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鹿铃兰
三人走后，鹿铃兰看向鹿荨欲言又止。
“妈，要说什么就说吧。”
鹿铃兰叹了口气：“今天这事你怎么看？妈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鹿荨淡然开口：“要我说，那就是别合作。”
鹿铃兰：“我知道，你爸想事情还是不全面。前任的饭馆和现任的公司合作，这没人关注，就是合作失败，要是关注度高，这关系是藏不住的。被人传出去了，上了热搜就是个笑话。”
鹿荨：“妈明白就好，况且铃兰馆的餐品向来是走高端路线，贸然去做冷冻成品，这是接地气了，客户群也不对口。”
“但是。”鹿铃兰话锋一转，“要是合作了，你哥就能时常回来了。”
鹿荨听她这么说，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
当年用一本轻飘飘的结婚证想挽留钟立行，如今又想用一纸合同留住钟允。
当初铃兰馆开得有多艰难，她一路跟过来是有目共睹。如今就为了想多看儿子几眼，就动摇了心思，不顾后果。
她妈还是那样，改了却没有完全改。
鹿铃兰注意到鹿荨眉目间的不满。
“是在怕你哥回来跟你抢吗？妈不像你外公、外婆，是不会重男轻女的。但是你有的，我也会公平地分你哥一份。”
鹿荨没想到鹿铃兰在此刻已经考虑到这么多、想到这么远。
她摇了摇头：“铃兰馆是你的，我不干预。”
这一句“不干预”，并不是鹿荨随口说说。
铃兰馆刚开那会，鹿荨还是小学生什么都不懂，而鹿铃兰做了几年与世隔绝的家庭主妇刚从商。
□□、装修、招聘、购置……一老一小都是一头懵。
鹿铃兰在边试边学，鹿荨也在课余看些商业的书籍，帮衬几分。
后面几年，眼看铃兰馆正式上了轨道，林戍又是专业人士信得过，鹿荨就慢慢地不插手也不过问铃兰馆的事了。
高中那会，有人知道了她母亲就是铃兰馆的老板娘，打趣着说，日后就算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还能回去继承家业。
可鹿荨却不那么想，铃兰馆是鹿铃兰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她什么都没做，仅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就躺平顺走吗？
人还是要靠自己的，只有是她自己亲手抓住的东西，才拿得心安……
鹿荨继续开口：“这事以后再说吧。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只要不是头脑一热，把铃兰馆送给钟立行就好。
鹿铃兰望向了窗外。
铃兰馆的院子里植了一棵苹婆树，这个窗看去正正好，枝叶繁茂，就同她记忆里小时候的家一样。
钟立行与鹿铃兰两人的家里都不富裕，钟立行家上有一个姐姐，下还有个弟弟，在那个年代能送他把高中上完，也是全靠他姐姐早早辍学在城里打工，把钱寄给家里来维持生计。
要单靠父母……别说读书，就连让三个孩子吃饱穿暖都是件难事。
而鹿铃兰家里要好上一些，她虽然还有一个弟弟。但家里做点小生意手里不算拮据，父母也算是公平，供着两人上学，没有说什么“女人读书没用”的凉薄话。
只是这种公平，是建立在鹿铃兰成绩每年年级前十的前提下，很早家里人就对她撂下了重话，要是读不好那就别浪费钱，退学回家帮忙看着点生意。
而作为男人的弟弟，家里人则对他不作什么要求，能毕业就好。
鹿铃兰在这种压力下硬是成了他们那届最优秀的毕业生，不过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弟弟读不上去，也不想读了。
作为姐姐的又有什么资格读呢？更何况家里就算有那个闲钱也是得留着给弟弟买婚房、讨媳妇的。
家里不给钱，也不想她读，哪怕是鹿铃兰自己出去赚钱半工读。
毕竟啊……父母都怕姐姐学历太高，伤了弟弟的自尊心。也觉得女孩家家的，识个字脱了文盲群体，好嫁人就算了。
读多了就是浪费时间，反正以后都是要窝在家里相夫教子的。
所以，鹿铃兰即便是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迫于家里人的压力也只能作罢了。
她听了家里人的游说，也确实考虑到自己学历高了，会伤了旁人的自尊心，不只是弟弟，还有考不上去的钟立行……
那张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看来，无比珍贵的录取通知书就这样被她悄然藏在了钟立行送她的那盒进口曲奇饼干盒子里，连同着她青春里所有美好回忆一起尘封。
所以，钟立行一直以来也都不知道鹿铃兰其实早早拿到了那时就已经在国内数一数二的晋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只当作是往日成绩不错的她高考时紧张过头失手了。
他没问也没说，只是偷偷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
钟立行不敢想像自己的女朋友要是比他还厉害的话，传出去以后会如何被兄弟、朋友笑话，那可是一件非常没有面子的事。
毕竟在那个年代，社会都是默认男人当比女人强。
他也怕鹿铃兰去外地上了大学，认识了更多、更好的人毕业回来后就要同他分手。
钟立行太怕了，他怕女朋友比他厉害，更怕女朋友甩了他然后找个比他更厉害的现男朋友。
而他就会像个小丑一样。
对，他就是见不得旁人比他好，更见不得自己人比他好……
一毕业见鹿铃兰没了书读，钟立行便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求了婚也顺利地领了证。
鹿铃兰才刚……出校门，就披上盖头跨了火盆。
两人是青梅竹马，又是一起从学堂走出来的情侣。
学识和阅历相似，相悉相熟，似乎就连需要磨合的差异点都没有，一切都似刚刚的好，刚开始钟立行对于这段婚姻关系太满意了。
然而实际，钟立行家从小让他专心读书，反正上面还有个姐姐，那家务活、赚钱养家的活都落在了姐姐身上，从没有让他担起过任何责任。
钟立行也就天真了二十年。
他只知像其他人一样读完书就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却不知作为一个家庭里的丈夫要担起什么责任，也不知生活艰苦、更不知婚姻里的菜米油盐样样是钱。
那会钟立行结婚，他弟弟还没毕业，姐姐还在外头继续打工赚那学费，担子并没落在他这个已经出了校门的亲哥头上，但家里双亲也作不了什么帮扶。
就是俗话里的自己顾自己了，家里是给不了什么，但也不拖累。
当然他那结婚彩礼父母还是拿得出的。
钟立行家彩礼就是个老三件，而鹿铃兰的嫁妆就是个吹风筒，说得好听是门当户对，破开来说就是穷穷结合。
没钱买房，鹿铃兰嫁过去了就只能继续住在钟立行的家里，可一家四口挤一块也属实逼仄。
特别是过年时，钟立行的姐姐也会回家里来，五个人在屋里走动一不小心就擦肩撞墙的，上厕所、下楼梯也得轮着来。
其实，鹿铃兰一开始就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受不了四、五个人的饭桌上永远只有一荤一素，她多吃一口肉或是多添一碗饭都要遭婆婆、公公的无声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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