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二月二十一
感觉身下坚硬冰冷硌得脸疼，我迷糊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怎么从椅子上睡到地上了……四处打量，寝室内空无一人，连王爷都没好好躺在床上？去哪了？我跑出门，在院里搜寻王爷身影，终于在花园发现了他和慕程安俩人背对着我站在亭前说着什么。
还没等我靠近，慕程安突然跪下，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王爷将他扶起，构出一幅君慈臣恭的美好景象……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好奇心驱使我小心靠近，却被王爷发现了，“沈恒，你怎么还穿着脏衣服，快去换了稍后随我入宫。”
“王爷您身上的刀口不宜出门，今日还要去上朝吗？”
“是，今日非去不可。”
“是。”我转身回房换衣。昨日之功已被二皇子抢走，王爷本也无意争此事，既然伤的那么重直接称病不就好了，怎么还非要上朝去？还有死掉的易成哲，明面是三府护卫，实际却是二府的人，那为何还要在行凶的时候称自己是二府的人？叛变了吗？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思绪乱的很。
入宫后，我们照例去小殿等候，老张扑过来抱住我，看上去十分激动，“兄弟啊！我小半月都没看到你啦！干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问你们府那个齐宣他也不告诉我！”
“齐宣？”我扭头看慕程安。
“你病了那几日，是齐护院随王爷出入的。”
“哦。”我挤出笑脸，“生了场大病，现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了一圈，“怎么没见到章钰和周睒？”
“前日还见着，兴许有事吧。”老张随口说了句，又问道，“诶？你怎么不问易成哲？他也没来。”
“呵……呃，”我抓抓脸尬笑，“我觉得…他也兴许有事吧。”我总不能直截了当的说他死了吧。
“嗯，也是。最近朝局紧张，暗府各办也正常。”
“朝局紧张？我怎么不知道。”
“你都多久没来了，最近这局势可是一天一变样啊！”他又摆出一副说书人架势，“这不月底按例迎来朝使节共为皇帝贺寿么，朝廷欲扩建狩猎场便拨款以安抚周边百姓迁居，二府中饱私囊吞了拨款暴力扩建狩猎场把周边民居强拆了，还企图灭口销毁罪证。这事闹了好几天了。”
“二府？你确定不是三府？”
“三府？有村民冒死投案说是二府。”
看来大家都还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我抬眼看向慕程安，他轻微摇头，示意此事不可说，我便随老张任意猜测了。
今日朝会时间格外久，有些担心王爷的伤是否能撑得住。
终于散朝了，我们到宫门口候着。只见二皇子怒色冲冲走在最前面，三王爷一脸闷愤，王爷则是慢慢悠悠神色还算轻松。
这是怎么了？二府昨夜抢功洗脱了罪名，此时该是春风得意之时啊，怎么这般愤怒模样？
正迷惑着，二皇子停下脚步，当着众朝臣对王爷大声叫喊，“老四！即便父皇中意你，你也不能做如此下格之事吧！当真一点手足之情都不顾了吗！”
原本吵杂的宫门瞬时鸦雀无声，众人皆驻步围观，王爷闲声细气，“二皇兄何出此言呢？”
“方才朝堂之上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二皇兄已洗脱罪名，又得父皇嘉奖，并让三哥闭门思过，仿佛与臣弟毫无干系。”王爷已经走到我们身旁准备上轿，这时我才看清，他面目虽看似轻松，但额头已浮碎汗，想必是在极力忍受伤口疼痛。
三王爷闷声乘轿离去，可二皇子不依不饶，竟直步过来指着王爷怒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派沈恒去做了什么！此刻父皇还留堂刑部侍郎和督察御史方晴，他们两人方才为你邀功请赏还借此暗语讥讽我当我听不出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本王争功？你干脆直接杀了我们登基称帝吧！”
听了这话我真想狠狠揍二皇子一拳，可王爷并无恼火之意，淡然说，“臣弟无意争功，二皇兄多虑了。父皇龙体康健，皇兄精勤博识，臣弟怎会如皇兄口中那般不自量力呢？”
“你！”二皇子气急，挥拳过来，我下意识抬手挡住攻击，用力抓住他的手，“二皇子请自重。”
他大力甩开我，转愤挥掌扇到我脸上，“你个承欢男人□□的贱娼奴也配教训我？”
王爷慍怒，“宫门重地，要撒泼也烦请皇兄回府，不要在此放失身份，惹人笑话！”
“呦，急了？”二皇子讥讽道，“抱着你的男宠回府婉转笙宵去吧！少来掺合朝政！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罢拂袖上了自己的轿撵离开了。
