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奔前程
桐叶坐在自己的屋里, 想着总是微笑着, 温婉宁静的姑姑心里难过。是，钱举人没错，那是谁错了。好好的一对恋人各自煎熬, 一边消瘦一边清减。怪不得伯母曾经担心姑姑会烦莹儿……如果没有莹儿，姑姑大概就会马上想办法，求得放妾书去找郑子纯。只是姑姑不是那样的人。
吴军说他家少爷病好后, 日夜苦读不论酷暑和严寒，整整六个年头才得以金榜题名。他说‘你知道我家少爷为了来鄠县，费了多少周折？熬了六个年头, 本来他有机会升到从六品去富庶之地的。’
‘我家少爷没有贪赃枉法！’这句话是桐叶怀疑银子的时候吴军说的。
‘我家少爷省吃俭用，所收的不过是惯例罢了。’
十二年，桐叶想不出郑子纯是怎么做到的，心爱的姑娘陪着别人，他一路磕磕绊绊的努力, 哪怕超过约定也不肯放弃。经商不成求功名，可是功名好求么？天下多少学子一生也求而不得。他是怎样怀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不停地努力, 难道他不怕一无所获吗。
也或者对他而言，每一份努力都不是渺茫的，都是他接近心上人的阶梯。也许对他而言除了赵婉娘, 此生别无他求，那么他又是怎么说服父母的。
桐叶心里难过她给自己倒杯水，端到窗前。这屋子坐南向北, 屋前是小花园有很多树木，一阵风过叶子就一层层刷拉拉落下来。
阿金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提担笼来收拾。心情压抑的桐叶放下杯子，走出屋门。
“阿金还有扫帚没，我帮你。”
“好啊，不愧我喊你三年姐姐。”阿金一听高兴不已，把自己正用的扫帚递给桐叶，然后去另拿一把来。
桐叶抱着扫帚使劲挥舞，不一会就满头汗。
“桐叶姐姐，你也太用力了，慢慢扫不用着急，反正前边扫后边落。”阿金看着不一会就扫出一大块院子，有些奇怪。
桐叶抬头笑笑不说话，回头两手抱着扫帚继续使劲。
赵婉娘吃过早饭，出来散步，就看见桐叶挥舞着扫帚，唰啦唰啦干的起劲。她远远地立着，含笑问道：
“你怎么在扫院子？”
出了一身汗的桐叶，觉得心里畅快许多，她不讲究的用袖子抹抹汗，冲着赵婉娘露出一个笑脸。
“姑娘家家的，看你像什么样子。”赵婉娘皱眉笑着嗔她。
“阿金，你回去歇着，今天的院子我帮你打扫了！”桐叶没有回赵婉娘的话，而是转头笑眯眯的对阿金说。
“去啊、去”桐叶完全没有规矩的，当着赵姨娘的面把阿金推走。
阿金见姨娘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半推半就的回屋去了。
“给。”桐叶满脸笑容的举着担笼到赵婉娘面前。
赵姨娘疑惑的看看担笼，再看看桐叶。
“拿着”桐叶拉出她的手，把担笼放在她手里“我来扫你来收拾，很有意思。”
走起来不觉得院子有很大，扫起来还是很累人的。桐叶在前边把树叶扫成一堆一堆，赵婉娘在后边都收到担笼里。做了一会发现袖子碍事，干脆卷起来。
一担笼一担笼的树叶，被赵婉娘提到院门口自然有丫鬟接手，换空的担笼。树叶落的很多，桐叶扫的很快，赵婉娘一刻不停的跟在后边收拾，不一会额上渗出汗珠。
两个人忙了半个中午，回头看地上又零零星星落了一层叶子。赵婉娘袖子挽过手肘，纤纤玉指提着担笼似乎变粗变黑了，米色的裙角满是尘土，额上竟然还有一道泥印，站在依然是一地落叶的院子里，虽然还是很美，却没了仙人般的气质。桐叶指着她的额头哈哈笑。
桐叶笑别人开心，岂不知她还不如别人，一张脸跟花猫似的，两个丫髻，也因为晃来晃去有些松散，发丝凌乱。因为抱着扫帚衣服更是皱成一团。
赵婉娘矜持的看了她一眼，放下袖子弹净裙角，抽出帕子擦干净额头，婷婷袅袅的走到桐叶身边，意味深长的上下看看，就要回屋去。
“姑姑”脸色红润的桐叶拉住赵婉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人只有这一辈子，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有时候不要想太多，勇敢一点，就算现在有莹儿，那莹儿长大嫁人以后呢。”
因为劳动而抛开心思的赵婉娘，听到桐叶的话，无形中她身边的气场就由轻松洋溢变回温婉宁静。
“姑姑，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怕真的在一起，却发现有种种问题，并不是当初想的那样好。”
“傻丫头”赵婉娘淡淡的止住她的话头，她轻轻地从袖子里抽出丝帕，用手轻轻地摸过绣着的红日“那一年我对他说我是婉转，他必须是清扬，所以给他起了一个别名叫阿阳。因为清扬是明亮的意思，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太阳更明亮。”
桐叶静静的听着。
“时过境迁，当日明丽的阿婉和呆呆的阿阳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留下的只有这帕子和回忆。”
你是怕相隔太久的爱，被记忆一遍遍美化，而不敢再去尝试吗？桐叶心想，可是……
