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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六十九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元墟虚张声势。诚如我一直以来对神佛无所信仰,我对元墟的容忍更多来源于对他本人的欣赏。

        他是难得清楚理智、不为外物所动的人。倘若这是神赐的恩惠,那我也可以算作神的信徒。

        可这句话一出来,我就知道并非如此。

        他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我只好先回答他,“三声。”

        元墟于是长久地沉默,在这片寂静中,我再一次尝试去回忆林札楠登基前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什么额外的也想不起来,记忆只到某天晚上林札楠担忧的神色出现在眼前,而后我又昏沉过去,再睁眼便是宋忱叫我起床,出席我父母的葬礼。

        我索性开口问,“这铃音是什么?几声又有什么讲究?”

        元墟不答,反问我,“若是没有这铃音,你可知道自己会如何?”

        我会如何?

        是会陷入无止境的昏沉之中,混沌不得清醒?还是靠着那些未竟之事,挣扎着清醒过来?我实在是不知道,迎着他灼灼的眼神摇了头。

        元墟叹气,说,那你着实是幸运,鬼门关前走一遭,连恶鬼也未见到。

        我想知道更多,他却不肯说了。我有些着恼,怪他既不愿意说为何还要在我面前提起。

        元墟只说,还未到我知道的时机。

        这话是十足的禅机,然而我只觉得出恼人,一抬手将被子糊上了头顶,让元墟也赶紧出去,别耽误自己休息。

        元墟也不生气,道了声阿弥陀佛,正准备走时又折回来,说,“娘娘,从今怕是很有些时间见不到,贫僧愿娘娘心怀赤诚、得偿所愿。”

        我没当回事,嗯了两声竟真的沉沉入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床头没了那么多人,宋忱守在跟前看着我,形容还是憔悴,我想开口说什么,却只发出喑哑不成语调的声音,身体也说不出的沉重,仿佛昨日清醒的片段只是个梦境。

        宋忱听到我的声音,连忙坐到床边将我扶起在怀里,又伸手从床边的小凳上端了一碗温热的水送到我唇边。我费力咽下一些,虽然味道很淡,但绝不是清水的味道,我垂目看了看,青瓷碗中是一片半透不透的白色。

        “别吐!”宋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是米汤,这已是第四日了,你之前一直水米未进的,现下只能喝这个。”

        我自然也知道宋忱说得有理,眼珠转了转,又尝试着出声,“林……”

        宋忱手里的碗又往我唇边送,我避无可避,又咽下两口。

        宋忱道,“南疆出了急报,蛮人趁着今年怒江春潮溜了进来,给好几个村子不知道下了什么毒还是蛊的,兵士都溃不成军。陛下这几日白天都在勤政殿里,抽不出身。”

        怒江从雪山起源,这年又较从前暖和,春潮较往常凶也正常,蛮人能趁着这当口溜进来也不足为奇。只是南蛮安分多年,为什么今春却动了呢?

        宋忱太了解我,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叹了口气继续给我喂米汤,“皇帝那边的事情自有人替他操心,你可也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吧。”

        我?我其实清醒得很,只是身体实在虚弱,连话也说不了,只好乖乖就着宋忱的手喝米汤。

        喝了小半刻钟,我才喝完一小碗,宋忱也很有一些疲惫,仔细把被子给我掖好了,才收拾东西往外走。

        我阖了眼,本以为这几日该是睡够了,没想到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白天太阳很好,晚上月亮也不例外,柔和的白光下我看到林札楠坐在床前的身影。他换了常服,也没有束冠,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见我睁了眼,林札楠笑了笑,“醒了?宋忱说醒了便叫给你喂些米汤,不过我记得你从前很不喜欢这味道,要我等会儿再去叫她么?”

        我只恨一双眼没法说出我心里宛转心思,权衡之下张口说了最重要的两个字,“不…喝…”

        林札楠便笑得更甚,“她还说你现在话都不太能说,我只当是骗我,不想却是真的。怎么办呢?我们棠声自七个月大牙牙学语开始,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呀?”

        七十

        林札楠说我七个月开始说话,这倒是不假。较一般小孩儿来说,也确实有点早。

        不过不是因为我早慧,实在是世事多艰。

        我出生时七斤二两重,比林札楠还要多出足足二两,母亲好险是精气足,生产得平安顺利。

        只是我出生后不久,林夫人便害了时疾,母亲一个人得照顾两个孩子,父亲同林弗都帮不上忙,这么坚持了半年,母亲实在不堪重负,狠心断了母乳。又不知有些什么执拗,不肯从外面找个乳母。

        但我实在年幼,母亲循着府中生产过的仆役的说法,每日开始着人喂些米汤给我。

        我知道在很多人的感觉里,忽略口感的话,米汤的味道同大米饭相差无几,可我总能尝出稻谷尚未处理过般的原始味道。那是很难形容出来的味道,有些冲鼻子,有些发涩,回味起来还有些莫名的辣。

