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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林朝的过往


林朝有个秘密。

        大概是在七岁还是八岁的一年,中元节那天,林朝撞见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鬼魂。

        即使奶奶千叮万嘱,七月十五这天,鬼门大开,不宜出行,但年幼的小女孩对鬼神之说尚无概念,自然也不会把这告诫放在心上,心心念念都是在炎热的天气里偷偷去买根冰棍,背着家人解解嘴馋。

        她急匆匆跑出去时,在转角遇上一个瘦高的青年。预料中的碰撞没有发生,当两人发现彼此对穿而过后,在对视的一刻,都不约而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青年终究比年幼的林朝经历多,又死过一回,短暂惊讶后迅速镇定下来,还笑着冲林朝摆手,哄她不要叫、不要哭,毕竟已经有很多人在留意小林朝的异常了。

        青年跟着小林朝在小商店花5毛钱买了一包“七个小矮人”,怂恿她找了县城公园里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聊天。

        大概遭遇过于新奇,所以林朝至今都记得那个下午。

        他们坐在一棵老槐树底下,树上结着满满的槐角,一串挨着一串,小林朝一边舔着饱含工业色素和糖精的冰棍,一边想树上的果子能不能吃。

        青年问她冰棍好吃吗,她匆忙把冰棍塞进嘴里,笑着从塑料包装袋里重新挑出一个绿色的冰棍举到青年面前。小林朝看见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有投下任何光影,才后知后觉地隐隐意识到,面前这个大哥哥可能再也无法尝到冰棍的味道。

        青年看见小林朝的动作轻轻笑了一声,说,他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不能吃东西了。

        小林朝只好傻乎乎地把冰棍又塞回袋子里,轻轻道了句“好吃”。

        青年是前几天在符黑河游泳淹死的,小林朝知道他,尸体被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她正在河边的公园里跟面人师傅学捏小鸟。

        刚刚结束的高考里,青年考了个不错的学校,本想赶在大学开学前的暑假里好好轻松一把,却不想,几个同学约着一起下河游泳,其中一个没能从水里起来。

        青年说,他该要走了,可有些话还没有说给家人听,想请小林朝帮忙去他家一趟,替他带个话。

        小林朝自打出生起运气就很好,从来没有遇到过坏人,一颗好心肠不会往坏处想,青年请她帮忙,她就爽快应了,心大地跟着他走。

        青年的家在县城一排老旧的工厂分配房里,矮矮的瓦房紧凑地挤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一种艰难。

        给小林朝开门的是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妇女,穿着十来块一件的绸布褂子,身形瘦削,形容枯槁,眼睛红肿无光,整个人仿佛被谁抽走了内里的芯子,只剩一层皮架在骨头上。

        女人见到小林朝,沙哑着嗓子问她找谁。

        小林朝被她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吓住了,愣了愣地转头看跟在她身旁的青年,青年便教了她几句话。

        她记性很好,转过头一字不落地传达:“哥哥说,不要哭太多,哭多了眼睛会不好;也不要睡太晚,睡太晚会头疼。”

        女人开始还有些茫然不耐,直到听见小林朝要她不要总吃剩饭,喜欢葡萄就不要为了迁就别人去买桃子,眼里失去的光芒才开始慢慢收束起来,聚焦到小林朝身上,像是想透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

        “电视机没有信号了,可以把闭路线插紧一点试试。”

        “以后没那么多花钱的地方了,就不要再那么拼命地挣钱。”

        “出门要记得关水电气,记得带钥匙,反锁门要往左边转两次。”

        “书桌柜子里有个铁皮盒子,里面存着压岁红包,凑在一起可以买你喜欢的那条裙子,就当自己买个生日礼物。”

        小林朝的声音稚嫩轻柔,却如同重锤一样,一字一句全砸在女人心上,让她用力捂住心口,从已经干涸的眼眶里静静淌下眼泪。

        “阿姨,哥哥说……对不起。”

        女人终于承受不住地呜咽出声,蜷缩在门边痛哭起来。七八岁的林朝,已经能渐渐明白死亡的含义,在女人难以自抑的痛苦面前,不自觉地后退两步,无措地望向青年。

        青年却只能静静站在女人面前两步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她,无法伸手将她扶起。

        良久,青年无声地带着林朝离开了。

        他把小林朝送回家,感谢她帮忙的同时,还再三告诫她,不要告诉别人她能看见鬼魂,也不要再随便帮助鬼魂,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特别的事物,也不是所有鬼魂都存有好心。

        那之后,林朝再也没有见过青年。

        由于没有再遇见其他鬼魂,小林朝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那天的经历会不会只是一个荒诞的梦,而遇见的大哥哥只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直到第三年,她在中元节再次遇见另一只鬼魂,她才知道,能在中元节这天看见鬼,是她的特别之处。

        牢记着青年的话,林朝只把这件事告诉过父母。和大多数家长不一样,林家爸妈从来不会把林朝的话当做小孩子戏言,反而很认真地听完了林朝的讲述,和青年一样,严肃地要求林朝保守秘密,不能随便帮助鬼魂。

