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衡（4）
九尾话音戛然而止的一瞬后，两只狐狸都“炸”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会从他身上传来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老伯朗眼中倏地冒起火热的光芒，目光炯炯地紧盯着面前的小白狐，如同看见了某件稀世珍宝，想要靠近却又怕自己玷污了它的圣洁。
而九尾显然没功夫注意这些旁枝细节，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比伯朗大了一千岁的事实。明明是这只老藏狐脸上充满了饱经社会毒打的沧桑，无论从哪方面比较，都绝无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您是…”
老伯朗后腿蹲在地上，前爪恭敬地束在胸前，是一个极端庄的坐姿。他踌躇地反复计较着说辞，抑制几分焦躁，才谨慎地开了口：“请问您可是元辰阁下？”
听到问话，九尾才从郁闷中回过神来，果断道：“不是。”
“啊…？”老伯朗不禁一愣。
九尾恹恹道：“元辰是本尊祖辈，非我本狐，有问题吗？”
得知老伯朗年龄，他顿时失去了与之交流的兴致，连继续对战的想法也跑得一干二净。
以大欺小，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闻言，老伯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仔细一算，天狐元辰是在漠惘狐族第七十二任族长期间来过大漠，到如今也有近五千年时间，更何况还渡过了那段晦暗的混战时期，星球灵兽血统衰落，身死孕贤亦属正常。
他又试探着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烦不烦哪！生过娃的老…小狐狸都这么聒噪吗！
“九尾。”他不耐烦地摇摇爪子，尾巴一甩转过身子：“行了，本尊懒得再和你打了，勿送。”说罢，几欲离去。
九尾…九尾天狐…
老伯朗嘴里嗡嗡地重复念叨这个名字，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
狐修九尾必为王，而天狐一族更是与生俱来九条尾巴。
此点毋庸置疑。
“您等等。”老伯朗赶忙冲到九尾身边，硬梆梆的长尾晃得欢快，之前还要剔骨剥筋的刻薄利落地变成了讨好的谄媚，本就细小的双眼直接弯成一条缝。
好不容易得见一次狐中尊者，不趁此机会多多讨教、精进修行，岂不是白瞎了这次机缘。
可惜九尾不懂得老伯朗心里的算盘，若知道了也定然是嗤之以鼻——我都还没搞清楚自己的事儿呢，拿什么来教你。
“伯朗先前多有冒犯，望阁下宽恕。”老伯朗一边说着，趾心一踩，已经退至三里外的众狐立刻就被传送了过来。
好深厚的灵力。
九尾暗中惊叹，尽管他能在血脉上压制老伯朗，可论起灵力总归仍是落入下风，这也是他与藏狐王对拼消耗敌不过的原因。
毕竟，他这粗略可计两千年的生命只有寥寥几月在用于修灵，剩下的时间都窝在树洞里沉睡了。
埃维斯本是满心期望地撤离是非之地，现在又一脸懵逼地被拽回来，落地时还听到他亲爹的坚定话语：“若是幼子有任何顶撞阁下之处，但请责罚，伯朗绝无二意。”
这句话确定不是“阁下顶撞幼子”？
可给埃维斯整不会了，他一瞬间想到“卖子求荣”一词，特别是看到自家亲爹供奉祖宗似地巴结在白毛狐狸身侧，心底登时和他曾经见过的人类商超里杀了十年鱼的大砍刀一样冷，拔凉拔凉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不是要替他报仇吗？弟弟心智不熟好黏着漂亮狐狸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他最尊敬的父亲也胳膊肘往外拐？这小白毛到底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无数疑问围绕着他，埃维斯觉得他被世界抛弃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给九尾阁下行礼道歉！”老伯朗看儿子呆在原地不动，又催促了几句。
埃维斯麻木地遵从父亲命令朝九尾低头致歉，宛如僵硬的机器，毫无感情。
