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较量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由于窗子是半开着的。外面传来的谈话声，令我听起来格外清晰。原来是我父亲正和别人搁院子里说事儿。他们说的是狗事。原来我父亲想买个狗。和他谈话那人说有一条怀孕的母狼狗。问我父亲要不。我父亲说想要个公狗，不愿意到时候家里落一窝狗崽子。
那人劝我父亲说：“还是母狗好。那狗肚子已经很大了，马上就要生了。狗崽子你要是不想要，可以卖了啊。公狗一到发情的时候，下面那玩意儿整天杠杠着，也不穿个裤头子遮住，到时候不令你家女性尴尬么！”我父亲提高了嗓门：“瞧你这话咋讲的，那母狗穿裤头子啦，还不是天天露着个黑鲍！打后面都能看见。”
到最后，经不住那人劝。我父亲终于答应要一条怀孕了的母狼狗。
我从床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父亲有没有咨询省城那家医院。父亲唉叹一声，脸上显出难色，说打电话问过了，一场增高手术下来得花掉十来万，现在家里没那么钱，等有钱了再说吧。我有些不高兴，脸耷拉了下来，但也没说什么。没见我母亲在家，就问俺娘呢。父亲说陪你二伯见面去了。
见面，搁我们这儿的意思，就是相亲。
我二伯早年丧偶。多年来一直单身。想不到要迎来第二春了。我忍不住问道：“相的是啥样的女人？黄花傻妮儿还是带娃寡妇？”我父亲说：“不是黄花闺女也不是寡妇，是一个没找过婆家的老女人。”我不由得感到奇怪，便又问：“为啥这老女人年轻的时候不找婆家，等老了才晓得找婆家呢？”我父亲说：“因为那个女人的名声不好。”
我问怎么不好了。
他说：“那女的以前曾死过两次，但都活过来了。每回都是埋到坟里好几天了，她自己弄开了棺材，再从土堆里钻出来。这么不吉利的女人谁敢要。但你二伯在河边捞鱼时撞见了她，俩人不知咋的就谈拢了，你二伯非慌着娶人家不可。”
“咋会从坟里钻出来，棺材埋之前不都是用钉子楔死了么！要从里面把棺材盖子打开，得多大劲才能办到。”我吃惊不已。
“谁说不稀罕呢！但更奇怪的是，每回那女人临死之际，都会叮嘱她家人别忘了往棺材里放一把铁锤。那棺材应该是她用铁锤给砸烂的，趁土还松软着的时候钻了出来。”父亲分析道。
我不再说话了，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回二伯娶亲，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晌午都过了。等至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我母亲才回来了。脸上没有啥喜气，反而异常凝重。我父亲问相亲咋样。我母亲说那女人太沉了，在院子里走一步留一个脚印。我父亲问她家院子里是啥地儿，上面铺砖没。我母亲摇摇头说没铺砖，土地儿。我父亲不高兴了，说你这不是乱扯犊子么，这人在土地儿上留个脚印能有啥不正常的。
我母亲语气坚决地说，不正常，她家院子里的土地儿很硬，硬得发白的那种，别人走在上面都没留下脚印，她踩一步一个脚印，把硬梆梆的土都踩碎了。我父亲问，她是不是个大胖子啊。我母亲点点头，说是很胖，听别人说，她有三百七十斤，个子也很高，扎在人堆里比人家都高一头，快一米九了。我父亲说那不就得了，长恁胖恁高的人不好找，你不能拿她跟正常人作比较。
经我父亲这么一说，我母亲看起来有些释然了，脸上的神情放松不少。
他们催我去抓紧去学校，今天下午就走。
可我实在不想去。
但我没有说不去。因为我知道，我是必须去学校的。放弃学业，对我来说，目前还无法接受。像我这种硬件先天不足的，得靠后天储存些知识来武装自己。将来是要靠脑子混的。
大老远看见学校，我打心里产生一种抵触感。离得越近，这种抵触感越强烈。心里头莫名地发慌。但我没说什么。硬着头皮，继续跟着父亲往学校里走。我走得很慢，就像一个孕妇腆着大肚子一样，很放不开。因为稍微走得快了，脚上的鞋子老掉。里面可是塞了快满二十双鞋垫，我的脚后跟大部分都露在鞋子外面呢，但用裤子盖住了，外人看不出来。
父亲一个劲地催促我走快点儿。我不由得抱怨道：“买鞋子也不会买，不知道给人买个高帮的么！”我父亲一愣，没反应过来：“买高帮的干啥？”我说可以多往里面垫东西啊。父亲瞅了瞅我的脚下，说你这鞋帮子还低吗，再高都是靴子啦。继续走了一会儿，父亲又说把你头上这顶帽子摘了吧，弄得跟小鬼小炮似的。
小鬼小炮属于地方话。在我们这儿指的是阴曹地府的公务员，专门拘魂儿的黑白无常。那俩不是经常戴着高帽子么。
我被父亲挖苦得不愿意动身了。杵在那儿。气得哭起来。
最后，我们还是来到了学校里。