“傻丫头，不要想了。”赵婉娘温婉的伸出纤指替桐叶，把汗湿的额发拨到一边。转身回屋去了。
桐叶默默的看着赵婉娘的背影。
日子没过几天，吴军来到钱府，说是知县大人要找桐叶。结果桐叶去了一趟回来后，就听说知县大人病的更厉害了，几乎不能起身。
钱府的众人震惊了，原来知县大人真的看中桐叶了，桐叶一定是拒绝了，然后知县大人病的更重了。这流言慢慢的传出钱府，传到鄠县的大街小巷。
不过传出去的留言是后来的事，现在钱府的赵姨娘病倒了。赵姨娘自来钱府十二年就没生过病，今年秋冬却汤药不断，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就是一直瘦下去。
府里为了大小姐的事，越来越忙碌，钱举人和兰夫人顾不得赵姨娘，只是请大夫诊治开药。莹儿本想跟先生告假，却被桐叶拦下了：“二小姐整天守着姨娘，不去上学才更让姨娘担心。”
桐叶守着消瘦的姑姑说：“与其这样煎熬，不如给他承诺将来和他在一起。真要结果不好你还有田地宅院。”
“那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再说等莹儿嫁人我……。”
桐叶明白她是怕结果却毁了那份回忆：“可是你是他一生执念，除了你他不会再要旁人，再这样折腾下去……你能在没有他的世界温婉的活下去吗？”
赵婉娘从没有想过那个可能，脸色急变：“他真的病的很重么。”她的脸上有了明明白白的痛苦。
“姨娘”屋外传来春草的声音“二少爷带着补品来看你了。”
春草心里有些不舒服，自己才是姨娘的贴身大丫鬟，结果桐叶倒比自己和姨娘更亲近。两个人守在内室，自己却只能在正屋外待着，说到那儿也没这个理。
赵婉娘收拾好表情，从内室出来温声说道：“请二少爷进来。”
钱智清面容疏朗，领着手捧礼盒的陈青走进正屋揖手躬身：“姨娘安好。”
赵婉娘避开回了半礼：“二少爷多礼，一点小病不足挂齿，劳你挂心。”两人分宾主坐下
桐叶跟在后边默默屈膝行礼。春草跟进来接了陈青手上的礼盒，又把小丫鬟沏的茶送上来。
钱智清揭开茶碗看了看说：“姨娘正在用药，怕是和茶性相冲。”
“这一向我都是用的白水。”
钱智清微笑的放下茶碗：“我那里正巧得了些玫瑰膏，没什么用处，不如送来姨娘用，还可以疏肝解郁。”
说完不待赵婉娘反应对春草说：“那些玫瑰膏难得品相上好，你亲自去一趟清阳院拿回来，免得小丫鬟们笨手笨脚磕了摔了就不好了。”
春草看了微笑的赵婉娘一眼屈膝对钱智清应道：“是。”
赵婉娘嘴角勾起一点若有所思的笑容，看着钱智清。直接差遣自己的大丫鬟，这可不像一直温文有礼的二少爷会做的事。
陈青对座上的两人躬身：“刚才在路上，奴才的络子开了，不知能麻烦桐叶现在给重新结好不？”
赵婉娘两边嘴角都勾起来，有意思，她微微点头。桐叶给两人屈膝和陈青到屋外的廊下结络子。
“好好的络子，怎么会散开，还是我新送你的。”桐叶有些奇怪“这像是有人故意弄散的。”
“是吗？不会吧，早上没注意随手就带了这个出来，结果出来才被人发现散了。”陈青一边随意的回答，一边看着桐叶灵巧重新结，心里却想着我费了半天功夫才弄散的，谁叫你最近老守这姨娘，不这样怎么把你支出来。
赵婉娘着看钱智清从袖子里抽出自己遗落的帕子，微笑不语。
钱智清把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从桌上推倒赵婉娘跟前收回手。赵婉娘没有动只是微笑不语的看向钱智清。
“我可以让父亲写下放妾书，放你离开钱府。”
赵婉娘没说话，她提起桌上帕子的一角，放在眼前看了看，又转头看向对面的青年，只见他神色清正、眼睛清明。
赵婉娘注视他的眼睛很久，钱智清都是一派坦然大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善意。
赵婉娘笑了：“你能让莹儿跟我一起离开钱府吗。”虽然是问句却不用回答，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赵婉娘接着笑道：“就算能让莹儿离开钱府，我到哪里去找溺爱她的爹爹，疼爱她的哥哥姐姐。”
赵婉娘脸上的笑意更甚，她想明白了：桐叶说得对，自己还是不够勇敢。怕什么呢，人只有一辈子总要去试试才知道结果。其实还有一点就是，赵婉娘看着眼前的人，发现她可以不用为莹儿担心了。
“将来，莹儿嫁人后，还要靠二少爷多多看顾。”
阿阳已经等了十二年，若他真能痴心不改就再等几年，等莹儿嫁了自己就去找她。赵婉娘觉得世界都明亮起来。
钱智清察觉到赵婉娘的变化，因为同一间屋子只是刚才和现在，屋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变得明媚快乐起来。再兼赵婉娘的话，他心里明了她的打算：“莹儿是我的妹妹看顾是理所应当的。”
钱智清起身告辞，刚到屋门被赵婉娘叫住。
“不知能否请二公子帮个忙？”
钱智清脸上笑容明朗：“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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