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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八】二月二十


这已经是我被禁足的第十一日了,听说宫中妃嫔若犯了错偶尔也会被皇帝下令禁足,但至少有个院子可以溜达啊,我这一亩三分地,阴沉沉的,像坐牢一般无聊死了。

        竹沁还是一日三遍的过来跟我说王爷又怎么忙,怎么熬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之类的话,比平日干活还要起劲。

        然后就是慕程安,每隔两三天就会跟我说一下小柄他们的情况,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让我有些放心不下,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但是要怎样才能出府呢?要让王爷过来见我,然后把我放出去的办法……我满头苦思一番,脑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正巧竹沁和杏儿又来开导我,我先声夺人,“竹沁,你入府时间比我早吧。”

        她有些懵,“是啊,怎么了?”

        “那你一定见过上一位沈护卫吧。”

        “昂,见过。”她点点头。“怎么了?”

        “我们很相像吗?”

        杏儿抢答,“嗯嗯,的确很像!你刚入府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又回来了呢!”

        竹沁伸手制止杏儿,冷静的说,“只是眉宇间有些相似,你们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格,穿衣打扮也毫无相似之处。王爷眼里的人是你而非他,你不要想多了。”

        此刻这间屋子里想的最多的人就是你!我在心里默默翻白眼,但还是面露微笑,“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能帮我一下吗?”

        “帮什么?”

        “我想见王爷。”

        她俩听完这话激动得要跳起来,声调都往上提了两分,“我们这就去告诉王爷,他此刻应该还在府里!”

        “不急不急!”我拦住她们,“能先帮我打扮一下吗?照着之前沈护卫的样子弄一下。”

        “啊?为什么?”

        我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想把王爷叫来,看到我扮成之前护卫的样子而迁怒于我,一气之下将我轰出去,从而顺利出府的绝妙计策,笑嘻嘻的回答,“自然是为了讨好王爷了。”

        她们面露疑惑,但还是开心的答应了。

        竹沁让我坐好,将我整齐束起的头发重新散开,刻意留出两鬓垂发,原本分摊额头两边的刘海儿也被梳合到一起,高长的马尾改成了半散半盘,还扣上了银色发冠。杏儿还特意回房取来据说是当年沈护卫留下的一支白玉发簪给我插上。这还不算完,又叫我换上平日最反感的长袖白衣。

        换好衣服后我打量镜中的自己,平整的刘海儿挡住犀利的眉峰,两鬓垂发柔和面部棱角,之前的英气锐减,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温柔平和,说是王府护卫,倒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我转身看向她俩,问道,“他就是这样的吗?”虽然装扮烦琐些,但确实好看。

        杏儿夸张的流出眼泪,哭腔抱住一旁的竹沁,“呜呜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一次,呜呜呜呜,我好想沈护卫啊。”

        竹沁也热泪盈眶,轻抚杏儿安慰着,“是啊,我也好想他。”

        ……呃……之前那位大哥做什么惊天好事儿了,让她们如此挂念。

        我正疑惑呢,竹沁抹去泪水,拍拍杏儿说,“咱们快去叫王爷吧!”

        我原地等了片刻,房门再次被推开,王爷带着齐护院、慕程安走了进来,齐护院看到我率先发出惊叹,“你,你怎么!”

        慕程安也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人定了穴位。奇怪,他又没见过沈护卫。

        他们之中表现最平常的就是王爷了,他只是微愣,语气还算正常:“找本王何事?”

        “王爷,属下想单独与您说。”

        王爷挥手遣下旁人,竹沁传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还在原地发愣的慕程安则被齐护院夹住拖了出去。

        王爷走过来,语态平静,“什么事。”

        他这反应不对啊,照之前所说,上个沈护卫可是联合外人背叛了他,那见我这样打扮怎么没生气呢?要命的是我根本没想过要说什么话啊!

        算了。

        我直奔主题,“王爷,请允许我出府。”

        “不行,太危险了。”他直接拒绝,随后又说,“本王可以撤销你的禁令。”

        我跪下再次请求,“王爷,我非去不可。”

        少顷,头顶传来一声微弱叹息,“执意如此么。”

        “是。”

        他扶我起来,“今晚有大事,可能会伤及你性命,即便如此也要去吗?”