王爷伸手轻拂我刚才被打的脸颊，心疼的问，“疼不疼？”
围观众人还未散去，我不想再让王爷饱受流言诋毁，退后半步躲开他的手，“属下没事。”
八王爷遣散朝臣，与七王爷一同走过来，“四哥，他急于功绩向来如此，别在意。”
“我岂会与莽夫一般见识。”王爷不屑。
“你们怎么都这么淡定啊，他当众辱骂沈护卫你都不生气嘛四哥！”七王爷真的光涨岁数不长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爷转头微笑看他，“七弟今日怎么独自前来，周护卫呢？”
“哦，他请假一月回老家探亲了。”
“哦，那这一月没人保护怎么行。”王爷越是和蔼可亲就越是要有大事发生，这我太熟悉了。七王爷这个笨蛋自求多福吧。
果然，王爷不等七王爷回话便吩咐道，“慕程安，这月你便去翊王府跟随照顾吧！一定要无时不刻护七王爷安全。”
“是，属下定不负王爷嘱托。”慕程安阴险的笑着答应。
七王爷惊慌失措，忙摆手，“不用不用，听闻慕护卫已升为总管，一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四哥不用特意安排他来照顾我，周睒不在我不出门便是了，不用如此兴师动众的！”
八王爷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撮合道，“哎呀七哥，四哥对你如此上心，常人想要从他府里寻得帮助还未必能成呢，有此福气你该心怀感激接受才是。”
是啊，能幸福到屁股疼的好事儿，你就赶紧笑纳吧。我不厚道地想。谁让他口无遮拦，专挑扎心的话说。
“……”七王爷委屈的都要哭了，慕程安推着他走向轿子，“七王爷，我们回府吧。”
七王爷急的跺脚嘟着嘴却也没说什么，垂头丧气的上了轿。
目送他们离开，八王爷感叹道：七哥虽与二皇兄为一母所生，但品行作风完全不同呢。”
“是啊。”王爷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永远保持这份纯良。”
我无语了，心想你让慕程安陪他一个月，他要还能保持现在这样那可真算是没心没肺了。
不过我还有好多话想问慕程安呢，他这一走，我问谁去啊……想到这里更无语了。
回府路上王爷便有些撑不住了，赶回王府，我扶他回寝室重新上药包扎。
我正低头卷棉布，王爷小声说，“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要是慕程安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哥哥。”我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相当于让我再次体验了父母去世时丧失亲人的锥心之痛。
“害你今日被当众羞辱，这都是我的错。”
“王爷，事已如此，后悔自责都没用，只会徒增烦恼。”我替他重新换好衣衫，扶他躺下，“只是今日为何执意上朝呢？”
“只是想为曾经为我牺牲的人们做些事情，弥补一下……”
我抱着脏衣送给门外候着的丫鬟，再回到床边，他眼神格外明亮，我许久没见过他有这样精神的面容了，“沈恒，你也希望我收揽权势，登基上位么。”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以前的确想，谁会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走上巅峰呢……可是看到这些人为争皇位不择手段的样子，我有些怕王爷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凶残无道。
“那我听你的便是。”他上扬嘴角轻松说道。
我忙纠正，“不，王爷，这种大事还是要看您自己，如果您不想参与就继续这样安度时光也不错。”
他笑了，叹气说，“这就由不得我了。今日情形你也看到了，二皇子当众字字讥讽不肯放过，视我如死敌，想必很快就会设计新招数对付我。”
“我有些好奇他怎么会那么愤怒针对您啊？受到嘉奖不该高兴的吗？难道您今日在朝上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关于三府护卫易成哲假冒二府栽赃陷害的行为以及他真实身份是陈宣民手下之事。”
“这里我也不是很明白，易成哲是二府的人为何还要帮三府栽赃嫁祸二府呢？”
“真不明白？”王爷有些诧异，摇头笑道，“好吧，我问你，假如此事没有曝光，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三府啊。”
“若曝光了呢？”
“哦，所以三府才让易成哲办事的时候假称自己是二府。”
“是的，这些便是三府为自己留的后路。但他们没想到，易成哲本就是二府的人，将此事告诉了老二，二府将计就计，坐实栽赃，找人假扮村民上报关府，发酵此事引朝堂注意，然后坐等三府派兵追杀流民灭口时出手控制局面，让三府无从抵赖，从而打压三府，不但洗脱罪名还能获取嘉奖功名。一开始，三府便中了二府的计中计。”
