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事儿有邪性
现场有人打了急救电话。等候多时，一辆灯闪喇叭叫的汽车驶过来了。下来三个急救人员。掰眼皮，听心脏，又是掐人中的。给新娘子好好检查了一番。做出一个决定：病人颅骨受伤严重，导致深度昏迷，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刻送往医院动手术。
有人关心的是：“你们这救护车要钱不？”
那开救护车的司机一愣，笑了，显得怪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说：“不要钱我们开救护车干啥？没事儿瞎磨蛋呢！”
“那要多少钱啊？”问的那人脸上一耷拉，变得非常不高兴了。
“一趟五百，来回算两趟，一千！”开救护车的司机尽量以婉转的语气说道，笑得更深了，脸有点儿红。
“走吧恁！俺不用恁的救护车！宰人呢！”问的那人当即发作，跺着脚吼道。
“那俺来了一趟，不能白跑，得拿出五百块钱！”司机的口气一下子硬起来了，伸着手，脸上有些狰狞，不再客气。
“要不给呢！”问的那人开始着手挽袖子。他是我们这边的人，我该叫他四叔。
“不给你试试！”司机从救护车的驾驶舱上取了一把弹簧刀，先往自己胳膊上划拉了一下子，让血流出来，“谁敢耍赖，老子跟你们拼了！”
我四叔愣住了。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经人协商。拿八百五十块钱，把人给送到医院。双方都同意了。
一帮人跪下来，咬使劲推。才把新娘子的身体给推动了，让她滚到了担架上。庞大的身躯把担架给盖完了。只得挪挪她的脑袋，把俩腿分开，才能有个下手的地方攥住担架。就开始吆喝着往上抬。
可怎么也抬不动。固定在担架上的把手掉下来了。
真是要多愁人，就有多愁人。
使得开救护车的司机急得嗷嗷叫唤：“实在不行，你们抓紧租个吊车吧！”
有人赶紧问：“租个吊车多少钱？”
有人回答：“这么远的路，人家来一趟，少说得一千块钱不！”
最后，救护车不愿意拉了。宁愿一分钱不要。
但我二伯哭着不让人家走。在他眼中，新娘子的命最重要。
还是把吊车给租来了。
开吊车的一看要吊个人，觉得风险相当大，坐地起价了，一千块钱不行，最少得两千。
众人合议一番。
问一千五行不。
开吊车的说，一千八，少一分不干。
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快点儿吊吧，别墨迹，去得晚了，病人就要死了！”急救人员糊涂着一张脸，顿足催促道。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把新娘给塞进了救护车里。见那救护车一下子矮下去了不少。司机围车转圈检查了看，分外懊恼地说：“减震到底了，保准得毁车！”有人赶紧往他怀里塞了两包烟，才令他压了压脾气，将车给开走了。
结果，人刚到医院，就被宣布死亡了。
喜事改办为丧事。
但新媳妇的尸体，她娘家人不要了。算是我二伯的。
光给死者买棺材就是一件极具麻烦的事儿。让人头疼不已。
普通人买个好点儿棺材，大概七八千块就下来了。给她买一副，没有两万块钱下不来，因为是特别定做的。
棺材买来了。我二伯扒在上面，哭得惊天动地。也不知道是心疼钱多，还是心疼人多。本来打算让新媳妇穿着大红色的新娘装进棺材。可这时候她娘家人又插手了。非让我二伯再给其买一套正规的寿衣。
让我二伯感到十分难做。因为他的钱已经花光了。
一套巨人穿的寿衣可不便宜。因为还得是特别定做的。问了问价格，最便宜的也得四千多。但女方娘家人不要便宜的，咋的也是中等，直截了当地表明了，已看上那一套一万五的，不买下来绝对不行，肯定会闹事。
我二伯只得哭巴个脸，到处借钱了。
当借到我家时，我母亲持反对态度，不将钱拿给他。我父亲觉得是亲哥有难，应该帮一把。俩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让我拿主意，这钱到底要不要借给二伯。我觉得二伯可怜得慌，就说借点儿吧。恼得母亲用眼剜我，说你是不想做增高手术了吧。一听这话，我有点儿慌，顿时改口道：“那别借给他了，万一到时候咱的钱又不够呢！”
父亲只得作罢。谎称家里只剩下十八块钱了。并且从自个身上摸出一沓子零钱，不忘数了数，正好十八块钱，往手心上磕了磕，递过去，说都给你吧。
把我二伯给气得一双眼越瞪越大，最后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母亲从屋里抢出来，撵上去跟他吵了一架。说啥人啊，没钱借给你，你就骂俺啊。我二伯说鬼才信你家没钱，前几天我还见你们卖粮食呢。
“有钱管你啥事儿，就是不愿意借给你，咋了？”我母亲拍着大腿嚷嚷。
“中咧！有种！我不借你家的钱，你现在就是给我跪下来求我借，我也不会借！凭我这关系！我到哪儿不能借俩钱去啊！”二伯愤怒地跳脚回击。