        林朝不是个任性的人,但架不住心软,有时候遇到实在可怜的鬼魂,看没什么危险,能帮的也会帮一帮。有时还能跟不那么着急赶着投胎的鬼魂聊上一会儿,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除了怨鬼比较狰狞可怖,大多数鬼魂看起来都和常人无异,又比如,鬼魂其实并不惧怕太阳,他们怕的是活人的气息。

        能在中元节这天看见鬼,成为林朝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纵然表面表现得如何云淡风轻,花样的少女总归还是会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在心里生出隐秘的欢喜,把这个秘密和她异于常人的好运气,当做自己于这偌大的世界和茫茫众生的特殊,甚至期待着每一年这一天的到来,将这个在老人们看来寓意并不好的日子作为独属于自己的节日。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林朝都在问自己,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否还会期待这样的特别。

        读书的时候,林朝在物理课上学能量守恒定律,说能量的总量是保持不变的。她不知道,在人的得失上是否也存在这种能量守恒,一个人所能得到的东西始终只有那么多,当她在一个方面有了超出常人的收获,就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付出等量的代价来维持这种虚无的平衡。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一个从始至终普普通通的人,没有特别的能力,也没有过人的好运,只要能换到和父母在一起就好。

        是的,林朝其实运气并不差。她前十九年的人生,甚至称得上顺风顺水,坦荡得令人嫉妒。

        诸如和朋友一起抽奖总能抽到最大的奖品、坐公交总能赶上最后一个座位的小幸运,只是她幸运人生里的日常操作,对她来说,最大的幸运,应该是能成为林家的女儿。

        林朝出生在蜀南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家里算不上富足,却也从不担心吃穿。林家爸妈青梅竹马,一起去外面念了书又回到本地县中教书,虽然偶尔也会因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红脸吵架,但极大时候他们都恩爱得让林朝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大的照明电器。

        和小城里大多数的父母不同,林家爸妈思想十分开明,不仅将“和孩子做朋友”这一口号贯彻到底,还丝毫不执着林朝的学习,即使本身就是教师,也很少违背林朝的意愿给她安排各种补习。

        林爸最宠的人是林妈,林妈最宠的人是林朝,所以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林朝来,从吃穿住行到未来规划。甚至林朝刚上大学,他们就替她把未来的婚房都买好了。

        后来苏泷和她挤在一张小床上聊天的时候,还开玩笑说,小时候常常担心林朝被养废了,长大了会连自己都养不活,导致她很早就开始存钱,做好将来给林朝当长期饭票的准备。

        但林朝没有,爱和包容灌注长大的不是刺人的温室玫瑰,而是向阳生长的向日葵。她从父母身上学会的一切美好品格——善良、坚韧、理解、包容,都被她在短短二十四年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林朝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她就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人。

        大一那年,林朝刚满19岁没几个月,在父母的鼓励下考了驾照,以便以后一家人出去自驾游,林朝可以跟林爸换着开车。

        那时家里买的房子刚刚交房做完装修,林朝便撺掇着爸妈一起去逛宜家,给家里添几件装饰。回来的路上,林爸一时兴起,就让林朝负责驾驶,练练手。

        直到今天,林朝对当时发生的事情还十分茫然。那段记忆也因为林朝的刻意逃避变得支离破碎,又在午夜时分,一遍又一遍地带着林朝梦回。

        一开始的行驶十分顺利。5年前的锦绣城南新区将将开始发展,撞上工作日下午,南新大道上几乎看不到几辆车,非常适合林朝这种新手小白。林爸还跟林妈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中元节,大家都不愿意出门。

        真正发生事故的时间很短暂。正常行驶的林朝突然发现车前跑过一个小姑娘,距离近到她根本来不及踩刹车,条件反射下右手猛拉住方向盘向右急转。之后,林朝脑海里就只剩下“嘭”的一声巨响和林爸面带恐惧地扑向她。

        等到再醒过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负责事故调查的交警说,后方来的大货车属于正常行驶,责任在他们这辆突然急转的小车上,至于林朝提到的那个小女孩,监控的影像显示,在小车急转前,车前的道路上,没有任何行人。

        没有任何行人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那时候她明明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就是为了避开那个小女孩她才会突然急转弯!不可能会没有的!她明明亲眼看见了的!如果没有,她为什么要右转,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父母!

        林朝抱着头在病床上痛苦地喃喃自语,直到林爸那句“是不是因为中元节,大家都不愿意出门”在她脑海中突兀地响起。

        是的,是有一种可能,她能看见的人别人看不见,如果那个小女孩儿是鬼魂

        不会,不可能,不是的!一定有一个小女孩儿在那里!一定有!

