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
当二桃背对着我，撩开披肩长发时，我看到了自己。
我周边的景物正在发生着变化。
久久之后，我才缓过神来。
原来二桃是一座镜子。
我身处的地方，是一间臭气熏天的屋子。我身上的衣服肮脏破烂无比，头发很长又凌乱，沾着碎屑又打结。指甲里和手背上积满了乌色污垢。房屋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床。床上的被褥已黑得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窝卷成了一大团。地面上到处都是褐色饱满的大便。
咣当一声。门子开了。
闯进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冲上来，一人拧住我的一条胳膊向后扳。要将我捉去喂药。原来我现在正于精神病医院里住着。
当我被押着坐落在一张桌子前，面对着主治大夫时。他明显错愕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奇兴奋的神情。用有些浑浊的眼珠子盯着我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显得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杨大宝！”
“嗯。”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病好了？”他看起来抑制不住激动，握笔的手出现颤抖，面部夸张得有些痉挛。
我没有说话，而是愣怔了半天。然后抿嘴笑了笑。
“刚才我看你的眼神已变得非常清澈。甚至比一般人的眼神还要清澈。我就知道你的病好了！”主治大夫高兴得大声嚷道。
接着，他就打电话通知我的家属。
当我看到我的家属时，情不自禁的眼泪掉了下来。
因为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他们看到我，也是喜极而泣，像一对小孩子一样，互相抱头痛哭。父亲咧着嘴哽咽道：“咱儿子的精神分裂症终于好了。”母亲更是哭得连话都说不成，身体一个劲地抽噎。他们将我带到澡堂，洗漱一番后，换上新衣裳，又去理发店里剃了头发。把我给带回了家。
家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而是起了一座漂亮的两层楼。当要进大门时，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见上面并没有装着摄像头。
我进了屋里。站在穿衣镜前。
拿了一把卷尺量了量。发现自己的身高只有一米四二，都这脚下还穿着一双大头厚底皮鞋。我向母亲索要鞋垫。她给我了一双，我嫌不够。她给我了两双，我还是嫌不够。直到她把一大兜子鞋垫都拎给我时，我才觉得够了。
关上门子后。我坐在床上，脱下大头皮鞋，一直不停地往里面塞鞋垫。大概塞了有十七八双，觉得连手伸进去都有些困难了，才作罢。就把脚使劲蹬进去，踩着鞋子用力往下跺。这其中的道理就跟地基打夯一样，得夯实了。不然鞋垫太松软，一旦踩得往下凹陷，我这个子又变低了。
当我穿好塞满鞋垫的大头皮鞋后，站起来，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一双高跷上，个头增高了不少。再用卷尺量一量，已经达到一米四六了。
但我的目标是一米五。
若不达到一米五，我决不会出家门。
再往鞋子里塞鞋垫，是真不可行了。因为继续往里硬塞的话，连我的脚都钻不下了，还穿个屁。都这我走起来，脚后跟老往外滑出，还得脚尖使劲拱着鞋子，半趿拉着走才行。
得想其它的办法。
我很快就想到了其它的办法。我找来锯子和厚厚的木头板。用锯子将木头板给拉下来两块匀称的。再找来锤子和铁钉。将锯下来的木块钉在鞋底上，一定得钉结实了。别到时候走着走着木块掉下来了还不够丢人的呢！
再穿上改造好的鞋子试试，这个头又高了两公分。但才一米四八。不到一米五，我是一定不会出家门的。
还得想办法。
最后实在没辙了。就往头顶上垫块木板子，戴个帽子压住。再用卷尺一量。妥了，终于达到一米五的高度了。
我曾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人的个子要是不低于一米五，就不能给规划到侏儒一类当中了，算是正常人了。
我一定要当个正常人。
努力昂首挺胸，脖子抻得不能再长了。我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跟一只僵尸差不多，打屋子里慢慢的走出来了。低头往下一瞅，我觉得自己的双腿好长，甚至看地面有些眩晕。这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几乎是世界上最高的人了。可母亲迎面走过来，立马把我给比了下去。她才一米六出头，我还得仰着头看她。
令我感到沮丧极了。
但母亲瞅着我，眼珠子发亮，说：“宝儿，你这在屋子里憋了一会儿，一下子长高了好多。大老远一看，你的俩腿多显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一米八呢！”
