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奔前程
出了厨院, 沿着东夹道往南走可以从东角门出府。陈青略顿了顿向北走穿过后花园，从西夹道去了晚照院, 不过一刻又出来从西角门离府回家去了。
陈青家在离鄠县五里地的马王村。虽然他们一家都在奴籍，按理不能有私产。不过只要主家不追究也没人管那闲事。算起来他们也是当地的富户：在鄠县有一间小铺子，在村里还有百十亩良田，家里还雇了四五个长工下人。
陈王氏见儿子回来，喜不自胜, 她虽然年过三十有四, 却因为日子顺心看起来仿若二十七八。还留着些年轻时的美艳。
“青儿回来了！京城热闹不？这次你肯定见了不少世面，快来和娘说说。”一边高兴的拉儿子进屋，一边叫小丫头“三丫去找张妈给青哥儿拾掇汤水出来。”
陈青无奈的跟着她娘进屋, 他这娘性子火爱热闹, 这么多年没受过苦，因此这性子就没怎么变过。
陈王氏拉着儿子进屋坐下, 倒了杯温水给他：“你去京城，没忘给娘捎点京城的东西？“陈青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帕子打开，里边是镶了碎红宝做花蕊的, 新样式梅花耳坠。”
陈王氏撇了儿子喜滋滋的换上，在镜台前左右瞅瞅：“京城的就是不一样，你在家先歇着，娘出去转转。”
陈青笑的无奈，端起她娘倒得温水喝了一口。
晚照院，赵婉娘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斜倚在炕上向西的迎枕上, 手里下意识的玩着一条绣了柳枝红日的丝帕。
春草坐在廊下绣着手里的活计，不时往屋子里瞅瞅，看姨娘可有什么吩咐。虽然她是这院里唯一的大丫鬟，可是这位姨娘一向不喜欢屋里有人，因此她平常都在屋外的廊下。
今日陈管家的儿子过来，说是赵府捎话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自陈青走后便倚在迎枕上微笑，不管什么事，肯定是好事。
说起这位姨娘的兄嫂，也是让人猜不透。既然把这么貌美的妹子送来做妾，那赵无垢不巴着老爷，却整天巴着陈管家，能得什么好。
那嫂子月月来，却每次都是带着东西来，从来都是空手回去，不曾拿过府里的一针一线。休说银钱好藏，姨娘的月例、赏钱、首饰都是自己给收拾的，不曾在她嫂子走后少过。
春草一边闲想，一边分心看看屋里，还要做手上的活计。当她发现手里的花，配色有点不对，撇撇嘴接续做下去懒得拆，反正姨娘的贴身之物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用自己的手艺。
说起来，姨娘的手艺确实顶好，却不见给老爷做过什么。春草觉得姨娘有些太仗着自己美貌，不把老爷当回事。再美的人看多了也会厌，隔壁桂浓院的不过是个典妾，不过是俗艳却哄得夫人喜欢，老爷常去，听说得了好些赏赐。
这次老爷从京城回来半个多月，不过来了一次，却去了隔壁五六次，听说光是京城时新样式的首饰就得了不少。春草撇嘴自己要是有姨娘的美貌绝对……
“春草。”屋里的丽人浅浅唤道。
春草收回心思，放下手里的活计，低眉顺眼的进屋福身：“姨娘吩咐。”
“你去看老爷在哪里，请老爷后晌过来，就说我做了老爷爱吃的素三丝，请老爷品鉴。”赵婉娘淡笑着吩咐。
“奴婢这就去。”春草眼睛亮亮的清脆回道，心里欢喜这才对嘛，老爷常来才有好处，说不定自己也能得点赏赐。
关于自己的命运将被陈青和赵婉娘拨转，桐叶一无所知。只是下工后打开衣柜，拿出害自己见了陈青就尴尬的罪魁祸首。皱鼻子盯了几眼，桐叶决定去把它烧了！