        林朝死命紧抓着交警的手臂不放,反复说“不会”,说“一定有人”,让交警一定要再好好查查监控。

        林朝疯了,不管谁来看她,她都只会不停重复那句“一定有人”,好像从那天起,她就再也听不见、看不见,灵魂随着父母的去世一同死去,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一开始大家也怀疑过,是因为林朝的精神问题导致的车祸,但调查显示林朝并没有精神病史,便只能默认林朝是因为痛失双亲而精神出现问题。

        陈依依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的林朝。

        “你知道的,鬼差那边偶尔有些解决不了的问题会转到行政部这边,让我们出面处理。当时,狱司那边出了个案子,”陈依依顿了顿道,“你还记得法萨尔吧?那个一头金发、总不爱说话的小男生。”

        “嗯,他那个案子我有点印象。”暮诚点点头。

        狱司是在仙尊主持下成立的部门,由留守人界的鬼族差使担任部门成员,负责此间新生亡魂返回冥界的接引工作以及修仙界重犯的刑罚和看管。按理说,除了亡魂不愿返回冥界以外,狱司极少会出现问题,却在五年前发生了一个影响不小的案子。

        新手鬼差法萨尔业务不熟练,跑丢了一个刚刚成为亡魂的小女孩儿,而这个小女孩儿误跑到马路上,碰巧被正在开车的初魂者看见。初魂者误把小女孩儿当做活人,为了避让紧急转弯,被后方正常行驶的大货车撞上,其父母当场身亡。

        在此之前,人们关于初魂者的印象仅仅停留在运气异于常人和能在中元节看见鬼上。直到这件事发生,大家才意识到,灵魂的特殊性,或许在一定程度上,给初魂者带来了不小的风险,还因此掀起了一轮关于初魂者到底需不需要特殊保护的讨论。

        “林朝就是法萨尔案子里那个不幸的初魂者。”陈依依又叹了一声,她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频繁。“你当时还没来十八局,所以应该知道得不清楚。法萨尔原本是个话多、又爱在局里跑来跑去的孩子,谁见了他都会觉得高兴。出事以后,他跑来求我帮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好半天才听清他说自己闯祸了。”

        “林朝死去的父母倒没有要追究法萨尔的责任,只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所以固执地不肯离开。法萨尔说,他们是已经轮回了十几世的灵魂,林朝的人生却还很长,如果不早点离开人界,他们的灵魂等不到和林朝再见一面就会消散。他已经害得他们一家人分离,不想再看着他们就此消散,所以才来求我帮帮他们。”

        “我找到林朝的时候,她已经被她外公转到了精神病院,枯瘦的一个人抱着被子坐在病床上,睁着一双眼睛看天花板,不说话也不动,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一样。医生说她一直那样一动不动,不肯睡觉也不肯吃饭,一直靠注射安眠药物和营养针剂撑着,如果有人跟她说话,她也只会重复‘一定有人’四个字。”

        陈依依说话的时候,暮诚一直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林朝,很难想象那种状态的她是什么样子。

        暮诚见到的林朝总是生动、活泼、画满各种色彩的,脸上表情永远丰富,一双大眼睛总是藏不住情绪,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脑内的吐槽都快变成弹幕从眼睛里跳出来了。开心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亮,好像一只随时都能蹦起来的兔子;生气的时候,嘴会不自觉的抿起,小脸鼓成一团,让人很想捏一捏。脾气来得很快,认怂也认得很快。

        暮诚没见过法萨尔惹人高兴的样子,但他看到林朝就很容易觉得开心。

        “后来呢。”暮诚问。

        “我虽精通医术,却只能治人的伤痛,不能医她的心病。我想着,心病还需心药医,就冒充交警,跟她说,调查有错,监控里确实拍到了那个女孩儿,事故的责任不在她。”

        “那她一定不相信。”暮诚肯定地说。林朝很聪明,她应该早有猜测,她那个时候一定不想活了,却又迫于某种原因不能轻易放弃,所以陷入了自我矛盾的挣扎中。

        “她确实没有反应,跟没听见一样。”陈依依点点头道,“当时,法萨尔跟我一起去的,他说,林朝的父母也跟在旁边,看到林朝的样子很难过。林爸问,能不能借我的身体跟女儿说句话。”

        亡魂附身对活人来说存在一定风险,一般少有人愿意接受,但陈依依看林朝实在可怜,也就同意了。

        暮诚了解陈依依,没问她同没同意,只问:“说了什么?”

        “他说”

        “乖女,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陌生的女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林朝却一下子就听懂了,眼泪一颗连着一颗,从眼眶里无声地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进她抱住的白色被子里。

        “林家爸妈不觉得林朝疯了,我也看她一个人在病院里可怜,就按照她爸妈的意思,联系了她姑妈和朋友,用了些法子,把她从病院里接了出来。林家爸妈心愿了却,也跟着法萨尔走了。这事过了五年,她又跟当时的样子相差太远,所以我一时没想起来。最近她受伤,看着比平时脆弱苍白,倒叫我想起来了。”

        暮诚沉默了许久,细细密密的心疼一点点爬满心脏。他伸手替林朝理了理睡乱的鬓发,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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