        “什么大事?他们怎么了?!”我急切的问道。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踱步思考了一番后,“此事已在朝中议论多日,因牵扯皇室情节严重,对手已有动作,那些流民是死是活,全在今晚。我自知拦不住你,但不能派人协助,你愿只身前去营救他们吗?”

        “愿意!”我拱手请缨。

        他握住我的手,放到自己胸前,又靠近了几分,有些哀伤的看着我,“我真的不愿你去,但这些时日我也深悟了一些道理。”他又叹了一口气,“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后半生都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嗯。”有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散开。禁足数日,原以为自己再见他时会更加气愤,但此刻萦绕心头的却是许久不见的感动。

        看着王爷捧住我头慢慢凑过来,心里竟有些期待,还差几分距离,能明显感受到他微张的口中呼出的热气,王爷突然撇开头,态度也极具反转,“你这模样别扭死了,等回来我亲自给你换回去!”

        说完便挥袖而去,我竟有些明白他此刻的心境:怕是再留一会就舍不得放我去历险了吧。

        我也来不及换衣服,现在距离黄昏还有两个时辰,又不熟悉路,要抓紧时间了。

        我抄起堇剑跑到马厮,却意外看到整装以待的慕程安,“我陪你。”

        不等我问,他便牵着马出去了。我只能快速跟上。

        随后一路无话,他只顾闷头赶路,挥鞭的力道把他的愤怒毫无保留的散发出来。

        我有些心疼马,大声劝导,“你怎么了!虽然时间紧但也不用这么赶啊!马都要被你抽废了!”

        他猛地扯住缰绳,马受了惊吓嘶鸣着险些掀过去,我也拉住缰绳,回身看过去,他的表情是愤怒的,但眼中却浸满泪水。

        我微微惊讶,问道,“你怎么了?”

        他翻身下马,伏到路旁粗糙的树干上,遮住面容,肩膀微弱起伏。

        哭了?我走过去轻轻拍他,想一探究竟。

        他回身抓住我的手,顺势俯身把头抵在我肩上,“对不起,能让我靠一下吗?一会儿就好。”

        心里暗叹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不动声色,保持姿势等他自己恢复正常。

        远处的云飘至头顶上方,靠在我肩膀的头颅也慢慢分开了距离,他低头简单整理一下,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没事了,继续赶路吧。”

        我深知不该此刻提问,但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能。”

        他看向我的目光深情中藏着喜悦,又幻化悲愤痛绝,我的表情也不自觉地跟着他扭拧。

        他闭上眼回神,再凌厉睁开,“以后不要再这般打扮了。”

        我道出心中疑惑,“难不成,你也认识沈护卫?”

        他眉头一颤,微微点头,“嗯。”

        “那……”

        “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时机到了我自会说明一切的。”他打断我的追问,“走吧,有场硬仗等着我们呢。”

        我们一同跨上马,挥鞭启程。我问道,“今晚究竟怎么回事?”

        他有些吃惊,“他什么都没说就准许你来了?!”

        我看他又面露怒色,赶紧解释,“时间紧迫,我就没细问。”

        隐约看到他翻了个白眼,说,“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各处奔波,拉动朝臣向皇上进言此事,但因涉及二府和三府,所以皇上一直未下决断,大臣们也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王爷推测他们可能会过来杀人灭口毁灭证据,这几日三府以看护围场的名义在这周围部署了两队兵力,探子说三府已经找到小柄他们的位置,预计今晚便会行动,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些人证,别让王爷的辛劳白费了。”

        “那怎么没干脆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呢……”

        他沉默片刻,“今晚,注定是要做些牺牲的。”

        “什么?”

