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日子
“父亲多年的养气功夫，这次怎么会……”钱智清坐在下首随意的说道。
钱举人摆摆手, 并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 提起自己的妾侍。钱智清见自己的父亲不接话题, 微微点头。这种情形原本也在他预料内。
“贞儿一个人住在庄子上三个多月了，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钱智清看着钱举人沉下的脸色继续说“不如我亲自去京里接她回来。”
钱举人眉头紧锁, 食指轻轻地敲击桌面，屋子里响起‘嗒、嗒、嗒’的敲击声。
“先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再说这几年府里一点都不显山露水，忽然多个和离的姑娘回府, 难免引起议论。”
钱智清沉默，这几年钱府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不仅仆妇多有约束, 就是自己的宅邸也没有惯例的修葺。倒是铺桥造路造福乡里的事, 做了不少。为的是什么，屋里的两个人都很清楚。
‘诗书传家，厚德载物’这是他们想要的政治资本。
“可是贞儿这样的情形，迟早会传回来……”钱智清言下之意很明白, 和离的姑娘久不归家, 钱府难免有刻薄之嫌。
钱举人沉吟一会说道：“你去一趟京城也好。一来托你外家重新给贞儿找一户人家，二来你亲自去看看京里情形到底如何。”
“是”钱智清站起来躬身应道，完了他又坐下说道“算起来皇上七十三了，自他五十八岁一场头风病, 让太子监国。前些年父慈子孝，这几年他却是有些糊涂了。”
谁说不是呢，钱举人心思沉沉的点头。从孝义王十六岁开始不仅提前封王, 还玩笑似得在宫里做禁军校尉。原本没人当一回事，谁知皇上却越来越宠。不过五六年，竟然把整个北境的军权通通交给他。
也正是因为有了孝义王掌兵权，兰大人才想着要在兵部埋一步暗旗。谁知道……
屋里的气氛有些压抑，钱智清站起来借着给钱举人添茶，低低的说：“我接到京里同窗来信，说是陛下有意要把禁军交给孝义王。”
钱举人‘嚯’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孝义王此人好大喜功气量狭小……”钱智清没有在说下去，这些其实都是他在夸大其词。他在心里暗暗叹口气：罢、罢、罢，不过是一个离心的奴才，打发也就打发了。
其实钱智清并不觉得，孝义王能有什么机会。太子监国十五年，整个皇朝都在他的手里，孝义王之所以能这么蹦跶，只不过是太子孝顺罢了。但要是真的威胁到太子的位置，皇朝的稳定……钱智清觉得，大概太子的忍耐快到头了。就是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做。
钱举人眉头皱的更紧。
“张家要休弃贞儿，京城的情形怕是很不利。”钱智清继续说“难不成皇上真的被小人蒙蔽，有太子之位易主的打算？”
如果真是这样……张家要休掉和兰大人关系还差一层的贞儿，那自家呢？钱举人站起来原地转圈。休掉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他做不到。更何况他不信掌了十五年实权的太子，会任人宰割。但是世事难料，万一太子就是个大孝子呢？
“父亲，其实我不信孝义王能有什么作为，不过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有点打算。”钱智清提议。
钱举人停下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不如找个可靠之人，给与钱财。万一……”钱智清没有说完。
钱举人重新坐下屈指敲桌。
“亲朋好友，到时候真要有事也不好拖累人家。”钱智清分析道。
‘嗒、嗒、嗒’屋里是静静的敲桌声。皇上年事已高，万一糊涂一道圣旨……多留条后路也没什么，留谁可靠呢？
这一早桐叶跟着送菜的李有福，去了晚照院。昨天陈青捎了消息，说是让她今早在晚照院等消息。
莹儿去上学，桐叶心不在焉的陪着赵婉娘聊天做活计。赵婉娘并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后边的事她没法控制，只能陪着桐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姨娘”青绢忽然进来，一脸急色的说“姨娘，奴婢刚听说陈管事犯了大事，老爷看在陈管家的面子上，没有下死手。但也要打二十大板赶出钱府！”
“什么？”桐叶惊叫一声站了起来。
赵婉娘拉住桐叶，虽然她也有些吃惊，不过能出府就好：“你详细说来。”
“是”青绢屈膝“没人知道陈管事到底犯了什么大事，不过老爷很是震怒。就算有夫人说情，有陈管家的面子，也没能留下来。老爷让打完二十板子，发还身契立刻出府。”
二十板子！桐叶心里只剩下这一件事：“打了吗？”
“奴婢听说的时候，已经开始打了这回应该打完了。”
桐叶急忙出屋去找陈青，赵婉娘笑笑对青绢说：“你也知道陈青以前帮过她，最近又救了她，她难免在意。”