她拿了火折走到门口，又有些犹豫：万一又像上次一样，一件洗了一件湿了……难道真的不穿了？
桐叶抿抿唇，爹去服徭役要四月十五才能回来，再加上来回路程就算要娘做，也得等到二十以后才能有。
桐叶忍口气转回身，磨磨蹭蹭把它塞在衣柜最下边。
“老爷，赵姨娘遣了丫鬟来。”钱举人的长随周全在书房外回禀。
钱举人有些微怔，倒不是书房不许丫鬟来。而是这十年年来，极少见婉娘主动找自己。
想当年，自己在华阴街头初见，她和兄嫂在一起，笑颜明媚仿若春花齐绽，便动了心思想要纳了。找人打听，却是耕读传家的殷实之门，家里娇养的女儿父母不愿意。以为此生便与这样明媚的女子无缘，却想不到会有一日，她自己上县衙找到自己要做妾，只求纹银两千两救她父母和兄嫂的独子。
这许多年来，倒也温婉体贴，只是终究没有当初的明媚动人。钱举人放下书册淡淡的说道：“让她进来。”
“奴婢春草，见过老爷。”春草蹲身学着夫人院子里采红采绿的做派，温婉而清晰的说道“我家姨娘亲自做了老爷喜欢的素三丝，请老爷后晌去评鉴。”
钱举人点点头，春草行过礼，半弯腰后退出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周全瞄瞄老爷发现他还在看那册书，不觉心里敬佩：难得佳人有约，老爷竟还是以往的样子，不愧是老爷。不过就是不知道老爷看到什么趣处，竟然微微勾起唇角。
周全守在屋外，看天色差不多，进来回禀：“老爷，时候差不多了。”
钱老爷放下手里的手册，捏捏鼻梁起身将要出屋，又转身回了内室。周全瞄了一眼桌上的手册《史记》，难怪那里边有些故事还很有趣。
周全在内室外边等了一会，瞄到出来的老爷换了宝石蓝直裰，秋香色丝绦。
钱举人淡淡的看了垂手侍立的周全一眼，没有吩咐什么越他而去。周全半低头跟在身后，出书房掩上门，小步疾走赶上老爷后，静悄悄的半低头跟在后边。
赵婉娘听到屋外春草的声音“老爷万福。”从桌旁站起身迎到屋门蹲身行礼：“老爷万福。”
钱举人伸出一只手扶起赵婉娘：“起吧。”然后率先到桌边坐下，看了眼桌上的菜色，不仅有颜色看起来鲜脆的的素三丝，还有几道华阴的地方小吃。
“婉娘怎么今日有这样的兴致。”说着就着丫鬟端来的水净手，举箸夹了素三丝来尝。
赵婉娘站在一边斟酒一边微笑开口：“又是初夏时节，今日看着院中天气晴好，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老爷的情景。”
钱老爷停箸笑问：“婉娘记得？”
赵婉娘脸上笑容盛了几分：“那一日随家兄去华阴县，妾在街头见一个卖艺的，节目十分有趣喜不自禁，结果一转眼便看到……”她停下话头睨视一眼钱老爷，转身坐下。
钱举人想起自己当日，盯着人家少女失神的状态，不由好笑。
“那时候老爷是华阴父母，华阴百姓谁不称赞老爷方正清明……谁知你……”说完斜睨钱老爷，似乎想起什么趣事，灿然一笑。
那一笑满屋生辉，钱老爷有些晃神喃喃道：“那一日，你就笑的明媚灿烂。”
赵婉娘闻言收回笑容，又变成温婉的样子：“老爷，尝尝妾的华阴小菜可还地道。”
钱老爷回神尝了尝赵婉娘布的菜，有滋没味的点头：“婉娘还是应该笑的明媚灿烂，才不负你的容貌。”
“来老爷家时，兄长特意教导过‘为人妾者，温婉柔顺为要，否则必成乱家之根’”
‘乱家之根？’钱老爷心头一沉，微微拧眉不语。
赵婉娘温婉的坐在一边微微浅笑，不打扰思虑中的钱举人。坐的片刻起身对屋外的春草吩咐：“去把二小姐领来，就说老爷来了。”
不一会屋外传来银铃般的童音：“爹，莹儿可想你了。”话音未落进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这孩子五六岁的样子，样貌随了钱举人只是中上，皮肤却极好似白玉无瑕，又如珍珠粉润。
