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仙尊

云海天街像一只盘踞高空、首尾相衔，又不断回环往复的巨型莫比乌斯环。

        巨环每个环面外侧错落有致地建满了造型精致的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内侧则留出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街以供人行。街道一旁是蜿蜒曲折的小河，河中有人泛舟出游，岸旁绿树与灯火掩映，移步异景，雅致非常；遇到空中廊桥的位置，小河拦腰截断，形成或从天空落往海面、或从海面飞向天空的千丈瀑布。

        巨环围住的中心是一个与总司飞仙殿一般无二、气势恢宏的空中巨殿，今晚道衍司三尊、长老会长老和各大仙门主事人等都将齐聚一堂，参加仙门大比的颁奖典礼。巨殿上空还有用天级法阵和灵器耗费无数灵石搭成的巨型全息投影，为千灯节上所有修仙者直播这场盛会。

        千灯节虽是由道尊和妖尊托起天街开始，但道衍司的负责千灯节主持工作的人员和想要在千灯节上做生意的修仙者却是早早就登上天街开始做准备。所以，等暮诚带林朝落到云海天街上时，周围早已人声鼎沸，举目望去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卖一场的摊主老板。

        距离颁奖典礼还有一段时间，参加盛典的人员正在次第入场，暮诚却不紧不慢地带着林朝闲逛了好几条街，才悠悠闲闲地落到巨殿前排队。他既是十八局局长，又是本次仙门大比的获奖者之一，自然有资格入场，而参加典礼的人都可以携带一位同伴入场。于是验过道衍令、签完到后，负责迎宾的司者便为两人放了行。

        暮诚却没有立即进入殿内，而是带着林朝等在大门一旁的服务区休息，直等到排队的人已经稀稀拉拉不剩几个，才站起身。

        没一会儿，一黑一白两道熟悉的身影拥着一个锦衣婆婆飞落到殿前，林朝便跟着暮诚匆忙迎了上去。

        先前暮诚便和林朝解释过，道尊和妖尊不耐烦人多，通常都会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尊一起踩着点儿进场，只是林朝没想到神秘的仙尊竟会是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婆婆。

        暮诚朝走来的三人恭恭敬敬地拱手揖礼：“暮诚见过师伯祖并两位师祖。”

        林朝也跟着行礼问好：“师伯祖好，两位师祖好！”

        听见林朝的话，道尊剑眉一挑，冲妖尊使了个眼色：瞧，咱家小子动作够快啊！

        有自家师姐在一旁，妖尊行事乖觉得很，没好意思理会道尊的眉目传情，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

        道尊没得到妖尊搭理，怂眉搭眼地低下头。

        仙尊对着暮诚和林朝两人缓缓开口：“你们要问的事情你小师祖都已同我说了。”她转向林朝，“小姑娘，你过来让我瞧瞧。”

        仙尊一头银发、满面风霜，眉眼却仍是细细雕琢般的精致，想来年轻时候也应该是个绝世美人。她左眼上戴着一只鎏金雕花眼罩，右边露出一只炯炯有神的凤眼，本来该是个清冷的面相，却因为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弯成一道月牙，透出让人安心的笑意，所以反而让人觉得格外慈祥可亲。

        她的声音像母亲对孩子低语一般温柔，让林朝不自觉地就想靠近她。

        等林朝走到近前，仙尊伸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脖子，眼神很快闪过一丝诧异：“你见过魔族了？”

        林朝不知道仙尊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老实答道：“一个多月以前，两个魔族到十八局办理业务，碰巧是我接待的。”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林朝皱眉努力回忆道，“他好像说……大雪……什么糖……”

        林朝越是努力回忆就越觉得脑中一片茫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急得她满头细汗、脸都白了。

        那只柔软的手突然抚上林朝的脸颊，林朝茫然地双眼对上一只深邃的笑眼，令她立时就安定下来。

        仙尊手指微动，施法替她擦去汗渍，温柔地说：“想不起来就算了，总会有想起来的时候。你的问题有些复杂，我要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你们。”说完，将林朝交还给暮诚。

        刚才林朝的异样暮诚都看在眼里，担忧地问她：“朝朝你怎么了？”

        林朝这会儿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片刻前自己的异常，甚至对暮诚的担忧不明所以：“我没事啊！”

        暮诚意识到林朝的异常或许和她一个多月前遇见的魔族有关，但既然仙尊没说有问题，就应该是无碍的。他真心实意地向仙尊道谢：“此次劳烦师伯祖了。”