        六七个月大的小孩哪里懂什么必须要吃饭不吃会死人的道理,只知道喜欢了便笑,讨厌了便哭。我喝得极不情愿,喂也喂不进去,喂进去两口又被我呸呸吐出来。

        可母亲与我在这方面却并不心有灵犀,只当我是常有的戒不掉母乳的婴儿,于是每日里出现在我面前的时间越来越少。照顾我的仆役也束手无策,愁得都开始掉头发。

        那个时候林札楠刚开始学走路,一日晃晃悠悠进了我的房间,仆役端着碗米汤对着我愁眉苦脸。

        小林札楠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看着仆役手中的米汤,惜字如金道,“喝。”

        仆役知道我喝下去一大半也是吐,俯下身给林札楠喂了一勺。

        小林札楠腮帮子动了动,品了品味道,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想是在常人嘴巴里,这东西也算不上好喝,于是在仆役问小少爷还要不要时,冷冽地摇头道,“不喝。”

        仆役无奈地笑了笑,又直起身看着我了。

        天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灵犀,只七个月大的我在摇摇床上学着林札楠的发音,说出了清晰的两个字,“不…喝…”

        常人学说话,开口第一句几乎都是不成语调的,学会的第一句几乎不是父便是母,托米汤的福,我总算有了些同常人大不相同的地方。

        小林札楠自然不知道我开口说话这事是怎样的不寻常,仆役却显然震撼非常,碗一搁麻溜跑出去找我母亲报告了。

        小林札楠落在我房间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问,“你是谁?”

        我趴在摇摇床的栏杆上,也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他是从小便眉清目秀,我是从小便无法抵抗美色。

        无奈灵犀有限,我此刻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好伸长了双臂,冲着他摇啊摇。

        总之,母亲携着震惊的余韵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小林札楠费劲扒在摇摇床的栏杆上,伸出一只手朝着我的方向,手心里是一块已经被我舔得黏乎乎的饴糖。

        我虽然是生计所迫,林札楠却是真的早慧,看到母亲呆愣在门口也未收回手,极稚气的声音试图向母亲解释现状,“她喜欢吃。”

        他说完又皱紧眉头,扭头看向一旁被仆役搁下的米汤,“不好喝,她不喜欢。”

        我舔着他手心的糖,忙里偷闲冲着母亲的方向补充了一句,“不喝。”

        困扰了年幼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一个多月的问题从此迎刃而解,许是因为这个,自我记事起,我便格外地粘着林札楠,一晃眼就到了现在。

        七十一

        林札楠低头垂目看我,眼里还浮着浅浅的笑意,手伸到袖子里,掏出来一块包着油纸的饴糖。

        我想都没想就扭过头不去看他了,稚子无识,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这么大了怎么还可能在他手心舔糖?

        他自然看得到我在做什么,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很缓慢地一点点拆开饴糖外包着的油纸,那样近的距离,油纸一点点展开的细碎声音在我耳边盘桓,勾得我静不下心来。

        我心中自然不忿,他拿我当小孩逗弄,我还非得躲着他不成?我把头转回来,油纸已经被完全拆开,饴糖是透明的浅黄色,还裹着一层糯米纸,正正好悬在我眼前,甜腻的气息不管不顾地钻进我鼻子里,林札楠是真的知道怎么治我。

        但我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林札楠的手就收了回去,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把糖放进了自己嘴里。

        我:“?”

        他就是仗着我现在没法儿骂他!!!

        我看向他的眼神实在太灼灼,他笑得不见眼,不忍心似的从袖里又掏出块小得多的饴糖。他腮上被糖硌得鼓起一小块,话语声仍旧是清晰的,“只能吃一点点,这个上火,要是被宋忱知道了会被唠叨的。”

        他说完便开始拆油纸,长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我眼前动作,献宝一样地最后捧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饴糖。

        我抬眼看他,眼里有无声的谴责,他总不可能指望我伸长脖子把糖叼进嘴里吧?

        林札楠也不知有没有看懂,挑眉道,“不许嫌我脏。”

        而后右手拇指和食指拈起那枚糖,送到了我嘴边。

        他还只有一岁时拼命仰起头伸长手的样子,同现在低垂着眉眼把糖递到我嘴边的样子,忽然微妙地在我眼前重叠,我还来不及想更多,便已经张开了嘴,任他将那小块饴糖喂了进去。

        入口并没有突兀的甜,糯米纸隔住了绝大多数味道,只能尝到糯米纸渐渐化掉的绵软和粘牙,而后才是饴糖浓烈的甜味,一点一点占据唇舌。

        这大约便是吃苦的好处,尝到一点甜头便开心得不得了。

        这样的饴糖南郊一抓一大把,我十岁之后就不大爱吃了,这会儿心里却有压抑不住的欣喜。

        林札楠当然也能看出我开心,盯着我看了一阵,便将目光放到了窗外。

        我也感觉到他的开心,不仅是侧着的角度能看到的一点上扬的唇角,还有搭在床沿,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的手指。我看不到窗外,只能就着撒到床前的月光,想外面是什么样的景象,他凝视的又是什么。

        我们长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搭在床沿的手指停了下来,身子也转向我这边,眼角还带着笑,开口却没什么情绪,“棠声,我们很久没有这么看过月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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