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日子
吃过早饭，桐叶先送陈浩然去周先生的学堂。看着浩然蹦蹦跳跳的走进去, 桐叶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进去和周先生, 说下浩然的事情？
桐叶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今天才第三天未免操之过急。再者根据浩然的说法，周先生昨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桐叶决定先让周先生自己观察下, 一位教了二十余年的先生，他的学生，不乏进士、秀才和其他优异的学生。桐叶相信周先生的判断和能力。
学堂里启蒙的学童, 早上先跟先生朗诵新的章节，然后听先生讲解，完了自己反复朗诵最后描红。下午学算学、描红, 间或先生会讲些风俗礼法。
早上几轮课讲完, 周先生把陈浩然叫到讲桌前，让他背前两天学的《三字经》。陈浩然记得她娘的叮嘱，只是清晰流利的背完了先生教的。
周先生不置可否的摸着胡子点点头，说道：“整篇背来听听。”
陈浩然揖手弯腰说：“是。”稚嫩的嗓音, 没有一点磕巴流畅的背完整部《三字经》
周先生发现背完的小家伙,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像一只想要肉骨头的小狗。满脸都是求表扬，不由莞尔说道：“你随我来。”
“是。”
陈浩然跟着先生出了屋子，座位上的陈正看了连忙放下书, 也跟出来。
“你不必跟来。”周先生摆摆手。
陈正愣了一下，连忙弯腰揖手，可是周先生一抬脚他又跟上。先生发现了淡淡的皱眉看他, 陈正默默不语的弯腰揖手。
小浩然左右看看，想了一下说：“先生，我娘说不管我在哪里都要带着陈正，你让他跟着吧。”
“哦？”
“先生的教导要牢记，可是娘的叮嘱也不能忘。你们都是长辈意见不一样，让晚辈很为难。”小浩然想了下说“要不然先生我娘下次商量好了，再决定吧。”
周先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们跟我来。”
两个孩子跟着进了西厢，周先生的书房。这次周正没有跟进去，只是侍立在门外。
周先生拿出一本《千字文》给陈浩然，让他站在自己书桌旁，自己逐句指着念给他听。五遍后周先生抬起头，摸着胡子看陈浩然说：“背来看看。”
省府离鄠县并不很远百里左右，驾上马车晃晃悠悠大半天就到了。既然虎头捎信回来，就不能慢待人家。因此桐叶送完浩然就回了陈宅，收拾东西准备去省府书院拜访虎头的恩师。
说起来自从李家搬出秦岭这么多年，李家两口子从来没有出门游玩过，桐叶准备拜访完，带自己爹娘在西安游玩几日。
桐叶正在指挥几个小丫鬟收拾东西，阿慧笑吟吟的进来屈膝说道：“夫人，老太爷和太夫人来了，并且带了些行理，现在去了松鹤院。”
松鹤院是陈青桐叶给两位老人准备的院子，可是陈忠却一直不愿意来住。他觉得自己还是钱府的人，住在这里不像样子。
桐叶略一思索就知道，陈忠是放心不下浩然，所以亲自过来看看。‘可怜天下父母心’桐叶心里有些感动，让小丫鬟们继续收拾，自己则去了松鹤院问安。
“耽读玩市，寓目囊箱……”陈浩然背到五分之四的时候打住了，小脸有些红。周先生摸着胡子点头，‘博闻强记’想要‘博闻’有了‘强记’便能事半功倍。此子可教也！
“先生”陈浩然脸红彤彤的说“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什么？”周先生收回思绪和蔼的问道。
陈浩然指指书说：“我后边也记得，就是这一块忘了，能让我看一眼吗？”
周先生静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小浩然见先生不反对，自己伸出两根手指翻到大致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他快速的看了几眼，合上书开始接着背：“易輶攸畏，属耳垣墙。具膳餐饭，适口充肠……”
