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喂食饕餮(四)
见得二桃和张元俱是脸上一凛，有了戒备之色。校医让他们放了我的理由是：“杨大宝可能不再是个处男了！”
二桃一怔，赶忙问及原因。
校医却拧着眉头看我，叹息一声，不再答话。
往事不堪回首。
不知不觉的，我已泪流满面，垂首啜泣不已。
我当那只是一场噩梦。
却始终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因为真实发生过。
“到底怎么回事？”二桃催问道。
仰头望着昏沉阴暗的天空，我深深地吸纳一大口新空气，再狠狠地将废气呼出，梗着脖子，发音艰难地说道：“我被玷污过！”
二桃的一张脸变得越来越难看。
难看得实在不能再难看了。
“被谁玷污了？”他声音平淡地问道，瞳仁中却似有火焰在燃烧。
“在校园里捡剩饭的老头子！”我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了，目眦尽裂。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二桃蓦然大吼道，端的怒发冲冠。
我没有再吭声，轻轻闭上了眼睛，内心异常痛苦。
“被一个老头子给拾掇了？那他到底还算不算处男？”张元问道。
二桃保持着沉默。
时间过去良久，他才开口道：“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赌一把吧！”
我凝望着二桃。
其实心中早已把他当成了朋友。
此人乃我人生中第一个朋友。至目前为止，生命中唯一的朋友。若是他跟我换命，我也愿意。
他却把我当成了赌博中的筹码。
或许我该无比生气的。
但我却忍不住笑了。
二桃问我笑什么。
我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笑，反正就是想笑。
他也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突然生满了赴死的勇气。纵身一跃，往极深的沟壑中跳了下去。
黑鳝仿佛早已注意到我，立马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上蹿游，再度将漆黑似铁，硕大如斗的脑袋钻出水面，张开嘴巴迎接。
临近死亡的恐惧，不及心中的难过。
我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眼看要坠到水面上时，一双手及时捉住了我，叉住我的腰部，将我往上托起。
白如雪的手。其中一只手掌上缺少了一根中指。
我突然十分感激这双手。
无论它的主人出于什么目的，就算他是敌人，我依然十分感激。
一个救你的敌人，一个置你于死地的朋友。不免让你心中充满矛盾，决定要重新审视一下他们。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是水被搅动时发出来的。
沟壑里的水不平静了，变得越来越浑浊。
那只黑鳝，已勃然大怒，疯狂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尾巴像鞭子一样猛甩，狠狠地击打着沟壑的土壁，令大量泥块纷纷掉进水中，砸出颗颗浪花，发出噗噗的响声，引发地层起了颤抖。
到嘴的鸭子飞了，任哪个都不痛快。
水变得像泥糊涂一样污浊。已瞧不见黑鳝的踪迹，只能看见波涛汹涌，水流湍急，轰轰隆隆的声音响在耳畔。
那双白手是从操场上新冒起的大坟中钻出来的。
大坟高约五六米，周圆直径约七八米，像一座山丘。
令人很难想象，这么大的一座坟中，到底埋葬着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被轻轻放在了地面上，就站立在沟渠的边缘。
有些事情，总是朝着你想象中的反方向发展。
当我以为自己获救了，正在涕零泪洒地感激着的时候，有一道雄浑沉厚的声音自大坟中缓缓响起：“此贡应当我来献，谁敢争与！”
沟壑中的水流渐渐缓慢，最终停止了下来。其中泥沙慢慢沉淀，又恢复了清澈。但那条刚才还兴风作浪的黑鳝不见了。
水底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孔。
脸孔上有一双猩红如血的瞳仁，珠上眼白少得几乎没有。
无论谁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一霎那间如同被吞噬，掉入火炼的地狱一般。然而，更加令人惊魂动魄的是这张面孔的体积。
要具体说这张面孔的体积有多大。我只能这样形容。这道沟壑，长度五十丈，宽度二十丈，崖壁由上平整贯穿至底。那么这条沟壑的底部面积，就是一千平丈。而这张脸孔的出现，将沟壑的底部面积给覆盖上了百分之八十，并且它的鼻子只露出了半截，嘴巴完全没露出来。它的发型是那种长发飘散凌乱状态，给人感觉油腻不堪，犹如一大堆海草般漂浮在水中。
如果你有幸亲眼看见这么一张巨大的人脸，绝对免不了要晚上做噩梦。就是因为它的体积太过于巨大，正在垂直地面朝上，再加上透明水层折射的原因，所以当你低头一眼望过去，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它就凑在你的面前，离你很近，你连它皮肤上的毛孔都瞧得十分清晰。