        “如果不牺牲一些流民和追杀他们的官兵,我们就得不到有效的证据……”他放慢速度,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其实我也明白,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想到那些村民的笑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爷本想派我和齐护院来的,正商讨对策呢,谁知你突然叫王爷过去,计划就更改了。”

        “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擒兵即可,无需考虑流民死活。”

        我凝血怔住。

        他又说,“但是王爷为了你改变计划,下令先保流民再擒兵。”

        “哦……”我木木的点点头。心里涌出一丝温暖。

        “但这件事不能让别人发现是王爷做的,我们要遮住脸办事。”

        “为何不可显露身份?这可是用亲王身份打压二三府的绝佳机会啊!”我激动地说。

        “君心难测,我们照办就是。”他说完挥鞭疾驰,我只好咽下疑问策马追随。

        一口气赶到寨子,环境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出来迎接我们的村民们精神不像之前萎靡不振,一个个热情洋溢围着慕程安七嘴八舌的,倒显得我身影寥落。

        “呀!是沈哥哥!你怎么换模样了!“小柄这才认出我,挤出人群一把抱住我的腿,仰着干净的笑脸,“你终于来看我们了,我带你去看我爷爷!他现在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

        我很惊喜,“真的吗?!”

        “嗯嗯!你跟我来!”他拉着我的衣袖跑到茅草屋里,挥舞着小手叫喊:“爷爷!爷爷!你看谁来了!”

        屋里佝偻而立的老人正颤巍端起半碗汤药,见我们进来,放下手,眯着眼迈近两步,沙哑地问,“谁啊?”

        “咱们的大恩人啊!我跟你说过的,沈哥哥。”

        “哦哦,老人又走进了些,把碗递给小柄,伸手扶住我的双臂,顺势要跪,我赶紧扶住他,“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老泪纵横,“恩人啊!你就受我一拜吧,我实在是没什么东西能感谢你了,惭愧啊!”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仔细端详片刻,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颤着手指着我,“你……你……怎么是你……一定是眼花了,眼花了……”他转身拿过小柄手中的药,猛灌几口,又瞄了我一眼,似噩梦惊醒,“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不可能……不可能……”

        我和小柄都疑惑不解,小柄扣着头问:“爷爷,你认识沈哥哥?”

        “沈?沈!”老人失手摔了碗,倒吸几口气,惊慌失措的喊着,“不会的,不是他,不可能。”

        我生怕他抽死过去,上前扶住却被甩开,只见老人面如筛糠,“别过来!别过来!你是鬼!对,你一定是回来索命的,你是鬼……!”

        “爷爷你在胡说什么呀!”小柄急了,“他不是鬼!哎呀!你真是老糊涂啦!”

        “您……认识沈恒?”不是吧……沈护卫生前这么多熟人吗?我无语了,甚至想此刻立即重新换个丝毫不相干的姓名。

        “不,不是这个名字,是沈逸,对,沈逸!啊啊!”老人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像为自己施咒一般抓狂,小柄吓得慌了神,躲到我身后。之前见过的那位妇人闻声跑了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我后,喜上眉梢,“沈护卫?您来啦?”她上前扶住已经半昏厥状态的老人躺到石头垒的矮床上,问我,“这是怎么了?以前没这样过啊?”

        小柄叹了口气站出来,“我也不知道,爷爷他突然就发疯了。”

        我暗自惊叹,难道沈护卫真名不是沈恒,而是沈逸?那他入府用假名字是为了什么?而且感觉人人都认识他……这些人都跟他有什么关联呢?

        “您之前可曾听过沈逸这个名字?”我猜想妇人多少听过这个名字吧,毕竟之前同村生活这么久。

        “沈……逸?我想想……”妇人沉思。

        小柄惊叹一声,“啊!我有印象!之前爹爹提起过!去年中秋跟爷爷聊天的时候!”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爹爹说这名字时落泪了,娘常教我男儿有泪不轻弹,爹爹能为他流泪,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所以我记得。”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你娘说的很对,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让我不由想到刚才慕程安的异常举动。

        不过,小柄这孩子年纪虽小却知书达理,思维清晰,不像是普通农户里成长的孩子,“诶?你不是从小就住在村子里吗?”

        小柄支支吾吾答不出。妇人接话,“不,他们是前两年才迁进村子的,穿着打扮也比村里讲究,他爹说话文邹邹的,我们都叫他张先生,村里有啥事儿也都问他解决,他娘说话轻声细语,人很热情,一家都是好人,唉……”

        我刚想安慰几句,只听外面一阵骚乱,慕程安冲进来,“沈恒,三府带人来了!”他丢给我一条手帕,“遮住脸,跟我走!”