但凡有人盯着我看，我就觉得他是在斜眼，脸上带着讽刺。令我浑身上下感到不自在。只好让父亲搀住我，不然我就走不成了。终于进了教室，一看，里面没有我的座位了。
没办法，我们只好去找班主任。
但班主任不在办公室里。别的老师说他回住处歇息去了，因为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再加上今天已经没他的课。
我走得颤颤巍巍的，让父亲拖着手。俩人像极了慈禧太后和太监。费了好大劲，才穿越过大半个校园，来到了班主任的住处。眼看父亲要莽闯，我赶紧拦住了他，说先敲门。
“咚！咚！咚！”我神情肃穆，具有节奏感地在门子上敲了三下。
“请进！”班主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子，终究是腼腆，感到有些拘谨，脸发烧，想必是红通通的。父亲一马当先地闯了进去，大大咧咧的，找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掏出烟盒子，向班主任让烟。
班主任正在捧着茶杯喝水，一张皮肉松弛的脸耷拉得老长，摇摇头，眼皮子也不抬，说不吸，你也别吸了，我受不了烟味。父亲愣了一下，但满不在乎，还是叼在嘴上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了。使劲猛吸两下，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语气像是半开玩笑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有啥可矫情的。
我紧张极了。能看到班主任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但他还是放下水杯，勉强地笑了，说杨大宝病好了。我赶紧附和一声好了。父亲直截了当地问道：“班里咋没俺宝儿的座位了？”班主任说可以再给他安排个座位。
父亲又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斜眼瞅着我：“宝儿，说吧，你想坐在哪个位置？”我连忙说坐在哪儿都行，我听俺班主任的。班主任呵呵笑了两声，又抬起头来喝水。但我通过透明的玻璃杯，亲眼看见他翻了个大白眼，狠狠地瞪了一下我父亲。
把烟抽完了。我父亲松手撒开烟蒂，让它垂直地落在自己脚下。然后用力咳嗽一声，竟咳出一大口痰，慢慢地从嘴里挤出来，耷拉得老长，最后坠落在烟蒂上，把烟蒂完全覆盖，令它熄灭了。
班主任皱起了眉头，脸上明显有了怒气，目光锋利得像锥子，紧紧地盯住我父亲。
“怎么了？”父亲一边用脚蹉着地上的浓痰，一边抬起下巴微笑着问道。
干净洁白的地板上脏了一片。
不知怎么的，父亲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上海滩里的许文强。就差摘帽子的经典动作了。
“你都不能吐垃圾桶里面么？它就在你脚旁边。”班主任口气硬梆梆地说道。
“不能！”父亲说得斩钉截铁。他的脸色瞬间冷峻了下来。目光锋利似刀，和我班主任对视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班主任握杯子的手有些发抖。
“我问你，自从我一进门，你就耷拉老长个脸，是啥意思？”说着，父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前欺近一步，抻着脖儿梗，猴着腰，俩手攥成拳头子。
“没啥意思！我本来就那样子。”班主任气势有些弱了。
“我告诉你啊！你搁这一片打听打听，我杨三炮是啥样的人，谁不知道我是包工头！你一个中学老师，少给我牛逼！别让我儿搁你这儿受了委屈，知道不？”父亲伸手指着我班主任的鼻子，表情相当骄傲。
班主任没有说话，脸上跟结了冰似的。又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将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转身走到在红色水桶上搁着的案板之前，从上面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https://www.biqugebar.net/19_19184/743304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bar.net。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2.biqugeba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