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老汉的秘密
众周所知。顺产是头下脚上，难产则相反，头上脚下。
床上的老太婆遇到了难产。她肚子里的婴儿先将一只脚给探出来了。作为痛恨无比的母亲，老太婆一把攥住那只沾满鲜血的小脚，嘴里恶毒地咒骂着，使劲往外拉了起来。
那只小脚挣扎了两下，但没脱开老太婆的手掌。
随着往外拉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肚内婴儿的两条腿都出来了，已可辨认出性别。原来是一个女娃。
肤色非常白皙的一个女娃，白得像瓷碗。
最终，她完全从老太婆的肚子里出来了。一看容貌，还是比较清秀的。只不过初生婴儿都是比较难看些，再长大一些就更好看了。这女娃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作为一个莫名隐晦的母亲，老太婆原本强烈的痛恨，最终没能覆盖过女性天生的那一种对骨肉的爱意。她不舍得对女娃下死手了。
但作为这个家庭女主人的年轻妇女，却执意要弄死女娃。她觉得女娃是一个来历不明，不吉祥的产物。
老妪看不下去，就发话了：“众生皆平等。不管这女婴是谁的孩子，终归是一条无辜的性命。你若害死了她，恐怕日后难逃报应！”
年轻妇女开始表现得犹犹豫豫的，说：“阿婶，以你审鬼识神的眼光来看，俺婆婆生下来的这个女婴，到底是不是干净的东西？”
只见老妪俯身凑上去，眉头紧锁，作出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态，将女婴仔细端详了好大一阵，才缓缓启口道：“无论怎么看，此女乃一寻常无异的普通娃崽，并没有带着凶煞之气，但也没有带着什么大富大贵。”
老太婆赶紧接口说：“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即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是她说的人生中最后一句话。她死了。死得很是猝然。本来还正在满眼慈祥，乐呵呵地盯着女婴，突然嘴巴猛地张大，发不出声音，眼睛一闭，身子往后一仰，从阴阳界上过去了。看起来比小孩子充死都假，但的确是死了。
才刚出生的女婴仿佛晓得事理一样，本来正闭目睡着，突然睁开眼哇哇大哭起来。这我才发现，她的眼珠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白眼珠上镶着黑色瞳仁。而她，没有黑色瞳仁，眼珠子通体都是乳白色的。
原来是个瞎子。
发现老太太气绝身亡了，年轻妇女面上乍然露出喜色，随即嗷嗷大哭起来。又发现女婴是个瞎子，立马止住哭声，从外面拎了一桶水，说要给浑身血污的女婴洗澡。老妪将手往水里一捞，十分生气地说：“刚从井上抽出来的吧！这么冰凉的水，孩子洗了身体会出毛病！你得往里面兑点儿热水才行！”
年轻妇女竟然翻了脸，将我们母子俩往外撵，说什么这是俺的家务事，阿婶你就别跟着乱搀和了。
回到家后，老妪还在生着气。她说：“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孩子，但自己肚子不争气，一直没能生出来！”
我没有作声。
老汉正在给生金树浇水，说：“等咱们将金豆豆卖了钱，给宝子娶个媳妇，让他媳妇给咱们生个孙女！”
“说什么呢！”老妪突然发了脾气，眼珠子猛瞪得老大。
老汉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气氛沉默了一阵后，老妪说：“其实，我看出了那个盲女的命运！”
我不禁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她的命运是怎么样的？”
老妪面上作得格外难看，说：“她的寿命不超过一整天，落个溺水而亡！”
我不由得愣住了。我马上想到了年轻妇女拎进地下室的那一桶冰凉的水。
“娘，难不成……”我有些说不出口。
“宝子，你猜对了！那个瞧不起你的女人心狠手辣，会把眼盲的女婴摁进水桶里，将她给活活淹死！”老妪严肃道。
“未免太残忍了！”我说。
“既然你觉得残忍，你为什么不去救她？”浇着生金树的老汉问。
我没有吭声。
老妪正在注视着我。
我也正在注视着她。
时间正在一点点地流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宝子，你年轻力壮，为什么不去救那个女婴？”老妪也问了一遍。
我还是没有吭声。
“宝子，你该去救她的！”老汉放下手中的茶壶，站起来，神情认真地对我道。
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我摇了摇头，说：“别劝了，我是不会去救她的！”
“为什么？”老汉问。
“因为她就算活下来，也不会过得快乐！”
“这就是你不去救她的理由？”
我点了点头。
“可她毕竟是一条性命！”
“她不会白死，她的死，会惩罚一个恶人！”我说。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报警，让警察把恶妇抓走，判她故意杀人罪！这样，女婴就不会白死。也没有机会活下来！”我说。
两位老人像打量怪物一样看着我。
“宝子，你到底怎么了？”老妪问，神情作得比较复杂。
我没有吭声。
“宝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老汉问，面上掩饰不住一些讶异。
我还是没有吭声。
好像，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包括作着沉默。
我正在怀疑，邻家老太婆生下来的女婴没有那么简单。我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盲女。她戴着墨镜在宿舍楼下唱歌的情景，犹如发生在昨天。那是在2030年4月8号。她爱上了学校里的第一美男子林浩。但林浩消灭了乃古曼童之祖的木偶。可右手掌心有一颗黑痣的徐怀古告诉我，那个木偶，其实就是盲女生下来的。她视木偶为自己的孩子。