        我接过手帕,拉住惊慌失措的妇人,你快带着小柄离开这里,往林子里跑,跟大家说分开跑,不要聚集到一起,跑的时候留些痕迹别迷路。”

        “那爷爷……”

        我把昏厥的老人抱起放到石床后面扯过草席遮盖,这样应该不会发现,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别人不会发现的。快走吧,别被抓到。”

        “是,是,小柄快跟二妈走,有沈护卫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小柄依依不舍的被妇人拽走,我简单将手帕挂在耳侧,随慕程安向敌人方向跑去。

        不远处林荫道上易成哲赫然在前一脸不屑地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踏过来,身后紧跟着两队短刀兵。

        我打量那些士兵的面容,小声说,“村民们跑得差不多了,以我们的能力拖住这二十几人应该不成问题,尽量别伤及他们性命。”

        “留几个活口做认证足以。”

        “他们都还年轻,都是爹娘含辛茹苦养大的,我们将心比心吧。”

        慕程安怔怔看向我,笑,“知道了。”

        易成哲的队伍已近在咫尺,他抬手令停士兵,玩味地看着我俩,“怎么,如今这世道居然还有行侠仗义的武林豪侠?不会是在茶馆里听书听的多了,跑这儿装熊来的吧!哈哈哈!”

        身后的士兵们随他一同仰头大笑。

        “你是何人!”慕程安假装愤怒问道,意帮村民多拖些时间。

        “怎么你都不问清自己对抗的是谁,就轻易帮那些卑贱的丐民?胆子不小啊!”

        “少废话!”我呵斥道。此刻眼前的易成哲仿佛变了一个人,平日他虽嘴快爱传闲话,但为人还是彬彬有礼的,怎么现在如此狂妄凶残。

        “呦,急了?行,我这人一向厚道,死也得让你们死的明白!”他清清嗓子,提高一倍音量喊着:“你们可听好了,本大爷姓章名钰,奉勤王令来此追杀逃犯,如有协助者就地正法无需上报!”

        这可真是黄鼠狼啃大蒜——辣的满嘴放屁蛋。明明是霁王的手下,却顶着勤王名义烧杀抢掠,三府打的什么鬼算盘?

        “呸!勤王这个生孩子没□□的乌龟臭王八!”慕程安借势骂了一句,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再看易成哲愤怒的扭曲嘴脸,“你!……你竟敢辱骂王爷!兄弟们!给我杀!莫留活口!”

        士兵们叫喊着抽刀奔来,我们也拔剑相迎,尽量拖住他们。慕程安很听话,砍伤士兵们的腿脚迫使他们行为不便甚至无法在短时间内再起身,不过也有两个高手,与我们缠斗数十回合,战场也从寨口打进了院内,双方仍毫发无伤。

        但明显感觉到这两位高手有些吃力了,易成哲见形势有变,驾马朝我奔来,我迅速躲避险些被马踢中,还未站稳他便再次策马挥剑向我扑来,仅不到两尺距离,眼看就要被刺中,小柄的爷爷不知从何出窜出来挺身替我挡住了这一剑,马受了惊吓,将易成哲甩了出去自顾跑了。我满脸黑线,这马怕不是偷来的吧,这么不跟主。

        老人拼尽最后的力气,撤下我的面巾,嘶哑着嗓子朝易成哲喊,“认……命……吧!我们……逃……不掉的!报应!都是报应!”说完便撒手人寰。

        易成哲顿时惊恐万分,“沈恒?不,沈恒不会是这样的打扮,沈逸,你是沈逸,怎么会……这不可能!”

        我麻烦你们换句词儿吧,我都听烦了。虽然心里很是无语,但见他吓成这样,我正巧借此套话。想不到我本打算气王爷的打扮却歪打正着惊吓出这些人,真是神奇。

        我冷笑着举起剑,“没想到还能见到我吧。”

        他见到堇剑加深了恐惧,站都站不稳了,“它,它不是断了吗?”

        “我能此刻出现在你眼前,堇自然也完好无暇!”