        “无妨，只是小事。”仙尊淡笑着将眼神落到暮诚身上，看到什么似的愣了愣，问，“你使出了‘域剑十四魂’？”

        “嗯。”暮诚没有隐瞒，点点头道，“当时情况危急，我想不到别的手段了。”

        暮诚说这话时，眼神短暂地掠过林朝，仙尊便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若是那样的境地，你能使出十四魂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仙尊先前看暮诚的眼神虽然温和，却始终没有像对着林朝那样慈爱，好像林朝这个和她初次见面的人倒比暮诚这个跟她认识多年的晚辈更亲近一样。现在得知暮诚使出“域剑十四魂”以后，她的眼神中慈爱和关切都变得更真实了。

        “你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仙尊笑过以后，郑重地告诫道，“十四魂不是一般的剑法，你的体质又异于常人，如非绝境，不要轻易使用这套剑法。”

        顿了顿，她又问：“你魂脉上的伤是不是反反复复，始终无法彻底痊愈？”

        暮诚点点头：“的确如师伯祖所言。”

        仙尊道：“嗯，我当初教你的时候不过一时兴起，倒也没想到你能真正将这剑法使出来，所以个中厉害也没与你讲清楚。晚些时候我会将你修炼应当注意的事情和之后修养的法子整理出来，到时候让你小师祖交给你。”

        这对暮诚真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他魂脉上伤势反反复复的问题，他一直瞒着所有人，就连为他诊治的陈依依也不知情，倒没想到仙尊能一眼看破，还愿意为他费心解决这个隐患，更加深入地教导他“域剑十四魂”的剑法。

        只有真正使出剑法之后，才能领会这套剑法的玄妙，知道仙尊对他的教导有多难得。即便不能随便使用，遇到关键时候，这套剑法也能让他有绝境逢生之力。

        他激动地再次向仙尊俯身揖礼：“多谢师伯祖！”

        “行了行了。”仙尊不客气地嗔怪道，“越长大越讲究这些虚礼，简直跟……”她的声音小下去，除了她自己没人听见后面。

        之后，几人也没在多说，踩着时间一起进了殿中。大殿左右两侧的客座区坐满了人，在典礼开始前热热闹闹地互相寒暄，交流感情，进行着修仙界一年一度的大型“社交仪式”，见到几人进来，立时住了声。

        陪着三尊一起进殿，暮诚和林朝二人自然收获了所有人的注目礼，尤其是暮诚，有些人不加掩饰的嫉妒就差没把他烧化了。

        但暮诚现下却没空去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身旁的小兔子眉头紧皱，气得眼睛都要红了：“你伤没好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能瞒着呢！”

        两人没继续跟着三尊往前。林朝自顾自地进了客座区后排，随便捡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坐下继续生闷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暮诚被林朝难受的样子惹得又是自责又是心疼，等她彻底发过脾气后，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是我不对。我身上的伤就算说出来依姐也解决不了，我原就是想着等这次见到师伯祖了一并问她，请她帮忙。”

        这话自然是假的。

        仙尊虽是他的长辈，却也一直不待见他，他本没有想过能得到仙尊的帮忙，只是想着慢慢想办法调养。但他此刻如果照实说，只怕是火上浇油，让林朝能三天都不想搭理她。

        “你真是这么想的？”林朝抬起头，气出来的泪珠还挂在眼角。

        “真的！”暮诚昧着良心努力点头。

        林朝终于没那么气了，还是忍不住碎碎念道：“可你也不能这么瞒着……”

        暮诚替她把眼角的眼泪揩掉：“我下次不会了。我从前做赏金猎人时养成的坏毛病，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能解决，就不会跟别人说。现在知道这样会让你更担心，我会改的，以后不会这样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被暮诚这么小心翼翼地哄得有些不好意思，林朝没应他，转移话题道：“对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师伯祖好像有些……”

        “有些不喜欢我？”林朝不大好说这个话，暮诚却不在意，“不是你的错觉，师伯祖的确不待见师祖和我。”

        林朝没说话，她总感觉仙尊对待暮诚的态度很复杂，一面冷淡着，一面又关照着。

        暮诚继续道：“师伯祖不待见师祖的原因我不清楚，不待见我……”他回忆着，“师伯祖说，我有些地方很像她的一位故人……”

        “故人？”

        “对，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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