“是”青绢屈膝。
桐叶奔出晚照院，就看见西夹道尽头有两个男仆架着陈青。这会她已经没有惊慌失措，定定神，桐叶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你以后自求多福吧。”架陈青出来的一个男仆，同情的说。
“谢谢两位。”陈青脸色煞白。
在角门外等桐叶的李有福，震惊的看着受了刑的陈青：“青哥儿这是怎么了？”
“爹，别问了。先去回春堂。”桐叶焦急地扶住微颤颤靠墙站立的陈青。
李有福连忙过来架住陈青，石头则牵好牛车。陈青屁股上已经洇湿一片，离得近了满鼻的血腥味。坐或者躺是不可能了，桐叶脱下自己的褙子铺在车上，让陈青趴在上边。
到底是个好小伙，落到这样李有福也心疼，他脱下自己的夹袄盖在陈青身上
陈青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强忍着痛对李有福笑着说：“李叔，麻烦你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说完他心痛得看着陈青“这就是给人为奴的可怜之处。”幸亏他家叶儿不是。
“我马上就不是了”陈青挣扎着笑说“我犯了错被赶了出来，我爹嫌我不争气，也不要我了。”
桐叶坐在车沿上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李有福愣了一下：“你爹真狠心。”
“爹，别说了，让他歇会。”桐叶制止她爹。
“哦。”李有福又愣了下想起陈青刚才的话，忽然开心不已，他走到桐叶身边轻轻扯扯桐叶的袖子，低声说：“叶儿，他没人要了，刚好咱们捡回去。”
“爹！”
李有福这才注意到自己闺女眼里的泪，姑娘伤心了。
“爹不说，不说了。”
陈青那二十板子不重但也不轻，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可也皮开肉绽，回春堂的大夫开了内服外敷的药，叮嘱一定要好好养，千万不可大意化脓。
陈青再被李有福架出来的时候，桐叶已经买了被子铺在车上。
“麻烦李叔先送我去县衙，我要销了奴籍改成良籍。”
“等你伤好了，再去。”桐叶劝到。
陈青在疼痛里勾起嘴角：“我一刻也不能等了。”为了自己喜爱的姑娘，陈青是一时也等不及，他迫切的想要自由身。相思的几年，煎熬的谋划，他怕生出任何变化。
县衙里的人有点眼力的都认识桐叶，认识陈青的也不再少数。虽然奇怪陈青竟然会改籍，不过人家有身契，有主家给的东西，再加上桐叶，因此顺利极了。
陈青拿着自己也落在八里村的户籍，脸上似悲似喜：“我再也不用自称奴才了。”
回到县里，陈青请李有福送他去客栈：“我爹虽然不要我了，却最后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陈青是良籍了，可以娶自己姑娘了。李有福就算再憨，也知道得把人给自己姑娘拐回去。可惜他不是个会说话的，半天才说：“客栈贵。”
石头倒是能好些：“陈大哥，大夫说你要有人好好照顾，还是去我家吧。”
桐叶虽然心疼陈青，但是看他这会还有工夫耍花腔，悄悄地笑着掐了他一下。真不想去就不会捎话给自己。
“还是去我家吧，上次幸亏有你我才脱险，这次你有难我们怎么也要回报一番。”桐叶笑着说。
陈青原本就是要在大街上，让他去桐叶家养伤这件事，变得看起来合情合理。现在目的达成自然就跟着去了。
陈青有了自由身，到桐叶家自然受到热情的招待。郑二娘指挥李有福杀鸡，又是让石头搬到虎头住的屋里，把正房的西屋腾出来给陈青。郑二娘不但忙忙碌碌的打扫屋子换新铺盖，还很有心思的带着刘招弟，让桐叶他们有机会独处。
‘哗啦啦’桐叶拧出一条布巾给陈青擦脸：“怎么会这样？”
“钱老爷想出来的苦肉计。”陈青笑笑“不但这样还让我和陈家脱离关系。另外给了我八千两银票，要是真有意外好让钱家可以东山再起。”
桐叶接过陈青用过的布巾，又拿了梳子替他梳头发。
“你梳头发，很舒服。”陈青趴在炕上半眯着眼说。
桐叶笑笑：“我天天给招弟梳头。”
陈青原本很讨厌招弟，因为她才让桐叶陷入险境。现在倒有些感激，如果不是招弟让桐叶陷入险境，他恐怕也不会破釜沉舟的想要离开钱府，好随时能保护桐叶。桐叶的那次历险实在是让他再也没法安心。
“我娘应该最早今晚，最迟明天就会得到消息，她肯定会来。”
桐叶梳头的手顿了一下，她还没有见过陈青的娘。
陈青伸出手握住桐叶的手：“我住在这里，只是因为救过你，然后日久生情。”
“我明白，我会提醒我爹娘，不要把她当成亲家。”做戏要做全套，这道理桐叶懂。总不能让钱府发现他们在戏弄人家。
“还有，我要尽快富裕起来。在京城水落石出前，富到钱府不足以让我继续回去做奴才。”
桐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帮他收拾。陈青闭上眼睛琢磨要怎么办。毕竟他是作为钱府的暗旗出来的，一旦一切尘埃落定，钱举人让他再回去……虽然他可以用和桐叶的婚姻为借口不回去，但是他的爹娘弟妹还在钱府。陈青不想他们为难，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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