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奔前程
妾和妾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钱府，赵姨娘是在官府过了纳妾文书的良妾, 除非有放妾书否则永远是钱老爷的妾室。丁姨娘是典妾，双方不过自行约好到期各不相干。还有一种婢妾是签了身契的。
“什么？”兰夫人惊诧的声调都有些变。
钱智纯两口子，最让兰夫人满意的便是夫妻恩爱和谐。如今要给儿子好好的夫妻中间，插一个人，兰夫人是不愿意的。更何况黄亲家那里怕是不乐意。虽说他们家不必忌讳黄家, 可结亲又不是为了结仇。
“夫人的心思为夫明白, 可是智纯两口子虽然至纯至孝，却立威不足。若是一生顺遂这基业自然能传下去，若是有什么波折……”
兰夫人慢慢的扶着桌边坐下, 她明白老爷的意思了。桐叶十岁就能做出那样一番事情, 可见不同寻常，柳氏的话里听得出是个坚毅, 而且记恩的性子。虽有些冒失谋算不周，可她年纪还小，好好培养一番……
钱老爷缓缓开口“将来没有波折也就罢了, 府里不过是多张吃饭的嘴。若是有事，她就算不能力挽狂澜也定比智纯两口子撑得住。”
兰夫人隔着桌子看着老爷淡淡的面孔心道：你怎么明白夫妻相得是什么感情。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老爷的打算是对的。
上位者作久了，大抵都有些目下无人吧，这两口子竟然没有一个想到桐叶愿意不。也或者在他们看来，做钱府的侍妾，不比一个辛苦的烧火丫鬟来得好？
陈青在屋外想着大少爷两口子温和的样子, 再把十余岁的桐叶加进去，怎么想怎么觉得怪。而且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桐叶不会愿意的。
屋里静下来，兰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钱老爷站起身弹弹衣袖：“我去书房坐坐，晚饭不必等了。”
兰夫人有些懒懒的起身相送。
陈青见钱老爷出来连忙上前行礼回话：“老爷吩咐的事奴才办妥了。”
钱老爷点点头，可有可无的继续向外走去。陈青几步跟上继续说道：“禀老爷，奴才想请两天假回家看看家人。”
才走到十字通道中间的钱老爷，在一棵石榴树旁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去吧，回来后不必再来此处当差，继续和你父亲多学学为人处事之道。”说完继续沿着通道去了外边的书房。
陈青躬身相送，等钱老爷过了穿堂，他直起身想了想，往大厨房去了。
柳氏搬一把椅子坐在仓库前，盯着井边收拾菜的桐叶。盯了半天不见桐叶有什么反应，还在那里一根根韭菜认真的择。
这时候厨院里很安静，除了小厨房有留守的，怕主人家有什么吩咐。大厨房这边就只有桐叶一个在干活。
柳氏无奈：这丫头做什么都是一心一意，不出声的话，自己就是再看下去，恐怕她也发现不了。
她心下疑惑：到底做了什么，让老爷发问？也听不出老爷话里的喜怒。
择完韭菜桐叶提了瓦罐打水反复洗了几遍，直到那些韭菜根白叶绿，精神抖擞的躺在筛子里，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又从灶下搬出小板凳搁在院子阴凉处，放上筛子给韭菜控水。今晚要吃韭菜豆腐的包子，是以桐叶早早弄好控干水分备用。
“柳妈妈，”桐叶左右检视了下自己，拍拍衣裙“柳妈妈我哪里不妥吗？”她终于发现柳氏一直看着自己。
你不妥的地方多了，要不老爷怎么会问起你。不过这话柳氏不会说，她只是淡淡的问道：“今天的字都记全了？”
说起字桐叶脸上的笑容明显大起来：“我怕韭菜用的时候还有水分，所以今天先收拾菜，现在就可以开始练了。”
桐叶回厨房端出她之前，让她爹托村里周木匠做的沙盘和木笔，在树荫下一笔一划的练起来。
陈青走进厨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厨院深处，一个浅绿衣裙的小姑娘蹲在树下，一横一竖的练字仿若无人之境。
柳氏先看见陈青：“青哥儿怎么这回过来了，可是老爷还有什么吩咐？”说完回头还看了桐叶一眼，可惜桐叶没注意到，还在那里认真的研究字的形体结构。
陈青笑着说：“柳婶好，老爷没有吩咐。我要出城回家怕路上饿，来找点东西垫垫。”
柳氏笑了：“这简单，你等等。”说完去了刘大厨的厨房寻摸吃食。
陈青好笑的看着还一无所觉的桐叶，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桐叶吓了一跳，幸亏被张大厨锻炼出来，要不搁谁正一心做事，耳边突然出现声音，不得吓死。
“你干嘛！”桐叶转头怒斥，完了才瞧见是陈青，有些尴尬的往旁边挪挪“是你啊，突然出声很吓人的。”
陈青了然的笑笑：这冒失的小丫头，又因为冲动而不好意思了。
他仔细的打量了下桐叶的侧脸，果然和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了，头发不再干黄，虽然没有变的多黑，但是已经有了润泽的感觉。
小脸也不再是窄瘦枯黄，变的莹润带一点点饱满。小身板团在一起，不再是枯瘦的一小堆，看起来有点肉肉的圆润感。
桐叶在心里暗咬牙，这人怎么回事！老呆在我旁边干嘛，他的差事呢？
其实桐叶本来对陈青的感觉很好，在她泪眼朦胧的时候，是这个少年温和的递来帕子，没有说她额上的血迹，只说她哭成了花猫。也是这个少年在她逃出劫难时，曾在夕阳下灿烂的对她笑过。