“所以您今日执意上朝，为的就是拆穿二府，让大家了解真正的内幕？”
“没错，无论他们哪一方，都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谋划办事，根本没考虑过民众的死活，如果就这样让他尝到甜头，以后做事便更肆无忌惮了，我要让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看清这点，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官场之争不该用无辜的生命做祭品。”
“可皇上还是嘉奖了他。”
“我把意思传达明白就好，至于父皇如何做，自有他的用意，我就不妄图揣测了。”
“您今日在他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来这么一出，难怪二皇子不顾形象在宫门口撒泼。”
“他可真是蠢，这么一闹，岂不是让那些因此事对他改观的臣子再度失望么。想必这计谋也不是他能琢磨的，估计是陈宣民帮他参谋部署，让这个废物坐享其成。只可惜这位是百年不遇的阿斗，想扶都扶不起来。”
“没想到您会一改往日闲逸作风，为难民考虑插手朝堂之事。”
他深叹口气，“你说的对，我从未远离过这场纷争，无论我愿不愿意，别人早已擅作主张将我列入敌对名单。我从小便失去母亲，父皇忙于朝政，每每见面也只是询问功课，宫里的下人们也只会听吩咐办事，根本不敢与我多说半句。我真的好孤独。”
“既如此，您何不答应皇上之前为你选妃的提议呢？这样也算是有个能与你平起平坐说话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王爷坐起身，示意我坐下，“前几年我也接触过不少女人，但她们都是看中了王爷这个身份而接近我，幻想着一朝嫁入王府光耀家族门楣，巩固本家在朝地位，对我更是百般讨好，千人一面。后来你哥哥的出现，让我欣慰不少。他至少是真心愿意了解我关心我的，只是在得知他是陈宣民的人以后，一时无法消化这种极大的心理落差，所以……”
他像是办错事的孩子，眼神怯怯，我微笑安抚道，“我没事，您继续。”
“但我对你哥哥，最多也只是君子情谊，不像对你这般动了情。”
“王爷，您从小缺少关爱，之前说是因为我在您装病的时候悉心照顾才对我产生了这种心思，我想，您是不是误把感动当成了感情呢？”
他没理会我的问题，而是说，“不光是你，当察觉到自己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我也震惊了许久。”
“啊？大概是多久？”不会就几个时辰吧。
“有些年头了……”
“这么久？”我入府才两年多一点啊！
“的确不可思议吧，”他苦笑，“一边不敢面对自己这样奇异的心思，又不敢贸然对你做些什么，生怕把入府不久的你吓跑了，又因你与他太过相似，不得不提防着，试探你是不是二府派来的奸细……过得相当煎熬啊。”
“……”我词穷了。之前朝夕相处竟未察觉分毫。他居然能将自己复杂的心思隐藏这么深。难怪皇上看重他。
王爷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把自己逗笑了，“你知道我为何放下戒备决定追求你么？”
“为什么？”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细想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啊。
“还记得上月我装病吗？老七荒唐的拿包烧鸡来探望我，被你一把推出去，当时我真的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后来入夜，你居然还坐我旁边啃的津津有味，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主子卧病，自己却在一旁吃拜礼的人，实在是有趣极了。后来府内偷盗成风，你替厨子隐瞒不报，在我告诉你是他骗了你之后，你那副单纯的模样，我便认定你不是二府的人了。”
哦，你的意思是我太二了，根本不配做二府的奸细是吧，我没好气的想。
“你现在一定在想，我的意思就是你太笨了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不够资格做二府的人吧。”
我吃惊，这都能猜中？
“我是在回味那烧鸡味道还是不错的。”我撇撇嘴。
“沈恒，”他语气然变得温柔。
“啊。”
“我对你是真心的，这是经过长时间认真思考得出的结论，不会错的。”
“可是这份感情本身就是错的啊。”
“不被世人接受便是错的吗？”他坐直，认真看着我说，“我并非天生爱做异于常人之事以证明自己独特之人，而是在真诚地面对自己的情感。我喜欢你，无论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只因为是你。”