九尾也不挑剔，心安理得地应下了。
“多谢阁下仁慈，我回去定会再好好训斥埃维斯的。”
老伯朗面上一松，又得寸进尺地发出邀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难得九尾阁下降临漠惘，岂有怠慢的道理。小狐想请阁下到族中休憩，也让小狐尽一尽绵薄的地主之谊。”
救…看着长相比自己老、年龄却比自己小的自称“小狐”是种什么体验。
九尾：谢邀，每一句话都在杀狐诛心。
他放弃挣扎，直言：“去可以，你别再说‘小狐’了。”
………
一行狐狸原路返回。
虚假的浩浩荡荡赶来围剿“入侵者”，真实的热烈欢迎簇拥“天狐阁下”。
哦，除了埃维斯。
他驮着奥休慢慢地跟在队伍最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考虑过如果他给老伯朗也来上一爪子，能不能敲醒父亲。
正想着，父亲恰逢其时的逼音成线传来交代：“唤醒奥休，你们一起来大穴陪坐九尾阁下身边。”
老伯朗在前头笑呵呵地单方面找九尾尬聊：“阁下与奥休的关系似乎甚好，待会儿我叫他一起来陪同阁下。”
九尾睨了他一眼，心想也算不得太好，左不过是萍水相逢一线牵，不用珍惜这段缘罢了。
可还没等九尾回绝，有狐狸先替他拒绝了。
“奥休不去，我也不来。”是埃维斯的声音，颇有技巧地控制在老伯朗与九尾之间炸响。
九尾：“哦豁。”
老伯朗窘迫地打着哈哈解释：“……哈，幼子顽劣，阁下勿怪。”
“无妨。”九尾挑了挑眉，总觉得埃维斯对奥休顺从得太过不同寻常，怕不是有把柄捏在对方手中。
再一次回到狐群领地，九尾特意看向中央，那曾吊过他的绞刑架已不在原地。
老伯朗领着他朝巢穴走去，抛去人类的大型地洞“下水道”不算，这还是九尾头一次钻地洞。
很新奇的经历。
洞内温暖干净，狐族侍卫进进出出地呈送吃食，有黑蝎子、短耳灰兔、环尾蜥，全是新鲜的。
具体表现在，艳红血迹还留在尸体上呢。
老伯朗主动推荐：“这是我前几日外出捕猎新宰的，阁下快尝尝。”
“……”大可不必。
许是人类世界的羹肴养叼了九尾的胃，他虽然对这些食物（？）没有产生生理性的不适，但也没到能轻易进嘴的程度。
他佯装不饿的模样，坐在主位上，岔开话题：“漠惘狐族的规模如何？”
“青壮年约两千三百狐，老幼妇孺一千四百狐，狐族领地主要分至漠西、漠北、漠南三处，其中以漠西为首，统领北南二地。”
老伯朗的介绍中不无骄傲，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漠西之所正是您脚下的这片土地，又由我治领。”
不过，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放眼整个星球，也只有漠惘狐群堪称一霸。
漠西？
九尾心念一动，此处离亚尔郡不远，也不知狐群是否与亚尔族人有过交际。
他暂且按下不提，又接着和老伯朗扯东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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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九尾全程都在悠闲地摇晃盛有鲜血的骨碗，时不时地应付两句话。更多时候，他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下首位的几只狐狸，主要是老伯朗和他的心腹，大快朵颐地分食猎物。
怎么说呢，当身边出现四五只有着“厌世”相貌的藏狐，没有形象地牙爪并用，还吧唧嘴，或许是负负得正的化学反应，那场面不得不说相当感狐。
确实能尽欢。
血足肉饱后，老伯朗才慢慢露出他的狐狸尾巴，分不出真假地满眼敬仰道：“听闻天狐一脉生有异能，能否请阁下让我们开开眼界？”
“开眼界了之后呢？”九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小巧圆润的黑鼻子向上轻抬，唇角咧开一抹弧度，“是想让本尊教你们吗？”
老伯朗藏起渴望，谦卑道：“若是九尾阁下愿意不吝赐教，此乃我们的荣幸。”
“行，你们跟本尊出来。”爪子离开骨碗，九尾率先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出巢穴。
