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老师
为了解决希德留下的问题，露平日里不少与奥尔斗智斗勇。三番两次在娅莉休息时找他谈话，或动之以情，或从地位上进行压制，或用了其它什么手段——
总之，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露终于获得了初步成果。
奥尔做出了部分妥协，守护娅莉的距离从原来的五步内放宽到十五步内。至少在露想要两人单独相处时，可以假装他们是路人，而不是煞风景的背景板。
这一周里，死去的沃里被剥夺了国公的封号。
其私人军队被露收编至麾下，名下封地划给了弗里达，财政方面的实权则归希德。目前由于希德不在，暂时由露接管。
由于阿克谢尔与沃里存有一些无法摆上台面的交易，作为惩罚，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同样没有得到好处的还有阿斯塔公，因为他根本没有参与本次事件。不过对于这次分配，他本人倒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这段时间里，娅莉对王宫的布局不再陌生。
王宫共分为三大部分。整个东翼都是历任王与王妃的寝殿，西翼是专门用于招待贵宾的宴客厅和客房，正中央的殿堂是日常办公的场所。
最令娅莉欣喜的是，在正殿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修建了一座图书馆。
尽管整体占地面积没有阿伦斯的王立图书馆那么大，对于娅莉来说也已经足够了。这里有很多她从未接触过的关于魔族的书籍，足以弥补她相关常识的缺失。
这里的书本大多封面简洁、纸张粗糙，由于很久没有被翻阅过，鼻尖还能闻到明显的霉味。
娅莉刚转过一排书架的拐角，迎面却突然出现了一名外貌在十二、三岁的男孩。
近距离下的男孩长着圆嘟嘟的脸蛋，头上一蓬乱糟糟的茶色短发，不高的个子被宽大的白色衣袍包裹，又厚又长的衣摆拖到地上，不由让娅莉想到了大号的毛绒布偶。
眼看两人就要撞到一起，下意识中，男孩伸出双手。
“小心！”奥尔本能地摆开架势，冲上前去。
这时，空气中产生了一阵微妙的震荡。
娅莉的眼中蓦然只剩黑白，冲在她身前的奥尔以及身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苏普都被定住了身形，无知无觉地维持着上一秒的动作。甚至，连途中被撞翻的书本都定格在了半空中。
“咦，你竟然能免疫我的时间魔力？”男孩的声音里透着惊讶。
“是因为我有这个吧。”出于谨慎娅莉后退一步，从衣领里拉出露送她的项链，不起眼的黑色石头在两人间晃荡。
“既然带着这个……那么说，你就是那名人族女子了？”男孩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紧紧盯着娅莉的瞳孔深处。
“你又是谁？”由于从男孩的身上感受不到威胁，娅莉大胆询问，“事先申明，我们来此处并无恶意，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人。我的侍卫做事虽然冲动了点，却也是为了我的安危，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因此，可以麻烦你先解开他们身上的魔力吗？”
“不用着急，时间到了魔力自然会失效。”男孩想了一下，露出大大的笑容，“与其站在这里等他们恢复，不如我们先互相聊聊。”他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大有长谈的趋势。
娅莉挑了挑眉，依言坐在他对面。“你想聊什么？”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是随便逛到的吗？还是迷路了？你对这里的书感兴趣吗？”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从男孩的口中飘出，幸好都不是什么奇怪的话题，娅莉只要照实说就行。
“是的，我很喜欢阅读。”
“太好了，总算找到一个同类。你知道嘛，魔族由于崇尚武力，统统都是些死脑筋。他们对伟大的知识毫不在意，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实在太肤浅了，平时都没法和他们进行有效的沟通。”
说得好像你不是魔族一样。
娅莉在内心吐槽。
另一方面又想到，是不是由于平时缺少深度思考，魔族才都是直来直往的行事风格？
男孩在经过一系列抱怨后，提议说：“这里的书我都看过了，你若对哪方面的内容感兴趣，可以告诉我，我给你推荐。”
娅莉环视周围密密麻麻的书本，不由吃惊道：“请恕我冒昧，你今年有多大？”就算书本的总量没有阿伦斯的王立图书馆里的多，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孩子就能全部看完的。
男孩手指托着下巴开始计算。
“嗯……到底多少岁了呢？八百还是一千来着，年纪大了，实在有点记不清。”
果然又是一个年纪和外貌完全不符的魔族。
不过看起来也太年轻了，是因为他的魔力与时间方面有关？
娅莉承认自己对此有点嫉妒，主动换了话题。“既然都已经看过了，你为什么还来这里？”
“来找些写作方面的素材。”
“写作？”
“是啊，”男孩指了指馆内深处的小房间，“这儿很安静，我闲暇时喜欢来这儿闭关写作。”
“可否让我拜读一下您的作品？”对于博览群书的人，娅莉向来满腔热忱，“不，请一定让我拜读您的大作！”
男孩挠了挠头上的乱毛，有点不好意思，噔噔噔跑开了，之后手上抱了一大堆书回来。
“送你了。”男孩豪爽地把书往娅莉怀里一塞，再次坐下。
娅莉短暂地呆楞了下。
哎？真的可以这么随便吗？就算是自己写的书，既然收录在王宫的图书馆里，也不是说拿就可以拿走的吧。
再看看书名，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只是睡了一觉竟和宠物交换身体》、《我、魔王和大公间不得不说的故事》、《被退婚后的我成了万人迷》、《本想穿越异世界却掉到了仇敌身上》……
只看过严谨学习类书籍的娅莉，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在冒圈圈。
无言之中，停顿的时间开始流逝，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疾行中的奥尔直接被自己的脚绊倒，狠狠摔到地面。起来后他先看看自己，又看看男孩，聪明地选择默默退回娅莉身后。
