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鹿铃兰
在家里，那肉菜都是默认留给男人吃的。
都说男人在外面工作辛苦，得多吃点补身体。
钟家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比鹿家更甚。
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闹到他们家大女儿的学校里去，强行让当年还不到十四岁的女孩辍学，然后以亲人的名义逼她出去务工，把钱寄回家里好供着两个弟弟读书。
鹿铃兰家里也有重男的情况，可家境要好一些，至少不亏那点吃食。
鹿铃兰一点都不懂，婆婆也是女人，怎么就体谅不了女人呢？
乡下地方的房子不算大，可每天都要打扫，要负责照料前院的菜，清扫后院的鸡鸭屎、粮也要一日两次地喂，还得伺候好守院子的狗、抓老鼠的猫。
除此之外，全家上下的衣服她都要洗，还要负责一日三餐。
那会儿，可没有洗衣机这种奢侈品，更没有什么美团买菜、淘宝快递。
集市再远，女人买菜也只能走着去。
钟家是有两辆老式自行车，但那是给男人骑去上班用的。
家里也没有冰箱，不是说买不起，只是公公、婆婆不舍得耗那点电费。
而这南方的天气肉菜都存不了太久，鹿铃兰只能每天天不亮的煮好一家人要吃的早餐，然后出门买菜，日日如此。
这样的日子，比起她以前上学拼了命考年级前十还要辛苦。
因为家里的琐碎活每天都要干，她甚至没有像钟立行那样，至少有个休假期。
她从结了婚开始就忙得焦头烂额，加上鹿家离得远，想找天回娘家看看家人的空闲都没有。
鹿铃兰也曾偷偷抹泪，结了婚她才知道爱情与婚姻是两回事。
爱一个他也爱自己的人会很幸福，但与他结婚之后却不一定了。
她曾暗暗跟钟立行抱怨过，想要买房分开住，不要求多，近集市就好。
可下了班满身疲惫的钟立行听到她的这番话却只觉得她矫情。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同村里不少女人甚至还能有空接些工厂的外包活干，装纽扣、剪线头、粘胶花……
一袋子算下来也能帮扶家里个几块钱。
钱也不用她赚了，每天就闲在家里，只要求她照料好家里就行，就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来烦他？
鹿铃兰越是抱怨，钟立行越是后悔当初同她结婚。
每天上班就听老板劈头盖脸的一顿说，下了班还要听鹿铃兰那些牢骚。
说着哪家菜档的称被做了手脚、哪家摊子的小贩多收了她钱、家里的猫狗掉的毛到处飞、前院的菜要收了打算播什么菜种……诸如此类的话，日日不断。
钟立行俨然没了当初谈恋爱的恬然与心动，剩下的只有厌烦，他甚至开始有了离婚的念头。
明明当初在学堂里，她知书识墨、谈吐风雅，哪怕一身校服也很是得体，哪曾想她现在出不出门都趿拉着个人字拖啪嗒啪嗒，身上总是一股臭汗味，衣服皱就算了，偶尔还见她身上沾了鸡粪，看着跟个街边婆娘没什么两样，应该说有过之无不及。
钟立行也退让过，总劝说着鹿铃兰在家得空就看些书，充实下。别张口闭口的都是那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鹿铃兰总说着没时间、没时间。
钟立行也歇了那心思。
至此鹿铃兰每每一说她的那些芝麻小事，他就一副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没多久，鹿铃兰也察觉到了钟立行并不想听这些生活上的琐事、破事，她开始觉得委屈。
每天从早忙到晚，已经疲惫不堪了。
自己想跟老公维持感情、保持沟通，能谈的自然就是那些琐事。
可他不愿听，她还能说什么？
鹿铃兰也想谈风花雪月，可怎么谈？
结了婚莫说去哪里玩，她就连出村的时间都没有。
走过最远的路就是集市。
一直勤勤恳恳，每天就连懒觉都不敢，生怕起床晚了遭公婆一顿夹木仓带棒的暗讽。
鹿铃兰苦，却也不敢提离婚。
结了婚的姑娘再离婚可就没家了。
回娘家？
探望可以，回去那万万不行。
结婚前在娘家就是待嫁姑娘，
可一旦女人嫁出去，那就像是货物一般，而离婚就像是被退回去的货物，让娘家人在别人眼里成了笑话。
更别提娘家还有子嗣的。
他们那个年代，女性都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
哪怕是穷人家，穷到就一间破土屋，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给就是正常不过的事。
家里的钱和房子都是留给儿子、孙子，好有钱去讨媳妇，所以才有那彩礼一说。
鹿铃兰委屈归委屈，也只能得过且过地渡着日子。
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公婆也开始正眼瞧她。
活还是要干的，但吃食上总归是好了不少。
他们总让她多吃点，可不能亏待了肚子里的长孙。
鹿铃兰听了，便觉得心寒，自己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肚子里没成型的孩子。
心寒之余还有些不安。
她不介意自己孩子的性别，不如说她比较倾向于生个小女娃。
在钟家生个男娃那必然是会被公婆宠坏的，不过生个女娃又有可能会被公婆挤兑。
也因此，整个孕期鹿铃兰都在为还未降生的孩子的性别烦恼，而她全然不知道，自己怀孕的这件事，让钟立行悄然摁下了那早想离婚的心思。
离了下一个也不一定能比这更好，何况也已经有了孩子。
怀胎十月，两人同床异梦，心思各异。
生了钟允之后，公婆看到娃娃是带把的都满意至极了，看鹿铃兰的眼神都和善了不少。
那时，又正好碰上钟立行升职，作为父亲的他看儿子也顺眼，觉得这是娃娃脚头好，生来就给他带气运了。
尽管是对鹿铃兰不满，但看在儿子的份上，下班回来也没有再对鹿铃兰冷言冷语，偶尔还会对那琐事附和几句，但也仅限于儿子身上的事。
没多久，鹿铃兰又怀上了。
钟家的地方不大，再来一个娃娃那定然是不够住的。
加上钟立行升职之后手头上也有了些钱，索性买房搬了出去。
很快鹿荨就出生了。
那些年，一家四口就靠着钟立行的那份工资过活，划去两个小孩的学费、伙食费以及每个月家里的固定开销外，基本是一分不剩。
家里多了两个孩子，他们就时常为了开销分配的问题吵起来，鹿铃兰俨然没了当初对钟立行的爱意。
钟立行是大男人主义，不会说在家里帮把手，她每天都是身心俱疲。
鹿铃兰当年一个高中毕业生，这学历在那会自然是不差的，要找份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很轻松。
只是两个孩子也不能不照看着，请个阿姨回来帮忙吧。专业的贵请不起，外面随便找的是便宜可又不放心。
忍了又忍，日日把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妥妥当当，每日的忙碌消磨掉她所有的精力，也彻底耗尽了她对钟立行残存的一丝丝情意。
不过为了两个孩子、为了能保住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她麻木地被搓磨了几年之后，终归是被离婚了。
鹿铃兰心甘情愿地为这个家作出一切退让，甚至把自己的地位排在家人之后。一切以孩子、丈夫为中心。
可她没想到的是钟立行先忍不住，他要走了。
时代在变，他碰上这最好的时期，一切都在高速发展。
钟立行受不了这一成不变的生活，也不喜欢鹿铃兰在家里只会洗衣做饭，跟不上社会，什么都不懂是愚笨又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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