认真背书的小浩然，没有看见周先生震惊失色：这不是聪明，这是神童！过目不忘指的是本来就识字的人，可是陈浩然却是完全不识字的，看了五遍就能识记下来，这是什么！！！
周先生总算在陈浩然将要背完的时候回过神来，不过他决定，此子非他可以教导。
“公公婆婆万福。”桐叶微笑着说“两老能来住实在是儿媳的福分。”
陈王氏撇嘴抱怨：“你这深宅大院，有什么好住的。要不是阿忠哥说来看几天浩儿，我才不想来。”
桐叶笑嘻嘻的应是。陈王氏喜欢一切华丽美好东西，陈宅全部建起来的时候，也高兴地嚷着陈忠来住，结果不到三天就烦了。为什么？因为这里没有可以让她八卦炫耀的邻居……
当时桐叶的感觉也是醉醉的。陈青常年不在家，浩儿也两岁多了。桐叶很希望陈忠可以来住，让孩子感觉到男性长辈的教导，可惜……
倒是李有福听了自家闺女的烦恼，领着石头经常来住。最后桐叶觉得这样让娘家的日子不好过，毕竟那时候那时候石头才刚新婚。只好带着浩儿经常去陈家、李家多转转。
也因此陈浩然对着李有福是亲昵多，对陈忠则是尊重多。
松鹤院里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一切用具都是按照有人住置办的。院子里的大丫鬟吉祥，指挥人放好陈忠夫妻的衣服，在让人沏茶来，就算是安顿好了。
桐叶刚好把家和浩然托付给老两口，自己去李家准备明天出发去省府。结果让满腹心思的周先生等了个空。
本来周先生想和桐叶说下浩然的事，最好是请名儒贤士来教，他怕自己耽误了孩子。结果却是陈忠夫妻来接。陈忠是钱府曾经的大管家，本事自然不小。可是周先生并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并不了解他。倒是桐叶，原来虎头在这里求学的时候，桐叶来过好几次。周先生对这位鄠县的奇女子，很是钦佩。
桐叶怎么会成为鄠县的奇女子，得从六年前七彩锦缎厂说起。那时候浩然还没有断奶，陈青在江南偶尔碰到一个关门的织造厂。他花费巨金买下五位有缂丝手艺的大家，带回鄠县交给桐叶创办七彩锦缎厂。
厂子办好了，可是五位大家却不肯开工。也是那时候桐叶知道，原来的织造厂之所以倒闭，就是因为这五个人，串通其他人罢工造成的。因此厂子关门后，就剩下他们没有着落。
为了这五个人，陈家也算是投下不少银钱。而这五个人就是因此，认定桐叶舍不得这笔钱，不会随意处置他们，所以态度嚣张：“不答应我们，我们就宁死不干。”
没人喜欢被胁迫，可当时的桐叶淡然的笑着说：“诸位稍等，让我喂完孩子再来商议。”多年的反思，多年的磨练终于让桐叶褪去了身上的冲动。
在后堂逗了一会活泼可爱的小浩然，桐叶终于理清了思路。
其实这五个人倒是有些先驱的意思，只是不愿意为奴，辛劳终身却都是‘为她人作嫁衣裳’。他们只是想有个年限，或者做够多少活就可以自由。
桐叶从后堂出来的时候，依然是淡笑的模样。而那五个人等的却有些胆怯，毕竟因为他们已经坏了一个厂子，若是真的惹怒了，他们也怕没有好果子吃。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桐叶淡淡的笑道“但是条件必须由我来定”她用眼神制止还想炸毛的挑头人。
“与我不过是钱财，与你却是一条命。”桐叶定定的看着头领。那个头领姚大家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桐叶说的很清楚是‘与你’不是‘与你们’。
桐叶也不想这样，可是她却没有别的法子，总得先震住他们才好说话。
“我的条件，一、每人须得带出一名能出师的学徒，二你们须得自己赚够自己的赎身钱。”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一个挺身问道：“我们要如何自己赚钱？学徒没有灵性算谁的？”