我不知道两个盲女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我总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
“宝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老妪问，盯着我的目光已变得尖锐如锥子。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得不像是男人的！”我企图转移话题。
老妪愣住了。
然后，她慢慢地裂开干瘪的嘴唇笑了。
笑得十分勉强。
老汉也渐渐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嘴黄牙。
笑得比哭还难看。
“宝子，你想得太多了！”老妪说，尖锐如锥的目光逐渐变得软和了。
“分辨声音不用想，是用耳朵来听的！”
“宝子，你到底想说明什么？”老汉笑着问。
他向我诠释了什么是皮笑肉不笑。
我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说：“男人都是有喉结的，为什么我摸不到自己的喉结？”
老汉再也笑不出来了。
“唉！”老妪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说：“宝子，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忘记和发现，根本是两回事！”
“你还发现了什么？”老妪问。
“我发现自己该硬的地方，从来没有硬起过！”
男人什么地方该硬，谁都清楚。
“还有吗？”
“我发现自己的睾丸太硬了。硬得很过分。用手使劲捏，捏不动。也没有感觉。加之卵袋子上有缝过的痕迹。所以，我很怀疑，卵袋子里面装的并不是两颗睾丸，而是两颗琉璃珠或者钢珠！”我说道，语气作得有些悲愤。
老妪流泪了。老汉也流泪了。老妪脸上带着疼惜。老汉脸上充满悔恨。
“宝子比以前聪明多了！”老妪说。
“他实在太聪明了，聪明得有点儿吓人！”老汉说。
“或许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他！”
“我想是的！”
气氛变得沉默了。
一家人，不太像是一家人。
很多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更没有什么话说。
无论再熟悉的亲人，最后都会变成陌生人。关系未变，情味却陌生了。只是我们大多人都不愿意承认，宁愿伪装出一种和谐的幸福。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宝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的睾丸给骟了！”老汉痛哭流涕道。
他哭得已接近崩溃。
看起来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骟了？”我问。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你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了一个黄袍子道士。他告诉我。若是女人生下你的种，对这个世界来说，将是一场灭顶大灾难！”
“灭顶大灾难的具体是什么？”我又问。
“你的亲生孩子，将会是一个作家。但非普通的作家。他写出来的小说会变成现实。可他心术不正，拥有强烈的个人英雄主义。他将会在小说里塑造出一名非常厉害的超级大英雄。但后来，那位超级大英雄最终背叛了他，不仅将他杀死。而且在时间即将走至尽头那一刻，那位超级大英雄会令时间发生倒流！”老汉道。
“令时间发生倒流，有何不好？总比时间走至尽头而终止了要强吧！”我不解道。
“黄袍子道士说，其实上，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乃一场梦境。而做梦的人若要醒过来，就得等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终止。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一直在流淌，那做梦的人便永远不会醒过来！”老汉道。
“如果做梦的人醒过来，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问。
“黄袍子道士说，如果做梦的人醒过来，这个实为梦境的世界，便会发生支离破碎！”
“那你希望这个世界发生支离破碎吗？”
“我非常希望做梦的人能醒过来！”老汉作得十分严肃道，又掩饰不住一些激动。
“为什么？”
“因为黄袍子道士说，我杨俊毅就是那个做梦的人。在现实中，我还很年轻，又英俊潇洒，财产多到八辈子也挥霍不完！”老汉显得更加激动了，甚至说话的声音出现了颤抖。
我忍不住笑了，又问：“你为什么就相信了黄袍子道士的话？”
“因为黄袍子道士知道我的一个别人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
沉默了片刻后，表现得犹豫不决的老汉，看起来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是个女的！”
我不由得愣住了。
老妪也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
只见老妪摇了摇头，面上带着难以置信，说：“怎么可能！如果你真的是个女的，我跟你睡了这么多年，我一定能发现！你在我身上做男人该做的事情，次数难道还少吗？昨天你还连续要了三次，差点儿将我这把老骨头搞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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