“我……”他这番话直击我心。
“如果你不想回应我，我也能理解，今日你无辜被辱，是我的责任。我也不愿意让你继续承受这些刺耳的流言，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份感情，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我们恢复到以前的主仆关系。”
靠，大哥，话都被你抢了让我说什么啊！
“王爷，你决定打起精神跟他们拼斗了吗？”我下定决心了。
他对我突然转变话题的行为感到困惑，呆呆地发出不解的声音，“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王爷，你都把我睡了，起码要对我负责任吧。”
“啊？”他张着嘴巴呆若木鸡，向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保持清俊风逸的脸第一次露出这样痴傻的表情，甚是好笑。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陪你一起抵抗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变成和他们一样奸诈阴险不择手段的垃圾。”
明显看到他的眼神从困惑逐变清晰又转换成惊喜，他伸手拉住我双臂激动不已，“你的意思是！”
我怕他扯到伤口，反手按住他肩膀，“别激动，还是躺下吧。”
他也不听话，还是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样，“你先告诉我，我要你亲口说！”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我无奈的笑道，“是，我接受您的感情了。”
“那你先亲我一下。”
“这……”这么突然的嘛！我还没做心里准备啊！
“好没诚意哦，还说接受我了，原来是骗人的。”他塌肩嘟嘴委屈道。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我捧起他低垂的头，快速啄了一下。
看他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我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你是装的！”
“嘿嘿！”他笑抬手着勾住我后颈，低声呢喃，“你这算什么呀，让我来教你怎么吻心爱的人。”
他侧头凑上来，温润气息拂上唇，慢慢转换多个角度轻柔地碰触着，然后撬开我松伐微张的嘴，舌头闯进来纠缠刺激着我每一条神经线。
房门突然被打开，并传来杏儿的惊呼，“妈呀！”然后飞快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我吓得一把推开王爷，捂住嘴惊慌问道，“怎么办？被看到了！”
“看到怎么了，我恨不得全国上下民众都看到。”
“杏儿她会到处乱说的！”
“真好，给这丫头涨月俸！以后府里丫鬟就照她这样子培养！”
我无语了，“您不会伤到脑子了吧。”我都急的不行了他居然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知道我为什么欣然答应慕程安接手管家一职吗？”
“因为有病。”我承认自己说话有些肆无忌惮了。
王爷也不恼，自顾躺下笑着说，“我讨厌下人们拘束刻板，他接手这几日，府里的氛围变欢快了许多，这是我一直期盼的场景。”
对啊，王爷幼年在宫里早就受够拘束了，现在这样可不就是他一直期盼的样子么。
“还好慕程安不是敌人，不然我还真舍不得杀他。”
我吃惊，“王爷竟动过这样的念头吗？”
“他伤过你，我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这笔帐迟早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呵呵……被王爷盯上的人一般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这次我一点都不同情，反而希望王爷能快点动手让我过报仇的瘾，反正也不会要了他的命，捉弄一下娱乐大家多好。
嗯？等等，“王爷，可你今日让他去七府，好像是在帮他啊……”王爷昨日肯定听见他欺负七王爷那句了，居然还把饿狼亲自送到羊圈。
“先给他尝尝甜头，我自有打算。”
看王爷那脸奸诈狞笑，此刻慕程安应该在某处忍不住的打寒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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