男孩什么动作都没做，光是坐在那里就从气势上压倒了奥尔。
此时，图书馆的大门被推开，秋日的阳光一下子洒了进来。
来人是露，他谦恭地朝男孩行礼。
“老师，听说您来王宫了。”顿了一下，又看到坐在男孩对面的娅莉，“真巧，王妃你也在。”
“他是你老师？”娅莉充满意外的视线在男孩和露之间来回打量。
“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曾是父王和其余国公们的老师，是目前仅剩的四大国公之一。”
随着露的话语，男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阿斯塔公？”娅莉不可思议地捂嘴，那个没有参与审判，一提起就让国公们沉默的可怕存在，就是眼前这位？
阿斯塔摆摆手，显得有点不耐烦：“国公身份什么的最麻烦了，你还是同露一样，称呼我为老师吧。”
娅莉立刻从善如流地叫了声。
阿斯塔似乎很受用，高兴地说：“嗯，那些书要是都看完了，记得告诉我感想。”接着又把视线移到露的身上，“你找我什么事？”
露对奥尔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退下。
奥尔一句话也没说，紧紧抿着唇快步离开。苏普跟在他的身后，出去时体贴地关上大门。
“我想请您看看这个。”
露的掌中托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其上的花朵雕饰栩栩如生。
正是之前被格斯抢走的阿伦斯的宝藏。
“你们找到了！”娅莉惊呼，“这东西真的被藏在灶台里？”
曾经她有把相关的怀疑告诉过露。
“那倒没有，是在一间客房的壁炉里找到的。”回答完娅莉的疑问，露转身向阿斯塔请教，“老师您见多识广，看看能不能打开。”
阿斯塔接过露递来的小盒子，仔细端详了好一阵。
“这盒子的制作工艺很复杂，没有特定的钥匙根本打不开，难怪阿伦斯的王肯舍得让给你。毕竟放在他那也只是一块……”阿斯塔本想说废铁，话到嘴边，瞄到了刚成为自己读者的娅莉，又忙改口道，“也只是个没用的装饰物。”
“这样吧，先放在我这研究研究。”阿斯塔把盒子揣进兜里，又跳上椅子，在露面前背起手来，“除此之外，你给我说说，在受着重伤的情况下，你是怎么带着她逃离北域设下的层层包围圈的？”
露没料到老师会来这出，瞬间一脸为难。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你纠结的表情，肯定不是为了差点把小命丢了的事。”阿斯塔扬起双眉，语气笃定，“该不会挖到宝了吧？”
娅莉感到很意外，难道露还没有把地下矿脉的事说出去。“是为了独占那些耀晶矿吗？”她轻声嘀咕。
尽管真的很小声，仍被耳尖的阿斯塔听到了。
“耀晶矿？”
娅莉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泄露的。
在老师看透心思的注视下，露知道无论怎样都隐瞒不了，这才不甘不愿地把地下矿洞的事全盘托出。
“经过岁月流逝依然坚固的柜子，仅是褪了色还能正常使用的布匹，万年不腐的书页，以及机关、耀晶石矿，你们由此想到了什么？”
露：“建造地下迷宫的人很有钱。”
娅莉：“那么大的工程一直都没被人发现，很奇怪。”
阿斯塔点头。
“刚才说的那些东西，用来制造它们的材质可不普通，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搞不到。恐怕不止有钱，应该还很有地位，又在萨尔瓦与阿伦斯交界的森林……待我回去翻翻记录。”
“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斯塔跳下椅子，背对他们摆摆手，向图书馆的出口走去，“你什么时候去采矿的时候，帮我带几袋子耀晶石回来就行。”
“……是。”
“老师就这么走了？”娅莉觉得阿斯塔很有趣，一点国公的架子也没有，作为同样的书本爱好者，本来还想多交流几句。
“他怕再不走，我这边会有更多的事找他。”露耸耸肩，解释道，“老师就是这样的个性。不喜欢主动惹麻烦，更不喜欢麻烦惹到他，只喜欢闷头写小说。若是求他帮忙，倒是愿意，不过也要看代价够不够。”
娅莉好奇问：“这么怕麻烦的他，怎么会成为你们的老师？”
“在魔族中，一向有年长者教导年幼者的惯例，老师又是目前贵族里最为年长的那位，即使不那么情愿，最基本的义务还是会尽的。而且，他那能令时间静止的魔力也无人能及。”
说到这里，正帮娅莉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的露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有时在教导的过程中，有学生不听话，老师就会使用魔力。事后，学生往往会发现自己或头发没了，或脸上被用很难消退的墨水画了无法忍受的图案……可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因此，大家在小时候都没少留下心理阴影。”
“这样的魔力用在战斗中也会很厉害。”娅莉评价说。
“你想的没错，只要用出这招，敌人会在刹那间败北。这也是我们在训练中，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老师的原因。
“而且老师涉猎的知识范围很广，不乏一些奇奇怪怪的领域，这正是我今日前来拜托他的原因。”
娅莉忍不住担忧。
“若是连他也没有办法打开盒子呢？”
“一定可以打开的。”露加重语气，眼神却隐现茫然与不安，“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开。”
“盒子里究竟有什么？”稀世珍宝？以至于露对此那么执着。
露一怔，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阵，就在娅莉以为不会有回答时，露开口了，声音很轻：“是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哀伤起来，思绪仿佛飞到了遥远的彼方，那里虚幻而缥缈，是娅莉完全够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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