        “不可能!堇是我弄断的!那日还亲眼见你被四王爷斩杀!这不可能!”他半疯半醒,拾起剑咆哮着向我冲来,“你究竟是谁!”

        人发疯的时候力量是无穷的,几回合下来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刚才放倒的一些士兵也挣扎着围上来,我与慕程安一时陷入僵局。

        这时一位黑衣人策马奔来,挥剑扫倒包围我的残兵,并联招击退易成哲数步。这一招一式太过熟悉,我一眼就认出这是王爷,他怎么来了?!

        易成哲被砍伤倒地,王爷回神抓着我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没有……您怎么来了?”

        “嗯?你认出我了?”

        “恕属下直言,您黑衣打扮遮掩身份本来很成功,但是您腰牌没摘啊!”我指着他腰带上悬挂在腰带上的饰物无奈地说,“您说您费劲再戴上这些做什么呢?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哎呀,习惯了,疏忽了疏忽了。”

        不远处仍深陷包围的慕程安怒了,“还不过来帮忙!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能这么玩啊!一群大瞎子!挑我一个人打!”

        冲过去帮忙的时候,我发出灵魂质问,“这就是您说的不方便出兵,不方便露面?感情都是自己上?!府里那么多侍卫混吃等死,让三个管事的在这儿拼命!”

        “不,不是三个。”慕程安见我们过来高兴极了,抽空调侃,“我们两个是管事的,你什么都不是。”

        人多力量大,在我们行云流水的配合下,很快便控制了局面。

        慕程安望着满院横七竖八的伤兵,满意的收回剑。我问王爷,“接下来如何做?”

        “召回村民,捆绑伤兵趁夜送去官府。我让刑部提前准备好了,不会暴露我们的。”

        “王爷您为何执意不肯露面呢?”

        他刚想解释,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喧乱的马蹄声,火光由远及近围住我们,兵马旁退,四个壮汉抬着一顶纹金雕花奢华到夸张的轿子霸气出场……怕是整座京城也找不到第二顶这玩意,即便有,也只能是一个人的……毕竟只有他才能欣赏这么俗到山崩地裂之物。

        壮汉掀开帘帐,二皇子不紧不慢迈出来,见到我们,甩开手中的金扇子扇着风,笑着说,“这位没有蒙面的白衣少侠很是眼熟啊!”

        二月天你穿着貂皮扇着风,活拧了吧。说什么眼熟,装腔捏势。谁都不要问我为什么没好气,因为他现在来,还带了这么多兵马,今晚的功劳怕是都要被抢走了!

        我懒得理他,狠狠踹了脚边装死的士兵几脚撒气,这家伙也真能忍,我这么用力他都不吭声,忍不住又踹了几脚。慕程安拉住我,“哎哎,是谁刚才跟我说将心比心的,这会儿忘了人家是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喂养大的了?”

        “啊?这家伙吃屎长大的?噫~”我嫌弃的让开,那士兵也憋不住了,跳起来大喊,“你才吃屎你全家都吃屎!”

        王爷一记勾拳将士兵打翻在地,“口无遮拦,放肆。”

        “都住手!来人!把这些叛兵都给本王抓起来!”二皇子对我们无视他自顾打闹的举动很不满,“你们三个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呢!是不是同党!”

        这孙子是真没认出我来还是装糊涂呢?我们三个都很默契的没吭声,二皇子这才肯走进些。

        他倒没夸张地大喊“怎么是你”“不可能”这类疯话,见到我直接认出,“沈恒?你在这里做什么?四弟呢?他也来了吗?”

        我心想你贼眉鼠眼的四处瞧啥呢,你四弟那一腰挂的饰物就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呢,是不是真瞎?

        但又不能直接怼,“回二皇子,小人外出游玩碰巧遇到此事,见义勇为罢了。”

        “哦……那这两位是……”

        “是府里跟随的下人,他们长得太丑怕吓到路人所以遮着脸。”

        慕程安听我说完,不动声色用力拧了我胳膊一下,还挺疼。

        “哦,呵呵,不错。”二皇子是所有皇子里容貌之末,所以每当听到别人样貌丑陋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

        “王爷,你看!”二皇子手下押着易成哲走过来。

        “听说有人假借本王名讳行龌龊之事,原来就是你啊!”他又扇了扇风,“这下人赃并获,看你主子怎么解释!”