它非常安静，一动不动，眼皮不曾眨过一下。但愈是安静，自它上面透发出来的威压就愈是恐怖，端的摄人心魄，令人胆颤欲裂。
我只看了一眼，顿时感到目眩头晕，险些从沟壑边缘上一头栽下去，赶紧抬头将目光挪了去，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二桃和张元早已跪伏了下来。
“饕餮大人，让您久等了，若嫌拖延，还望海涵！”二桃恭恭敬敬地说道。
原来它就是饕餮。
我做梦都没想到过，饕餮竟然长了一张人脸。还以为它是牛首或狗头，狮面或虎样，毕竟以前见过市场上有卖饕餮饰件的。
校医察觉到异样，按捺不住好奇，也往前凑过来往沟壑里看了一眼，立即吓得浑身哆嗦，尿了一裤子，站立不稳，双手触地，跪倒在地上连磕几个头，挪着膝盖往后退了。
那两只手已经缩回了大坟中。坟头上也不再见冒青烟了。
但自大坟里传出那道雄浑沉厚的声音：“饕餮兄，久来无恙！”
倾耳久等，饕餮并没有讲话。
如果他既不是个哑巴，又不是个聋子的话，那只能说：这是何等的骄傲。
仅凭他这张骇人无比的超级大脸，人家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就好比我们人类在渺小的蚂蚁面前，是何等的骄傲和跋扈。
“饕餮兄，想必你已经饿极了，该你尝鲜的时候到了，请吧！”一只异常白皙的手，再次从大坟里探了出来，正攥着一柄锋利的刀子。
我以为自己就是被他抢下来的供品。吓得闭上眼睛，正值浑身发抖着的时候，却耳中听得哇的一声哭叫刺耳。睁眼抬头一眼，见另一只白手也从坟里探出来了，却是提着一个年岁大约三四的男娃娃。
男娃娃没穿衣服，光光秃秃的，看起来肉质光滑肥腻，俩腿胡乱蹬着，小手乱抓。那只苍白的手正扼住他的脖子。
“饕餮兄，我知道你的习惯，嫌人类的生殖器和肮脏，所以我就捎了一把刀来。你稍等，待我将此子的卵蛋骟了，剜掉！”他的动作极快，言语之间，手上的刀子围绕着男娃的胯部转动了几下，寒光闪闪，鲜血迸溅，两块肉团落在了地上。
男娃受到非人之痛，嚎得几乎断气，胯下血液淅淅沥沥的，惨不忍睹。那双连着白手的胳膊仿佛能无限伸长，犹如灵蛇一般，顺滑地探入沟壑之中，钻过水面，一直来到了水层的深处，将还在兀自挣扎的男娃送到了那张巨大无比的面孔之前。
两物对照之下，男孩显得渺小至极，怕连塞面孔上的鼻窟窿都嫌远远不够。透过晶莹剔透的水层看，那张巨大的面孔缓缓移动了，将额头部分隐匿于地层之下，露出了一张嘴巴。嘴巴稍微一张，吸了一下。听得咕咚声大作，震耳欲聋，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水流往嘴巴里涌去，顺便卷走了男娃。
至少有三十米深的半沟壑之水，竟然被饕餮一下子给吸干了。继而有其它水源从地层深处冒出来，填充沟壑，水面渐渐恢复到了原水位。
吃一个男娃，就这么多水，不晓得饕餮能尝出什么味道来。但它显得挺满意，因为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微笑的样子。
那双白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频频从大坟中掏出哭叫不止的童男童女，俱都喂了饕餮，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
饕餮也果真遵守诺言，食过人肉之餐后，彻底隐去不见了，只剩下一汪清澈透明的地下水源。
很快，地面上震感再度传来，演变愈是剧烈，隔开的地层逐渐互相合并，令沟壑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最终，地上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再找不到那条纵横操场的缝隙。
“它就这样消失了，我校师生们身上的寄生虫怎么解？”张元大急道。
二桃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沮丧。
“你不是说饕餮只吃成年的处男处女吗？它怎么连小孩子也吃呢？”张元大为恼火，推搡了二桃一下，瞠目质问道。
突然，响起了幽幽凄婉的声音。
仿佛是有个女人正在哀伤地哭泣。
捕捉不到声音来自哪里，仿佛充斥整个天地间。
“是饕餮在哭！”二桃蓦然大喜。
“它不是公的吗？怎么哭得跟个娘们似的？”张元嘟囔道。
“别介，这种声音能驱逐出师生们身上的寄生虫！”
果然有大量的师生从教室内涌出，纷纷弯腰呕吐。吐出来的秽物中有活东西在蠕动，窸窸窣窣的。只见活物细躯多足，像是蚰蜒，抖掉身上的黏稠秽液后，快速爬动，要么是钻入地下不见了，要么是一直往前跑。有学生恼得用脚跺它，却是十分坚硬，根本跺不死它。也有持砖狠狠砸之，尽是白搭。
校长张元下令让那些没有献祭出去的死尸将操场上的大坟团团包围住，又召集来一些手下和食堂打杂人员，每人攥着一把铁锨，不顾校医的死活劝阻，准备将大坟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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