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谁人偿命（四）

翌日清晨，海浪拍打船身，宁清梧起身早，她悄悄摸下床，发现谢镜枯眼底有浅色的青黑，似乎又没休息好。

        趁现在没人扰乱她的思绪，宁清梧静静地思索，谢镜枯和她相识以来的变化。

        首先是娶她，其次是布局，徐宿白彼一入局就被他杀了，他对很多事情都未卜先知，实在蹊跷。

        宁清梧前世和谢镜枯接触太少，不能轻易断定谢镜枯就是和她一样重生的人。

        毕竟是她先改变了开局的第一步棋子落点，谢镜枯若是今生棋路下得不同，也很正常。

        抓了抓自己的头，宁清梧脑子里一阵混乱，她只能明白谢镜枯是有意隐瞒，他日后要做魔门共主，顾虑正邪不两立的问题不和她透露也是常理。

        宁清梧木着脸：唉，怎么想着想着给他洗脱嫌疑了。

        算了，先去用早膳，总归她是事成之后要跑路的，这些都和她关系不大。当务之急，是她要去吃小笼包，顺便给谢岚准备一份养好身体的餐。

        宁清梧走出房门，和守夜的无影打了个照面。无影见她先起来，抿唇笑了：“夫人睡不惯这船上吧？”

        宁清梧忙摇头：“很舒服，只是第一次嘛，我偶尔也会认床。”

        无影跟在她身后，温和道：“夫人要去哪？仆陪您同去。”

        宁清梧嗯了一声，问她：“你是不是还没用早膳呀？和我一起吧。”

        “好，仆在前面为您带路。”无影其实早用过了，她只是受了谢镜枯的命令，此行要严加看管宁清梧，不可遗落了她的行踪。

        船上客人不少，无影不会让宁清梧感到尴尬，很会挑一些女孩子的话题来哄人，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

        下一层阶梯时，一群人围在一个房门前，一个宁清梧有些眼熟的粉衣婢女哭嚎在地，她哀哀道：“可怜我们小姐，竟然在你们船上遭遇了这样的不测！”

        管事的拂开人群走过来，一看这场面心里就咯噔一下。只见昨日登船的一名女船客，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哗哗地染透了她的衣襟，人躺在地上胸口没有起伏，显然死去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宁清梧和无影对视一眼，两人凑近了一些观看，只是一仔细瞧，宁清梧差点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这地上的女尸居然是赵清柳！？

        她怎么会死了，昨日还好端端的，今天突然人就没了！

        管事到底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他先唤来船上的打手，给每位宾客分配两名随身保护。他深知众人围在此处，准是会起事。

        “各位，请先回到各自房中，这些打手都是高价雇佣而来，连海盗倭寇也能杀个片甲不留，诸位不用担心安危问题。”

        管事这样说完，又拿出凶手仍在潜藏的危机说服众人：“况且现在凶手未明，船上的人，包括我都有嫌疑，需得尽量避开保证安全，稍后我会吩咐厨房给各位送上珍鲜酒水，此次船费全免，请各位稍安勿躁！”

        原本还颇有微词的众人，听见船费全免，都闭上了嘴，这突然死了个人他们自然也恐慌，说不准是江湖仇杀，能不沾到自己身上最好。

        那两个婢女原地凄凄惨惨地哽咽，却并不找管事的麻烦，宁清梧看了半天，觉得很是奇怪。

        主子都死了，她们却好像并不着急，伤心也浮于表面，眼泪珠子半天掉一个，堪称干打雷不下雨。

        赵清柳的死必定有鬼，但宁清梧不打算自己来查，这偏向庆晁的一派，管上去引火烧身就不好了。她打算回去问问谢镜枯，这黑色巨船真正的主人毕竟是他，管不管也由了他说得算。

        无影面上神色不变，她只浅浅打量了赵清柳一眼。这女子她见过，赵夫人的养女，除此之外，她只记得赵清柳惯爱责骂下人。

        那两个婢女真心不见得，猫哭耗子假慈悲倒是十足十的相似。

        “夫人，仆先带你去净手用膳吧，这里会有人处理妥当的。”

        宁清梧收回视线，说实话她有点受影响，食欲降低了。她勉强笑笑，还是同意无影的建议，她不吃可以给谢镜枯带一份嘛，也好解决。

        “无影，谢岚还有什么爱吃的小菜么？除了白灼的菜心。”

        无影略作思索，诚恳地摇头，她也没办法，楼主太挑食了，实在选不出推荐，她安慰道：“夫人选的，主子一定都喜欢。”比如那碗鱼汤。

        “我看看，选一点清淡的荤素搭配？冬瓜排骨汤，杏仁豆腐，他病才刚有起色，不能吃太味重的东西。”

        宁清梧捏起自己的下巴，认真考虑，最后拿了两大食盒，让打手帮忙拎回去了。

        “辛苦辛苦，多亏二位啦。”宁清梧立刻奉上感谢。

        宁清梧身边和旁人一样，跟了一高一矮两个打手，那两人显然清楚她的身份，此刻都如同锯嘴葫芦，半天憋出一句不辛苦，逗得宁清梧弯了眼睛。

        宁清梧走一步，他们跟一步，也不敢离得太近，生怕惹了夫人的烦恼，他们就被主子连头拔到底，像根葱一样废了。

        推开船舱的门，两兄弟俩把食盒放下，一秒不敢多待，立刻退出去掩上门。宁清梧背着手走进内间，本以为会看见一个如同往日一般光鲜亮丽的谢楼主。

        可她没想到，眼前会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鼎鼎有名的剑魔谢镜枯，此时披头散发，一身睡出皱褶的雪白里衣仍旧穿在身上，他立在床侧，见从门外走进来的宁清梧，有些落寞地微微歪头，竟有几分迷茫可爱之意。

        “……夫人。”他轻轻喊。

        宁清梧从未见过他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迟疑地停住脚步，定了定神，尽量镇定问：“你怎么了？”

        “这古旧衣裳好生麻烦，束发也难。”谢镜枯边说着，边抻直了两臂，那衣衫挂在他身上，浑然一股潇洒，头发倒是有些乱，似乎他没梳明白。

        晨光渐浓，道道都像贪恋在男人的身上，更衬得他人如美玉，熠熠生辉。

        见宁清梧不动，他那双深邃的眼笑起来，费尽心思哄她过来：

        “救救我罢，娇娇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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