“我会广招少年男女来，由你们自己挑。你可以挑一个，也可以挑几个只要有一个能出师的就行。”桐叶微笑“至于赚钱，你们每缂丝成一副我按市价的两成给你们酬劳。”
这几位大师愣住了，市价的两成？！！！缂丝也分品质，出自大师的精品还要看大小，但是……不容他们多想，姚大家‘噗通’一声跪在了桐叶面前。
“求求您，帮我赎回我的妹妹，我只要一成就可以了，求求您求求您。”旁边的几个人看着姚大家满面泪水的磕头，也跟着默默的跪了下来。
“求求您了，我是他们中间手艺最好的，求求您救救我妹妹。”桐叶给出的条件，让姚大家知道自己碰到好人了。
桐叶扶不起不肯起来的人，但是她感动于姚大家的爱妹之心：“你妹妹在哪？你放心多少钱我都帮你。”
姚大家愣了一下忽然趴在地上痛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杏儿在哪……”
原来姚大家有一个幺妹，自小跟着他长大，是个活泼讨喜的小姑娘。也是这几位大家看着长大的，谁知道却被他家织造厂的纨绔少爷，想要零钱花，五百两银子卖去做瘦马。姚大家愤恨不已就算拼的一死也想要救回妹妹，可惜那家老爷知道坏事了已经晚了，找不到买姚杏儿的买家。
听了其他人的话，桐叶使劲忍住酸涩的眼眶，她不再是以前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姑娘了。
桐叶眨了好几次眼睛，半蹲在姚大家面前说：“我不敢说一定能找回杏儿，但是我会现在就派……”桐叶想了下说“派四个人去你们那里找。我相公常在那里做生意，还是有些人脉的。”
“谢谢、谢谢”姚大家趴在地上嗡嗡的说。
当然桐叶能成为鄠县的奇女子，并不是因为她的这一次义举。而是因为她在七彩锦缎厂定下的厂规。说的简单点就是合同制，这样师傅们既有自由，又保证了厂子的利益。而且使得能够学习这门手艺的人多了很多，不像以前传授的范围很窄。
不过五年，七彩锦缎厂能够出精品的大家，就有了十来位。而姚杏儿，也被桐叶派去的人历时一年找到了。
好吧，再把时间拉回来，周先生和陈忠不熟，只好把满腹的心思压下来，等着桐叶回来。
而桐叶呢，第二天领着豆娘和李有福两口子坐着马车，到省府去了。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依旧是穆克米驾车，巴仁泰和郑达随行。几个人在客栈梳洗过后，准备去街上吃点东西。忽然被两个小乞丐拦住了。
这两个小乞丐十余岁的模样，被巴仁泰挡住，可怜兮兮的跪在路中间哭诉：“夫人，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我们三天没吃东西了。”
桐叶粗粗打量了一下，从鸡窝一样的头发里，大概能看出有两个丫髻的踪迹。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看不出什么颜色样式。不过既然有丫髻的痕迹那就是两个小姑娘了。
李有福着急瞄瞄小乞丐姑娘，再看看自家闺女。这两个孩子多招人疼，看那大小就和当年的刚出山的桐叶一样大。李有福很想把两个小姑娘拉起来，带她们去吃饭，不过有桐叶在，都是桐叶拿主意。其实桐叶不在，有事他也习惯找自家闺女拿主意。
“叶儿，叶儿。”李有福悄悄扯扯桐叶的袖子。
桐叶转头看到自己爹爹脸上的急色，无奈的笑笑，自己的爹啊……
“郑达，你带他们去吃点东西。”
“是。”
路对面的酒楼上一个男声，有些为难的说：“就这样让他们两个缠上去不好吧。”
一个悦耳的女声说：“我看挺好的。”
这时候的桐叶忽略了，这两个小乞丐，为什么不怕巴仁泰的长相，毕竟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勇士，巴仁泰可不像是个什么慈悲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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