        易成哲垂着头丝毫没有想辩解几句的意思。这倒奇怪,这种直接暴露身份的事儿,不应该拼命逃跑么?我们虽然打伤了他,但也不至于让他无法起身逃跑啊?这么半天二府士兵才发现他,是完全有机会离开的,但他却大大方方躺在地上等着被抓?

        “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定不了你的罪!”

        我特别想把二皇子手中的扇子劈两半砸他脸上,太碍眼了。二皇子像是知道我的想法,突然收起了扇子。就在收扇瞬间,易成哲轻松挣开束缚抽出袖刀朝我刺来,王爷扑上前保护我,短刀尽数没入他的左侧胸肩处,慕程安一脚将易成哲踹飞,还没再上前补刀,二皇子的手下却像早已料到般,没等吩咐便冲上去将易成哲乱刀砍死。至死,他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我脑中一片空白抱着瘫倒的王爷惊慌无措,还是慕程安冷静些,对二皇子请示,“请二皇子许我们离开,晚了怕会伤及兄弟性命。”

        “嗯,救人要紧,你们快走吧!”说完便吩咐手下让出道路,我小心翼翼地抱着王爷策马飞奔回府,慕程安紧追其后。

        到府后,慕程安疾声吩咐门口守卫,“快去把府里宋医官叫来!你们两个速去请徐太医,快!”

        侍卫们听了吩咐立即离开,剩下的过来帮我把王爷往寝室抬。

        一路颠簸外加重伤,王爷已没了意识,我们将他轻轻放到床上躺平,把衣服剪碎露出短刀所刺之处。

        宋昌明衣衫不整慌慌张张跑进来,头发零散如鸟窝,一看便知是听到消息后匆忙窜出被窝赶来的,他上接不接下气地查看王爷伤势,“还好没伤到要害,现在虽流血不多,但一会儿拔刀定会失压喷出,快去准备酒、针线,棉布、伤药,还有清水!”

        我起身出门,廊上院中人满为患,这一幕好熟悉啊……此时不宜喧哗,我皱眉遣散众人,仅留几个丫鬟准备东西。

        “沈护卫、穆管家,你俩帮我按住王爷。”我们就位后他卷起袖管,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柄,“一、二、三!”短刀抽出的瞬间,鲜血从伤口里喷涌而出,王爷被疼痛惊醒又很快陷入昏迷。

        “快按住,死死按住别撒手。”宋昌明吩咐道。然后他把酒倒在棉布上递给我,“用这个擦拭伤口。”

        我接过棉布,有些迟疑,他急声催促,“愣着干嘛呢?快擦啊!”

        “这……这不会疼死王爷吧……”

        “再疼也不会比刀扎进去厉害,快点,免得感染。”

        “哦哦。”我深吸口气,心想着王爷你可要挺住啊!然后对准伤口按了下去。

        “啊!”王爷又被疼醒了……吃力地抓住我的手,瞪着眼说不出话。

        “王爷你忍忍,忍忍就过去了……”我咬牙继续帮他擦拭伤口,宋昌明也帮忙擦拭周围血迹。

        终于清理干净了,他又开始穿针引线,替王爷缝合伤口……这时王爷已经彻底疼过劲儿了,直到最后撒完药包裹伤口都没再醒来。

        我有些担忧的问,“王爷不会被咱们玩死了吧……”

        慕程安噗嗤笑出声,宋昌明瞥了他一眼,随即替王爷把脉,“只是气脉有些弱,性命无碍,让他好好休息吧。”

        这时徐太医背着大药箱闯进来,“王爷呢?怎么样了?”

        宋昌明起身行礼,“晚辈刚为王爷处理过了,劳烦您再看看。”

        徐太医松了口气,搁下药箱伸手把脉,“嗯,处理的不错,药方开了吗?”

