅花,桃花……我十分猜不透陆母的审美。

  赵妈妈轻蔑地笑着,她知道我拿不出三百遍女则,又要去打小报告了。

  “明日大娘子去云门寺拜佛还愿,还请姑娘今夜早些休息。”她说道。

  “我也要去吗?”

  “这是大娘子的意思,请哥儿姐儿们同行。”接着我又听赵妈妈“教导”了一番,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念叨完了我昏昏欲睡,食欲全无。迎香打水替我洗脸时,详细说明了烧香拜佛的安排,但是我实在太困了,一句也没听进去。

  夜间梦到我在抄录女则,可陆母仍然觉得不满意,罚我将世间的书都抄录三百遍,我被囚禁在小黑屋内,伴着烛火和笔墨纸砚,终生不得踏出大门。这场梦太惊悚了,我吓出一身冷汗,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内阳光明媚,我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迎香端着水说务观在门外等候我多时,手里还拿着一摞纸。

  我连忙奔下床,披了件外衣就请他进来坐。因为我知道府中上上下下只有务观是真心为我着想,他如若不是得了好词分享与我,便是已经知道我又接受了陆母的罚抄任务。

  果然,务观拿在手里的是工工整整的三百遍女则,全部模仿我的笔迹,我感动不已,竟不知他昨夜花了多长时间来抄录这些。

  “你可以交差了。”他说。

  我不知道怎样感谢务观,只好对迎香说:“昨天集市上我带回来的糖人呢?快拿出来。”

  “你又去街市了?”他显得十分惊讶,语气中充满关心,生怕被他的母亲知道后,又担心我会遭到惩罚,“下次我陪你一起。”

  我高兴极了:“今天不是要去云门寺么?烧完香,你带我到街东去走一趟。”

  “你想要什么,我叫人买了送过来。”他低着头,好像另有心事,“秀芸也会去。”

  我满不在意,“赵妈妈昨晚上告诉我了,还有你的两个哥哥,府里的哥姐儿都去。”

  “云门寺有个测字的大师,听闻找他测算的人都说特别灵验,”他突然望着我,眼中有些焦虑,“蕙仙,你当真不知道母亲带我们去云门寺的用意么?”

  我从六岁来到陆府,这十年间,陆母的心思我只知道一条,时时刻刻都在想花招处罚我。我摇摇头,“寺庙里除了烧香拜佛,还能干什么?测字算命有什么稀奇。”

  务观思虑半晌才道:“母亲打算亲自操办秀芸的婚事。”

  我搞不清他想说什么,王姑娘是老斑鸠的干女儿,去年她来陆府的时候,刚好在府中办了十八岁生辰礼,和务观同龄,今年出嫁合情合理,“有不妥的地方么?”

  务观扔下一摞纸,好像有些生气,又好像有些惆怅,什么话都没说清楚就独自走开了。

  迎香收好纸张,她也变得吞吞吐吐,“姑娘怎么不明白呢?大娘子既要给王姑娘说婆家,同时又要给三哥儿挑选新娘子。姑娘可知大娘子的意思是要亲上加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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