我被夸得不好意思，脸发烫，但暗中心花怒放。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大长腿，小声地说：“我这样看起来自然不？别人能瞧出啥端倪不？”
母亲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打量我，说：“看不出来，你要不说，谁知道你这身高造假了。这身体比例看起来5：3：2！多显腿长，头好像也长了点儿，就是肚子有点儿短。总体上来说，挺好的，活脱脱的一只人头大蚂蚱！”
听她这么说，我感到放心了不少。
于是，我们就比较开心地去厨房吃饭了。
正吃着饭时。父亲提议，让我明天继续回学校里读书。
原来我这抑郁型精神分裂症发作了快半年。学业肯定耽误了不少。
突然，凳子一歪，我倒在地上，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眼珠子一个劲地往上翻，口吐大量白沫。
“这是咋啦又？”母亲尖声大叫，双手拍着大腿蹦，吓得哭了起来。
父亲赶紧放下碗筷，蹲下身，用大拇指使劲掐我的人中。
折腾了半天，终于把我给掐过来了。
“今天去接宝儿时，医生私底下告诉我了，咱宝儿在住院期间，患上了间歇性羊癫疯。脑子里会时不时产生出一种奇怪的电流。”父亲愁眉苦脸地说道。
母亲扶我站起来，给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土，再用毛巾把我嘴角上的白沫子拭擦了，哭得悲戚戚的，说：“咱家宝儿的命咋真苦。不是得这病，就是患那病。这老天爷都不长眼，净把灾难降到咱宝儿一个人的头上了。”
“行啦行啦！别说恁些不起劲的话了。这天底下得病的孩子，比咱宝儿更严重的，多了去。哪能怨老天爷净拣咱宝儿欺负呢！快过大年下了，你把你那个腚眼子照顾着点儿，别乱说一些不吉利的话。”父亲声色俱厉地训斥道，用筷子从碗里抄了一大挂面条，滋溜一下子吸到了嘴里。
“你那才是腚眼子，你现在不是正在用腚眼子吃面条么！”母亲瞪眼吵道。
“啥？！你大胆！再给我犟一句让我听听！”父亲撇下筷子，举起巴掌在我母亲脸旁边晃着。
“你那才是腚眼子，你在用腚眼子吃饭！”母亲丝毫不甘示弱，连唾沫星子都迸出来了。
啪！
一巴掌糊了上去。
母亲像杀猪一样嚎了起来，身子往前冲，俩手扑棱着还击。揪住我父亲的头发使劲往桌子上摁。把碗给撞倒了。
我父亲眼睛斜视，嘴唇卷翻起，龇出牙，嘶嘶地吐着唾沫丝，一只手探进我母亲的裤裆里，攥住大腿内侧上的一块肉，给旋转了一圈。疼得我母亲摇着头叫唤，差点儿疯了，摸到一只厚重的蒜臼子，毫不犹豫地砸在了我父亲的脑袋上。
“都不能让我过上一天好日子！”我愤怒到顶点，摘下帽子，一块木板从头上掉下来落地上滚了滚。我弯腰捡起它，握在掌心中，狠狠地往自己头顶上拍，嘴里哭喊着：“还不如让我再得神经病呢！清醒着干啥，看你们打架？让我心里置气呢！”
父母两人俱是看着我，神情复杂，渐渐地松开了手。
我依然在用木板子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头顶。母亲扳住我的手。将木板子夺了过来。说宝儿你别这样，以后我们不再打架了。父亲也说不打了，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吃完饭后，母亲正在收拾碗筷。父亲用牙签剔着牙缝里的东西。
我将木板子平放在头顶上，重新戴好帽子。
“唉！”父亲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对我母亲说：“咱们得想法让宝儿把个子长起来？”
“咋长？他都十八岁了，还有长的可能吗？以前吃了多少药也不见管用！钱没少让那些吹牛逼的医生挣！”母亲眼皮子也不抬，忙着手里的活计，气愤地说道。
“我听说省城有个地方能做手术让人增高。好像是打韩国新引进来的技术。”父亲说道。
“那手术咋做的？”母亲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凑过来问道。
我也迫不及待地看向父亲，呼吸有些急促。
“就是把腿斩断，在中间接上一截子骨头。你想要增多高，人家给你接多长的骨头。你看电视里，那么多长腿欧巴，就是这样来的。”父亲叼根烟点燃，喷吐着烟雾说道。
“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把腿砍断了，再接不上了！”母亲面上露出担忧。
“瞧你说的，人家弄啥吃了，你以为人家拿你腿胡乱砍着玩呢！现在这医术发达得很，连狗头都能给你移植到脸上！我在网上看过这个新闻，外国的！”父亲整个人显得比较亢奋地说道。
“他们会给咱宝儿接个啥骨头啊？可别再是狗骨头或者猪骨头！”母亲还是不放心。
“别管接啥骨头吧！只要能让我长高就行！我他妈受够了！我要接一段三十八公分长的骨头，一下子把我这恼死人的个头给整到一米八高！”我无比激动地嚷嚷道，身上控制不住地打着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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