        “还没。”

        “行,我们去隔间商议,”他又背起药箱,“你们二位留心看护。”

        宋昌明主动接过药箱,引着徐太医出了门。

        “虽然大家年纪相差不多,但徐太医看着就是比咱们府的宋医官稳重。”

        “人家毕竟是混深宫圈儿的,病症花样百出,见多识广,自然跟府里情况不一样。”我咂舌调侃。

        “杏儿,你们伺候王爷换衣。”

        慕程安插话,“你麻烦几个小姑娘干什么,自己换不就行了。”

        有这几个丫鬟盯着我哪敢动王爷啊,我可受不起那些精光闪烁的狼眼,我忙找茶桌瘫坐上去,“我可不行了,都要累散架了。”

        他也揉了揉肩膀,坐到我旁边,吩咐道,“的确是有点累,那就有劳妹妹们了。”

        丫鬟们换完衣服离开后,我不屑的问,“你换不就好了,还麻烦人家小姑娘~”

        他又是那副欠扁的嘴脸,“我跟你一样,不敢在这几个丫头面前碰王爷。两个人的绯闻故事很美好,三个人可就乱套了。”

        “我发现你这人很矛盾诶,你一面劝告我不要靠近王爷,现在又拿这关系调侃我,难不成你暗恋王爷?”

        他切了一声,“我刚认识王爷几天啊我就暗恋,扯淡也不过脑子。”

        我眼珠一转,“啊!我知道了,你暗恋的人是沈逸。”

        他顿时笑意全无,严肃认真说道,“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他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一个山匪怎么会跟臻王府前护卫是好兄弟?”我很是奇怪。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居然套路我?”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无心的提问却正是揭开慕程安真正身份的破绽,赶紧追问,“你到底是谁?”

        “我现在不能说,你只要清楚我不是敌人就行了。”

        “哦,这么说你也不是山匪头子,是为了进府才冒充山匪掳走七王爷。”

        “也不能这么说,我在虞陇山好歹断断续续混了不少时日,虽然绑架七王爷确实是为了进府。”他今晚倒诚实,问什么便答什么。

        那我决定趁机会问一个憋了好久的八卦,“七王爷当时在山洞里满脸娇羞愧极的模样,难不成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凑近,腥笑道,“王爷对你做了什么,我就对他做了什么。”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咧着嘴嫌弃,“兄弟你口味很独特啊。”

        “王爷口味也刁钻的很啊。”他反击。

        “哎,那赶路那晚在树林里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啊?什么人?没有啊。”

        看来他又重新垒好心理防线了,我无奈的撇嘴。不知什么时候还能有刚才的机会。

        “好可惜啊,王爷这些日子全白忙了。”他突然感叹道。

        “嗯?”

        “你可知道自打关你禁闭,王爷日以继夜奔波朝内朝外,就是为了帮你解决小柄和村民们的问题。王爷有两次还亲自跟去探望了。”

        难怪今日他会突然出现,我有些吃味,不爽道,“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不是不希望我接近王爷么。”

        “我分明说的是‘若你不喜欢王爷,便不要再让他碰你’,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让你接近他了?”

        见我瞪他,他又补上一句,“我当时说这话是因为触景生情一时感发罢了。”

        啊对啊……王爷之前说过沈逸企图勾引……呃……“听说沈护卫施计暗算王爷却被看穿,王爷计中计杀了沈护卫。”

        他阴沉着脸,“不,他从没背叛过臻王。”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真心喜欢臻王,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

        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惊天大内幕……但是王爷他根本不知道啊,甚至还误会他……这岂不是一生真心错付了。

        他侧头深邃看我,“其实你……”

        我静静等他说后半句,但他却没再继续,起身端过一盆清水,“洗洗脸吧,都是血。”

        我简单抹了两把,“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也洗了一把脸,“你要不回房换回自己的打扮吧……再这么下去我要崩溃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岂能轻易放过这绝佳机会?

        刚要开口问,余光看到王爷轻微动了下……莫非王爷醒了?在装昏?那借此机会问个仔细,替死去的沈逸挽回一下好了。

        “你说沈护卫从没背叛过王爷,那为何王爷跟我说是他布局陷害王爷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特意把误会两字说的超大声。

        慕程安皱着眉挖挖耳朵,“估计是被王爷识破了他是陈宣民手下将领的身份了吧。”

        “陈宣民?那不是二皇子的舅舅吗?我记得好像是护国大将军。”

        “是,就是那位战功赫赫名震边疆的护国将军,陈宣民喜欢亲自从小栽培幼童长大为自己所用,沈逸便是其中之一。”

        “那他怎么进了王府?不该跟着将军四处征战么?”