她进来却不行礼，一直扑到钱老爷怀里：“爹爹老不来看莹儿，是不是忘了你的乖女儿。”
钱老爷收回心思，把女儿抱到腿上，怜爱的点点小闺女的脸蛋：“昨日你还来痴缠，怎么就变成老不看莹儿。”
赵婉娘从桌旁起身：“莹儿，你学的礼仪呢，下来先给你爹行礼。”
小丫头冲她爹做了鬼脸，哧溜滑下来，一本正经的福身：“爹爹万福。”
“好了，一个小丫头，那里要那么规规矩矩。”钱举人把地上的闺女重新抱起来“不理你姨娘，爹的莹儿规矩已经很不错了。”
小丫头在她爹怀里，得意的仰着脸冲她娘皱鼻子。钱举人好笑的用手去捏。
“爹！你再捏莹儿的鼻子就变丑了。”
“哈哈哈‘钱举人大笑，又伸手去捏“爹试试看会不会真的捏丑了。”
莹儿举着两只胳膊去推，两父女不一会，便闹作一团。赵婉娘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过了一会吩咐春草带二小姐下去。
临出门小姑娘还回头：“爹要记得天天想莹儿呀。”
钱老爷坐在桌边挥手“记得了。”
赵婉娘手肘支在桌上揉额头，脸上些许苦笑：“老爷，你再这样惯着她，妾就更拿她没法子了。”
“莹儿聪明可爱，那里不好。”
被这样闹了一会桌上的菜是没法吃了，春草带了两个丫鬟撤下，重新整治。
屋里只留下两人赵婉娘起身，一边给钱老爷整理被莹儿折腾的有些乱的衣裳，一边轻声说：“莹儿虽是……”她顿了下“虽是小妇所生。”
钱老爷握住婉娘的手，微微有些不悦。
赵婉娘抽出手继续整理，面上温婉的笑着继续说：“那也是老爷的女儿，将来必然要做大妇的。”
钱老爷面色放松，见自己坐着，婉娘不好整理索性站起来，伸起胳膊好方便她。
“养成这样娇憨爱撒娇的性子，将来怎么端庄起来，不端庄怎么能理好后宅。”赵婉娘索性解了丝绦重新系。
钱举人看她弯腰忙碌的样子，心想到底没做过大妇，哪里知道治理好后宅靠的不是端庄。
“妾还想着过两个月，求夫人给找个端正的小姑娘，来做莹儿的二等丫头。也好让莹儿跟着学学。”赵婉娘系好丝绦站开打量一下“行了。”
她做回桌边看着钱举人笑着说：“总归是诗书世家的女儿，以后出去总也要能稳住后宅，甚至能顶住门户才不堕先辈威名。”
“娘家有两位兄长，一个淳厚能守基业，一个郎阔能发扬先祖遗风。他们兄弟感情一向好，必会让府里越来越兴旺，有这样的后盾，莹儿也不能太差丢了老爷的脸面。”
钱老爷听得心里舒畅，这些话倒也不虚。他心里明净起来，笑着说：“真要能稳住后宅，甚至能顶住门户，端庄可不行。”
赵婉娘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怎么不行？夫人就很端庄，钱府不是很好么。
看着婉娘一脸疑惑的等自己解答。钱举人微笑的摸摸胡子：“稳住后宅不难，顶住门户可就不易，不是端庄就可以。那需要果断决绝，甚至要有杀伐之气的果决。”
赵婉娘吃惊的瞪大眼睛。
钱举人心情很好：“行了，你也不用求夫人了，你兄长去夏救了个小姑娘很有胆量，不如就让她陪着莹儿。”
第二天一早，桐叶正准备去上工，在王嬷嬷身边跑腿的李双好来了。
“桐叶恭喜你，收拾好东西去晚照院做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李双好开心的说“二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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