我二伯的人缘在村里实在有点儿差。家家户户都借遍了，才借了九十多块钱。离买寿衣的钱差远了。气得我二伯跑到我家，拿头撞墙，说不活了。我母亲说，你不活你跑俺家撞啥，你去外面撞去。我二伯赖在我家不走了，咬定我家有钱。
最后被逼得没法了。我们家只好拿出五千块钱借给了他。剩下的钱，唆使他去到我大伯家找找看。我二伯怯自家的大嫂，一个人不敢去。为了给他壮胆，我父亲陪同他。反正我在家没啥事儿，就撵着他们一起去了。
天黑了。
家家户户亮着灯。
可我大伯家却是一片漆黑。
他家的门子没锁，一推就开了。我们三人进了黑洞洞的院子，不敢贸然闯进屋。由我二伯扯个嗓子大喊：“有人没？”
一连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应答。听声辨来源，却觉得声音的源头不在屋子里。倒是在院子里的东南角。循声过去一看。原来挖了一个大洞。从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突然灯光大亮。是堵着洞口的稻草盖子被掀开了。我大伯从里面钻出来，又赶紧把稻草盖子给挪回老位置上了，导致灯光又变得微弱，只打缝隙里透出那么一丁点儿。他人显得紧张兮兮的，问你们咋来了，有啥事儿么。
我父亲并不直接正面答话，手指着那洞问：“大哥，刨真大个坑干啥呢？里面有啥？”我大伯说：“没事儿，这不是天冷了吗。我图个暖和，在里面编簸箕和箩筐啥的！”
“大哥，俺大嫂呢？”我二伯语气中透着不安地问道。
“她不在家，咋啦？”
“没事儿，跟你商量个事儿大哥！”
“啥事儿啊？”
“进屋说吧！”
“不用，搁这儿说吧！”
“借给两个钱！”
“多少？”
“一万吧！”
“那么多！”
“急用呢大哥！求求你了！”我二伯又哭了起来。
我大伯没有再说什么，让我们在外面等着，他进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手里握着厚厚一沓子钱，不满地冲我二伯斥道：“大家都劝你别娶那个晦气的女人，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把自己给折腾干了吧！”
“唉！这时候别说这个啦，先让俺媳妇入土为安吧！”二伯声音悲恸地说道。
得了一万块钱后，我二伯一点儿时间不再耽搁，急急忙忙地去买寿衣了。
倒是我父亲，回到家里，把借钱的过程一说，令我母亲犯了狐疑，说：“真的假的？咱大哥家一向穷拉拉的，啥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出手怪大方，一万块钱说甩就甩出去了！”
我父亲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恼怒地说道：“那是咱大哥重情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见亲人有难，死捂个钱不愿意帮人家！冷血啊你！”我母亲不跟他计较这个，只是不停地胡乱猜。
“邪门了啊！咱大哥家从哪儿弄到了钱？”
“俺大侄子在外面打工，还有两个已经嫁出去的侄女，都不能给俺大哥家送些钱么？就兴你有钱，都不能让人家有些钱了！啥思想啊你这是！”父亲厌烦她这样子，颇为不满地说道。
“拉倒吧！前段日子，咱大嫂还跟我嘟囔来着，他家的几个孩子不争气，不孝顺大人不说，自己挣的钱不够花，总是向大人要钱。今年收的玉米没过冬就早早地卖了，把钱打给了在外面打工的儿子，让俩闺女知道了，大老远的从娘家跑过来闹事！”我母亲翻动着白眼，冷嘲热讽地说道。
再说我二伯。把寿衣买来后，亲自给南宫霞穿上了。总算可以让死者入棺了。她娘家人提醒着，别忘了在棺材里放一把锤子。我二伯哭着说放锤子干啥，还不如多放几碗鸡蛋饭呢。女方娘家人不同意，一定要往棺材里放锤子。拗不过。我二伯只得弄来一柄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锤子放到棺材里面了。
但女方家人又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那就是把死者埋到我家祖坟上。这绝对不符合当地的规矩。我爷爷都还没进祖坟呢。别说一个才过门的儿媳妇了，就连我大伯死了，都不能立马往祖坟上埋，得先给他另觅墓地，等啥时候把我爷爷葬到祖坟上了，才能把我大伯的坟迁过来。
女方娘家人就问：“你家老爷子不是没了吗？”
我们这边的人回答：“是没了！”
女方家人又问：“既然没了，咋不埋到祖坟上去呢？”
我们这边的人回答：“老人家现在还在井里呢！”
女方娘家人说话大不尊敬了：“跑井里干啥？洗澡啊！”
就有人吵吵：“说个话跟放屁似的！”
“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儿！”
双方又差点儿没打起来。
正在争执不下的时候。棺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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