        慕程安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算了,话都说到这份了,就告诉你吧。”

        王爷也轻微的调整了头部姿势,果然是在假寐偷听。

        “皇上初登基时,边疆□□,国内也不安分,他手中仅有两位能胜任征战的将军,一位是陈宣民,还有一位是朱魄。这两位将军临危受命不负皇上重托,在短短两年内平定内外局势,凯旋而归。陈宣民的妹妹也因此得幸于皇帝,不出一年便生下了二皇子。自打二皇子出生,陈宣民的行事作风便逐渐偏离正轨,满朝文武皆能看出他想辅佐妹妹的孩子登上皇位,慢慢的曾经跟随他的将士们为求自保纷纷离去投靠朱魄。陈宣民便从那时起决定亲自栽培手下。在此期间多次设计陷害朱魄将军,迫使朱魄心灰意冷弃甲归田,朝廷需要用人,皇上虽知他有异心却也无可奈何。后来四皇子出生了,四皇子天生聪明机敏,很得皇上喜爱,陈宣民便处处针对四皇子生母家族肖家,她妹妹也施计陷害肖妃,让四皇子在朝中再无依靠。即便如此,随着时间推移,朝中支持四皇子的声音仍未消减分毫,于是陈宣民便派手下爱将沈逸用他弟弟的名字潜入王府,目的是破坏四皇子形象,必要时取其性命。”

        “什么?!”这消息太过震撼,弟弟?!

        慕程安打断我,继续说道,“他入府后发现四皇子并非陈宣民所说那般可恶,便放弃自己的任务,想真正了解一下四皇子。就是这个决定……”他单手撑住前额,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就是这个决定,误了他终身。陈宣民发现了他隐藏内心的秘密,将他召回囚禁数日,令手下用尽酷刑折磨他,逼迫他完成最后的任务,便是引四皇子入埋伏伺机灭口然后推责给附近强盗。”

        此时已经能明显听出语调带有呜咽声,他强忍着悲伤继续说,“他知道这次躲不过了,咬牙领命回到臻府,按部就班进行着计划,却在最后实行前夕故意暴露给四皇子次日将有埋伏的消息,让他提前做好准备。也知道陈宣民不会放过他,虽然知道堇剑已被自小一同长大的玩伴们做了手脚,但他不放心,便在前夜将已经残缺的堇剑连根劈断再随意粘上,为的就是当四皇子刺向他时,自己假装回击的时候可以轻易被王爷擒杀。”

        他掩面隐忍着,抽泣声断断续续。我也陷入多重情绪交杂的漩涡中,难怪我与沈逸如此相像,那些人见了我如同置身地狱般魔障!他竟是我亲哥!他这般拼命保护王爷,自己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有些后悔了,倘若我不问,此刻也只会担心王爷伤势,不用知晓这些令自己苦不堪言的真相了。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我压住颤抖的嗓音问他。

        “因为……,他呼出一口气,神情放松了些,“我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兄弟之一。”

        “你也是二府的人?!”

        “不,我十一岁那年逃离陈营,投奔了现在的师父重新学武。虽然离开了,但我们一直偷偷书信联络。”

        “你说他是我的……”

        “嗯,这也是我不想让你过分亲近王爷的原因。”他苦笑着,“我怕你会重蹈覆辙……”

        “我不会的。”

        他拍拍我肩膀,“希望你说到做到。”

        “可我感觉你还有事在瞒着我。”

        他收起笑容,“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这些我本不该说的……。”

        “所以,易成哲……虽然是三府护卫,却是二府的人?”

        “你不该再问了,你会承受不住的。”

        见我疑惑,他又说,“有些事,迟早会让你知道的,何必急于一时。”

        见他如此,我也没心情继续问下去。

        随后,我们各自陷入了沉思,各持悲伤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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