但是以上都是曾经！桐叶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看到他桐叶就觉得身上痒痒的不舒服。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你没有差事吗？快去吧，小心老爷罚你。”桐叶一脸严肃的提醒。
陈青心里好笑：小丫头还挺聪明，见了自己不好意思，倒会找理由赶人的。他觉得蛮好玩，决定再逗逗。
“我下差了，谢谢你关心。”说完故意往桐叶旁边凑凑“你写什么呢？”果然小丫头又往旁边挪挪，真好玩。
桐叶不淡定：不是说古人都很含蓄么，不是说古代男女大防么。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其实桐叶想的不太对，春秋包括以前，古人在男女方面比现代要更崇尚自然。《诗经》里多的是男女恋爱，更有彼此对眼就‘野有蔓草’的。而所谓的男女大防，也是封建制度末期才整个社会倡导强制。
“青哥儿，没什么好的，婶给你弄了两个馒头夹卤肉，你凑合应付下。”柳氏笑吟吟的端了一个盘子出来，解救了尴尬的桐叶。
陈青瞄了一眼桐叶放松的脸色，嘴角含了点笑意，起身对柳氏揖手躬身：“劳柳婶费心。”说完从腰带里摸出两枚大钱递给柳氏。
单看老爷这次上京带着陈青，就知道是有意要培养成的，柳氏当然不肯要他的钱。
“两个馒头值什么，还要你加菜钱。”
陈青笑着谢过也没有拒绝，有些事界限划得太清，很多关系就处不好。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了馒头吃，复又蹲在桐叶旁边。
桐叶……这男孩到底什么毛病啊！吃个东西都要蹲在别人旁边。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都冷静的练自己的字。
陈青平时自然不是这样的，可他就是觉得这小丫头，明明尴尬的恨不能离自己远远的，或者直接找个洞钻进去，却偏偏故作一脸淡定的练字，很好玩。他故意的。
桐叶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只要陈青靠近她就会全身紧绷，仿佛炸了毛的猫，偏偏装作一脸我没什么的样子。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怎么瞒得过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陈青。
陈青一边吃一边说：“你这个字的撇要再长点，用力点。”
说好的的极讲究的人家呢？边吃边说话就是讲究么。桐叶在心里嫌弃。
陈青看着桐叶脸上一闪而过的小嫌弃，不露声色的伸出拿着馒头的手指点：“这边写大了，字不匀称。”
走开啊，一股猪头肉味！
陈青仿佛看到了桐叶心里咆哮的小人，为了避免笑出来，收回手给自己塞了一嘴馒头。
饿死鬼投胎，吃相呢？桐叶在心里撇嘴。
陈青觉得就着桐叶丰富的小表情，他就可以多吃两个馒头。不过自己心里的疑问却要得到证实。
仿若不经意间陈青问：“你字练的这么用心，是准备将来做妾学人红袖添香么？”
要知道陈青这样问，并不算失礼。在这个社会，穷人家的女孩子出嫁前做典妾赚嫁妆，是一种常态，甚至有些中户人家的女孩子也去做的。
但是桐叶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桐叶怒道：“添你妹，喜欢添香你怎么不去穿红袖！做小妾。”说完端起沙盘就走。要不是记得陈青的那些好处，桐叶能把沙盘扣到他脸上。
陈青看到桐叶表情就知道她不愿意，不过没想到这丫头火气这么大，至于么。等到人家端着沙盘走了，才知道真的发火了，可是为什么？
陈青端着盘子跟进厨房：“不做就不做，你生什么气。”
桐叶按耐住自己的火气，一遍遍提醒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管家的儿子，忍耐忍耐。更何况他还在你最落魄的时候给过你温暖。
提醒自己好几遍，同业才脸色平静的开口：“红袖添香的大半都是以色侍人，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吃饭。”
“对不起，是我小瞧你了给你赔礼。”陈青放下手里的盘子和馒头，深施一礼。
桐叶僵了一会才福身还礼：“我刚才言语不当，也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陈青出了厨院，慢慢思索：老爷的打算要告诉桐叶吗？如果桐叶知道了，她那样冲动的脾气，会怎么做？还有看样子老爷夫人现在只是打算先调职，桐叶又怎么会知道老爷的打算，追究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国风·郑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意译文
郊外的草地青青，叶子上的露珠晶晶亮亮，有一位美丽的人儿,眉目流盼婉转生情。有缘相遇，愿意和我来一发么。
郊外的草地茂盛。叶子上的露珠亮亮晶晶，有一位美丽的人儿，婉转流盼眉目生情。有缘相遇。带你一起去那草丛深处。
我第一次见原文时，只觉得音韵美，等了解意思……我变成了一个大写的‘囧’。不知大家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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