老伯朗向属下使了一记眼色，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没有走太久，九尾不偏不倚正好走到了原先安装绞刑架的中心位置，漠惘狐族漠西领土的正中央。
“都叫齐全了吗？”
九尾看着越来越多的狐狸从洞穴中出来，用尾巴想也知道老伯朗要让全族参观学习。
可惜啊，得让他失望了。
几乎全部的狐狸都围了过来，九尾看到埃维斯也被滴溜了出来，可他身边却不见奥休，估计是还晕着。
“今日，本王有幸请得尊贵的天狐九尾阁下于我族传授异术，望诸位潜心求学，莫错过本次大善机遇，下面有请九尾阁下展示！”
“吱！吱！吱！”
狐鸣震天，九尾看着老伯朗高声说着漂亮的场面话，纯白尖耳无所谓地略向后贴，顶着众狐热切的视线徐徐道：“举起前肢，运转灵力。”
上千只狐狸整齐划一地举爪。
九尾：“感受到空气中的灵气了吗？”
上千只狐狸整齐划一地点脑袋。
九尾：“嗯，接下来在原地吸收。”
上千只狐狸整齐划一地打坐修灵。
众多眯眼与圆眼混作一团，齐刷刷的认真听从九尾教导，等待下一步指示。
半柱香后。
开始有狐狸维持不住举爪的动作，却又不敢贸然地放下爪子，只能看着小白狐清闲地舔舐顺毛，好似一副动态的优雅画卷。
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毛痒痒。
老伯朗也正跟着学习，他离九尾最近，悄声不解地问：“阁下，请问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九尾如梦初醒般，反问道：“然后就修炼呀，这个你们不会吗？”
“修炼自然是会的，但您不是还要继续教授吗？”老伯朗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九尾立马接道：“喔！本尊忘记说了，天狐异能乃血脉传承，是天赋，旁狐学不来的！”
真是浑然天成的惊讶，毫不做作。
藏狐王的眼神瞬间冷下来，可奈于在族狐面前，不好发难。更重要的是，他错误地认为自己打不过九尾。
老伯朗只能恨得暗骂——淦，天狐一族都是流氓，数千年前的元辰是这样，数千年后的九尾还是这样，他就不该对天狐抱有希望！
九尾不知道耍狐的传统艺能竟也是祖上流传，他在心底偷摸着愉悦，但戏耍了这么多狐狸还是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以免引起众怒。
他装模作样地沉声念着大道理：“修灵一途，贵在坚持，诸位切莫迷失初心。”
“九尾阁下说得极是。”老伯朗咬牙附和，虎头蛇尾地解散了众狐：“大家可退下自行修炼。”
若他再相信天狐族的鬼话，他当场退位！
……
自九尾演了这么一出戏后，老伯朗对他的关注就少了，虽然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鲜少再来寻他闲谈。
九尾正式过上了无狐问津、逍遥自在的生活，每天饿了就吸收灵气，困了就睡。时间在变，只有侍从送来的“食物”依旧原封不动送还回去。
如此过了两天，他实在受不了以灵代食的光景，况且与年逝水定下的日子也快到了。
于是，九尾主动找到老伯朗，跟他说明准备离开。
老伯朗面上不舍，可心底已经乐了开花，恨不能立刻送走这尊大佛。
临行前，九尾出乎意料地给老伯朗父子留下了一个礼物。
“本尊赐予你识人语、说人言的能力，兽族兴衰与人类息息相关，若是有西部亚尔族人找到你们，须得勤加款待。”
“若是其他人族，定要仔细分辨善恶，谨慎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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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离去后半个小时，奥休“恰巧”苏醒，脑子还在迷迷瞪瞪间，偶然听到族狐聊天，大概是有一小白狐曾来族里做客，接送都要狐王与少主亲自动身，想来地位必定不凡，只是教得不好，多半是在装……的事情。
后面的话，奥休没听完，便火急火燎地去找他那忠厚老实的冤家哥哥进行“友好交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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